第14章 chapter14
回家的路上，乔伊忽然听到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她停下脚，侧耳细听。
前方居民楼拐角的阴凉处，三三两两聚着几个大妈，正在肆无忌惮地嚼舌。
“就是三号楼的那个女孩子，叫乔伊的，别看长得干干净净的，谁知道会是这样的人，唉，现在的小孩，真是……”
“现在的年轻人都浮躁得很，都想着一夜暴富，也不想一想，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也不一定是这样吧，那个姑娘我也见过，看着不像是这种随便的人。”
“哦哟哟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道吗？多少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做的事那叫一个龌龊哟。”
乔伊听得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简直要忍不住上前问一问，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值得被聚众讨论？
这时，一个大嗓门的女声响起：“我跟你们说，我老赵可不是说瞎话的人，我就住在她家楼下，亲眼看到那女的大半夜被有钱人送回来。我问过人了，那车没有几百万拿不下来。”
“这要不是被有钱人包养了，我名字倒过来写。”
“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真是拜金……”
乔伊望天，头一次有人明晃晃把包养和她挂钩，这种感觉还有些新奇。
而大妈们对此包养行径嗤之以鼻，百般批/斗，兴奋到红光满面，口沫横飞。窥私欲是本能，谁也不能忍住在背后议论他人的快乐。
乔伊继续朝前走，越过大妈们的聚集地，还不忘冲大妈们点头示意。
正在背后说人长短的大妈们像是被集体捏住嘴的鸭子，场面一时诡异的安静，几双眼睛随着乔伊的动作而移动。
乔伊觉得好玩，故意说道：“谢谢关心，没被包养。”
她转向赵阿姨，长眉微挑：“阿姨，就算你天天偷窥我的行踪、在小区里败坏我的名声，我也不会答应和你儿子在一起的。”
大妈们集体转头看向赵阿姨，脸上表情都是“噢原来是如此吗”。
其中一个平素里就和赵阿姨不对付的卷发阿姨，语重心长道：“老赵，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再乱说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能这么被糟蹋吗？”
“对啊对啊……”有人早就看不过去赵阿姨的行为，只是不好翻脸。此时有人出头，便跟着附和。
赵阿姨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鄙夷嫌恶中掺杂了被事主现场抓包的惊惶和尴尬，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不是包养，我亲眼看到的！”
乔伊笑了笑：“眼见不为实的事情多的很。”
她俯身，靠近赵阿姨，用气声轻轻说道：“您很快就知道了。”
乔伊直起身，对着周围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看着乔伊的背影，赵阿姨脸上神情惊疑不定。最后，习惯性的轻蔑鄙夷压倒潜意识中的预警，她定定神，心想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了不起，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被她看到了还在狡辩，她非得撕了这张画皮不可。
有好事者问道：“老赵，她和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不就那些话吗？”赵阿姨重整旗鼓，“你们说，我都在这儿住了快三十年，至于去污蔑一个小姑娘吗？我本来还想给她留点面子，看来人家是不需要。我跟你们说balabala……”
一部分听不下去的人离开了，而留下的都是本身就对年轻女孩存在偏见、思想顽固深信女德的资深嬷嬷。
物以类聚，一群人凑在一起，心底的恶意翻涌在舌尖，别人的生活成为她们嘴上的谈资，越说越过分，凭空造锅。
正在剧组拍戏的乔伊并不知道有一大堆量身定做的天外飞锅正排着队往她这边砸来。
拍戏间歇，她拿起道具，翻来覆去，仔细端详。
剧组经费所限，这些道具制作得并不是十分精良，甚至可以说是粗制滥造，平时看的话，一点都不恐怖，还有些滑稽可笑。
如果鬼屋使用这些道具的话，估计不久就会因无人前来经营不善而倒闭。
但电视剧的制作中，道具并不是最关键的部分，光影调色配乐布景，甚至是拍摄节奏，都能在同一个剧本的基础上讲出无数种不同的故事。
只要技术行，一个普通的洋娃娃都能被拍出鬼娃的效果，何况是原本就用作惊悚恐怖的道具。
乔伊举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歪着头细细打量。
“怎么样，做的很精细吧？我和你讲，虽然咱们道具便宜，但可都是我对照着实物做出来的，细节不能说是尽善尽美，但最明显的特点一定有。”
乔伊认可地点点头：“这只手很明显是从尸体上砍下来的。”
见有人对自己制作的道具感兴趣，道具师很是与有荣焉。这段时间见得多了，大家伙对他的道具都无感，连最胆小的陈菲菲都脱敏了，见到道具后面不改色，甚至嫌断头挡路，顺脚踢到一边。
他捧着自己那一箱子断手断脚的道具，曲高和寡，心弦有谁知。
终于遇到知音，道具师的话匣子被打开，滔滔不绝讲着自己是如何查找资料，又是如何用廉价材料做出理想效果。
乔伊很仔细地听着，时不时给出几句建议，言简意赅又切中要点，比如生前伤与死后伤的区别，意外断肢与蓄谋断肢的区别，等等。
道具师大受鼓舞，恨不得即刻停工，马上进入教学相长阶段。当乔伊向他借了几个道具拿回去研究时，道具师大方应允，甚至把自己压箱底、舍不得用的心爱材料都拿给乔伊，“随便玩，别客气，需要什么随时说！”
最后乔伊拎着一袋子各式各样道具回去时，陈菲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笑得有点蔫坏啊？”
乔伊摸了摸嘴角，不答反问：“很明显吗？”
“超明显的好吗？”陈菲菲夸张形容，“笑得好像要捅肾的洛基。”
乔伊笑眯眯：“是有好玩的事要发生。”
赵阿姨最近总能闻到一股味道，像是铁质水管生锈后浓重的锈气，又像是没放血的猪肉，咸腥发臭。
隐隐约约，不注意的时候就萦绕在鼻端，仔细去嗅又闻不到。
吃饭的时候，赵阿姨和老公儿子抱怨了一下这开窗通风都散不去的腥味。
儿子一天到晚缩在房间里，鼻腔都被自己的体味塞满，闻言只是不耐烦回一句“没闻到”，吃完饭放下筷子就回了房间。
赵阿姨的老公是几十年的老烟民，从早到晚烟不离手，嗅觉早被自己作践得不剩什么，也闻不到这味道。
结果全家只有赵阿姨被这气味所扰。
赵阿姨循着气味，抽着鼻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闻过去。家里面积不大，连着冰箱和厨房里放食物的柜子都检查过一遍，赵阿姨锁定了目标，是厕所。
老式居民楼中的厕所面积极小，只够放个马桶，连洗手台都放不下。粗细不一的管道裸露在外，挤占这本就狭小的空间。
赵阿姨站在厕所门前，鼻翼微动，没错，就是这里的味道最浓，是血腥味。
她抬头，顺着管道往上看，楼上住着的是乔伊。
找到罪魁祸首后，赵阿姨难得没有声张，只是躲在窗帘后观察乔伊的时间变久，每夜窥视不同的车接送乔伊。
这天，早上看到乔伊丢完垃圾离开，赵阿姨连睡衣都来不及换，趿拉着拖鞋就往垃圾桶的方向奔，急匆匆地把乔伊丢掉的一袋垃圾捞出来，惹得附近收废品的人好几个白眼。
——也得亏本地还没有实行垃圾分类，不然赵阿姨还要掏好几个垃圾桶。
躲在偏僻的角落，赵阿姨不嫌脏不嫌臭，把乔伊的垃圾袋倒了个底朝天，双眼放光地拿着根树棍在垃圾中来回拨弄。
她就知道，就算没被包养，私生活这么乱，怎么可能不出事？
家里的气味都是从厕所传出来的，厕所又不会无缘无故产生味道，一定是其他人家在厕所做了些什么，才会从管道通过墙体的缝隙中传过来。
血腥味……
厕所用水和厨房用水走的是不同的两条管道，没有人会用厕所水洗菜洗肉，绝对不可能是厨余血水。
那就是，堕胎了。
想到此，赵阿姨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因为乔伊，现在大家对赵阿姨说的话都是半信半疑，她的信誉度在小区大妈中大幅度下降，为人正派些的都不屑与之为伍，只有一些本就碎嘴之人才与赵阿姨臭味相投。
虽说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但赵阿姨自视颇高，对身边这些人很是看不上眼，时刻都在找寻机会重回主流圈。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她找到乔伊在家里厕所堕胎的证据，还怕有人会站在乔伊那一边吗？
赵阿姨握着棍子，在满地四散的垃圾中来回翻找。她手上一个用力，一个小玩意滚到她脚边。
赵阿姨没带老花镜，看不清这是什么，但直觉这很重要。
她弯腰，乍一触碰，手上触感是令人不适的粘腻湿冷。她硬着头皮拿了起来，有些硬，捏起来又有种奇怪的柔软。
赵阿姨举到眼前，定睛细看，接着，她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是一截带着指甲的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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