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
“money！”“money！”“money！”
赵丰宏楞了一下，嘴向下撇，不悦又鄙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对着镜头掩饰性笑了几声，“哈哈，幸好我今天随身带了零钱。”
他从兜里拿出钱包，抽出里面的小额零钱，一张张散给小孩们，一边发一边说：“就当是提前过年发红包了，你们不知道，这边小孩的生活条件真是太差了，我这种当爹的人，看了真是不忍心，可怜啊……”
赵丰宏正对着镜头大肆抒情，不妨突然蹿出来个没抢到零钱的小孩，眼疾手快一把从他包里抽出张大额钞票。
“哎哎！”赵丰宏慌忙伸手去拦，那小孩如泥鳅一般从人群里溜走。他一时没顾得合上钱包，里面厚厚一摞现金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money！”“money！”“money！”
小孩们挤到赵丰宏身边，一只只小手努力升高去够他的钱包，稚嫩的童音反复说着这句单词。周围的成年人也蠢蠢欲动，人群慢慢围拢上来。
赵丰宏慌了，他赶紧把钱包塞回上衣内袋，胡乱挥着手，“让开让开，没有钱没有钱……”
幸好这时马飞带着安保人员挤了进来，满头是汗，不知是热是急还是怕，“赵老师，在这儿可千万不敢随便给钱！”
安保人员铁塔般的体型和随身携带的武器震慑住了周围一群人，另一名节目组雇佣的当地人似乎在这里颇有地位，他用土话对着人群呼喝，虽不情愿，大人小孩们还是慢慢散去，一场小小危机消弭。
拍摄暂停，被护送上车的赵丰宏余悸未消，“这地方也太野蛮了吧。”
缓过一口气，他怒气值方敢满格：“这都是些什么人，一点都没有感恩之心！只知道伸手要钱，活该这么穷！完全是原始社会，我不拍了，我要回国！这种破地方谁爱呆谁呆！”
马飞有些尴尬，劝道“赵老师，这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
“什么破规矩！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赵丰宏越想越气，满肚子委屈，做点好人好事怎么这么难！
“这里是非洲。”马飞无奈摊手，“非洲就是被迫进入现代的原始社会。”
最后节目组的人一起上阵，连哄带劝，好话不要钱似的说了一箩筐。攒够了台阶，赵丰宏也见好就收就坡下驴，不再说什么退出之类的气话。
出师未捷身心俱疲，负责人下车抽了根烟，一口烟还没吐出去，他忽然想起另外两位明星，脑子嗡的一声。
随手抓了个工作人员，烟也顾不得叼着了，他急问：“周北峰和乔伊呢？！”
当节目组的人再一次陷入慌乱时，周北峰和乔伊正在一个附近的小巷里。
之前赵丰宏被要钱的小孩围住、拍摄现场陷入混乱，为防出现群体□□件，大部分安保人员都被调去支援那边，其他地方一时出现安保真空，只剩下几个同样无措惊惶的工作人员。
就在这时，乔伊突然感到有人重重撞到她身上，随后她别在背后的麦克风被人一把拽走。
她反应极快，当即追着小偷的身影跑去。不远处，周北峰看到这一幕后下意识也追了过去。
于是就出现了两人把小偷堵在小巷的这一画面。
乔伊双手抱胸，堵在巷口，用英文说道：“拿出来。”
她对面是一个介于青年与儿童之间的非洲小孩，身材拔高，一脸稚气，穿得花里胡哨，眼睛斜着看她，不怀好意，一副“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识相就快滚”的模样。
“乔伊，要不就算了。”周北峰谨慎地看着周围隐隐有围过来之势的小孩们，有意无意护在乔伊身周，神色警惕。
乔伊笑了笑，她随手点了点对面，“你信不信，如果今天我们就这么走了，明天全城的小偷都会来这儿捞一把？”
周北峰皱眉，“不至于吧，节目组不是雇了安保吗？”
乔伊摇了摇头，带着些嘲讽，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别的什么，轻声说：“thisisafrica。”
《blooddiamond》反复提到这句话，tia，这就是非洲，没有所谓的法律道德，这里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这片古老土地的传统中，人向来就是猎物。狩猎者对猎物说不上有多少恶意，只是设了个陷阱。或许会一次次失败，但陷阱会一直等待。
其他人在和平安稳的社会呆了太久，他们不知道在这里，起初也许只是轻微的冒犯，一些可以忍受的损失，一句“算了算了没必要计较”。
没有什么所谓的息事宁人和气生财，一旦猎物露出软弱的模样，受了伤，出了血，狩猎者就不再是十足的人，行凶者就得把毁灭行动进行到底。
见两个亚洲人似乎意见不统一，那个男人彷佛就要退缩的模样，小偷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手握石头猛地冲过来，要砸人逃跑。
结果还没有冲到两人跟前，那个漂亮高挑的亚洲女人突然毫无征兆抬腿，一记鞭腿重抽过来，他身上一阵剧痛，整个人直接砸在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事发突然，没有料到小偷居然敢动手，周北峰只来得及伸手护住乔伊，一声“小心”还没说出口，小偷已经被乔伊击倒。
乔伊收回腿，偏头好意提醒道：“你站我身后比较安全。”
周北峰神情奇妙，缓缓放下护着乔伊的手，“呃，那谢谢？”
这时，小偷缓过劲来，重重拍了下地，语气激动地冲外围的小孩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他说的是当地土话，周北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乔伊活动了一下手腕，“是主动找揍的意思。”
外围的小孩们慢慢围了上来，年纪稚嫩，脸上却有种成年人的麻木和凶狠。他们身上的衣服破旧肮脏，头发也是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周北峰一边纠结“打小孩是不是不太好”，一边诚实地挽起了袖子，解开了领扣，还顺手把腰后的麦克风塞进上衣口袋放好。
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突然，一个赤脚的非洲小孩冲到两方对峙的空地上，先是指着小孩们呜哩哇啦说了一通，直说得流浪儿们犹豫着停下脚步，互相对视几眼，再看看中间的亚洲人，然后一个接一个地退开了。
小孩又走到小偷跟前，重重推了他几把，又毫不客气从他口袋里掏出被偷走的东西。小偷不服气，但又不敢做什么，只是怨恨地瞪着小孩和两个亚洲人。
小孩拿着麦克风走到两人面前，他看了看周北峰，又看了看乔伊，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说道：“这位先生和女士，这是你们丢的东西吗？”
小孩大概不是纯种黑人，肤色偏浅五官立体，看外貌像是黑白混血。他仰着头，一双罕见的蓝眼睛明亮澄澈。
“是的，谢谢你的帮助。”意外之喜，周北峰伸手，想要接过东西。
然而小孩灵活地一转身，避开周北峰的手，神情狡黠：“先生，事情可不是这样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闻言，周北峰愣了一下，而乔伊则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女士，您知道的，付出总要有所回报，我的朋友们做了很大的让步，他们需要得到自己应得的报酬。”小孩故作世故地说道，一脸的老成高深。
小孩长了张娃娃脸，加之个子还没拔高，这种刻意模仿成年人的模样不显成熟，反倒看起来更加可爱好笑。
乔伊没有被这份可爱打动，她上前一步，“我想我不需要这份让步。”
小孩匆匆后退，他见识过面前这个漂亮又凶狠的女人的武力值，此时难免有些慌乱，“我们只要一点钱，不是很多，就一点……”
乔伊不为所动，脚下不停，“或许我并不想付这笔钱。“
“拜托了，大家很久都没有吃饱过。您就当作是做慈善好吗，我们可以举牌拍照，喊什么都行，您说了算……”
这些孩子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起来确实是过得不好。周北峰之前在国内见过的小孩都是父母的心肝，从小娇惯，个个养得白嫩娇嗲，难免心软。
再加上听到什么举牌拍照喊口号，周北峰差点被呛到。他咳了一声，低声道：“乔伊，节目组还在等我们……”
乔伊停了下来，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metis，我叫metis，您可以叫我梅迪！”
“ok，梅迪，我可以这次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但如果还有下次……”
见乔伊终于松口，梅迪忙不迭地说道：“您不用担心，绝对不会有下次！”
乔伊伸手，梅迪乖觉地把麦克风奉上。拿到东西后，乔伊转身要走，流浪儿们主动让开一条路。
周北峰走在她的身后，意外沾光享受一次老大的派头。虽然全程被罩，但他还是心情颇为复杂，这剧本不太对啊。
离开前，乔伊停了停，她回身，抬手把一个小包扔给梅迪，梅迪手忙脚乱地接住，“和你的朋友们去吃饭吧。”
包里是她出发前分装的一部分零钱，虽然不多，但足够这帮流浪儿吃顿饱饭了。
“谢谢！”一句生涩的汉语大声传了过来，意外地没有很重的口音变形。
然后，一群小孩学舌般，参差不齐连喊几句“谢谢”。
乔伊没回头，只摆了摆手。
两位明星平安归来，负责人心力交瘁，无力再去追究责问什么，只是嘱咐以后没有提前打招呼，不要随便脱组。
上午的拍摄草草收场，下午转场至另一处较为繁华的市场。这里有不少华国人做生意，随处可见汉字招牌，道路相对整洁，房子看起来也更新一些。
下午的拍摄就在华国老板开的超市和中餐馆，三位明星被分配了不同角色，进行浸入式的实地体验。乔伊和周北峰分别担任超市的收银员和理货员，而赵丰宏则在中餐馆负责上菜并介绍华国美食。
到底是在同胞的地盘上，往来的本地人也很是礼貌客气，下午的拍摄顺利得几乎要让负责人感动泪流。
拍摄过程出了个小插曲，一位华商老板在接受采访时，面对“在这里经商有什么和国内不同的体验“的提问，颇为骄傲地说道：
“本地人的消费习惯特别好，就是他们从来不存钱，挣多少就要花多少，喜欢的东西只要有钱就要买到手，特别好！“
国内来的土包子节目组全体静默，负责提问的工作人员当即卡壳，打了个哈哈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
乔伊耳力颇佳，清楚听到摄影机后，导演和编剧在紧急磋商：“能花钱这算优点吗？这拍出来能播吗？”
“大概也许算吧？反正花钱的是当地人，卖货的是自己人，里外看都是咱们挣了……“
收工时，乔伊在拐角处听到超市老板小声问员工：“费迪南怎么今天没来？他不是说要来看华国明星吗？这现在人都要走了，他怎么还不到？”
被问到的员工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啊，昨天下班时他还说今天一定要来，还让我记得提醒他。但下午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老板不满叹气：“还以为费迪南和其他黑人不一样，结果也是不能坚持天天上班，这做了好几个月一声不说就不来上班。”
听到这些话，乔伊并没有放在心上。当她要离开时，突然听到员工说了一句：
“他毕竟是科格桑人，习惯部落的生活也说不定。”
乔伊心里莫名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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