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7
一天的拍摄结束，所有人累得人仰马翻。
坐车回酒店时，负责人强打精神，再次对节目组全体成员三令五申：绝对不许脱离大部队独自行动，一切行动听指挥，指挥不在听导游。禁止擅自行动，禁止和当地人发生冲突，禁止任何形式的露财炫富。
负责人说得滔滔不绝，车上人听得昏昏欲睡。
快到酒店时，负责人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晚上严格执行宵禁，天黑后任何人都不许出酒店，如果有谁不服气，来找我签辞职协议和免责文件，签了随便出酒店，我绝对不管！“
舌干口燥说了一路，眼见仔细听的人没几个，负责人难免语气不佳。见此，导游马飞主动起身圆场。
“是这样的，大家刚来非洲对这里不太了解，这边和咱们国内不太一样。在国内晚上可以随便撸串唱k，这边就不行，晚上治安特别混乱，抢劫的枪击的什么恶性犯罪都有，本地人都不敢随便出门，怕出事。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咱们晚上尽量不要出门，有什么事留到白天去做。
而且啊，这段时间突然有大量人口失踪，有本地人也有外国游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边警方的工作效率大家也知道，一直到现在这个人口失踪的案子也没破。附近部落的人已经来抗议过好几次了……“
马飞刻意将实际情况说得严重了一些，不少原本不以为意、还想趁着晚上有空去看看异国风光的人，现在虽说不上深信不疑，但也半信半疑，至少晚上是不会随便离开酒店了。
见状，负责人的心放下了一半，也开口安抚众人，承诺等全部拍摄结束，回国前会留出一天时间，让大家在本地尽情观光购物。
虽然不是很相信负责人的承诺，众人的兴致还是被调动了起来，兴致勃勃开始讨论到时候要玩什么吃什么买什么了。
一片欢腾中，乔伊轻轻拧起眉头。
她坐得偏，只有周北峰注意到，“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部落土人的胆子还没有大到敢随便抗议的地步……”乔伊没继续说下去。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愿这预感不是真的。
夜深人静，酒店隔音极佳，客房内只闻空调送风的“嘶嘶”声。高床软枕，床垫柔软得几乎要让人陷进去。
乔伊却辗转反侧，被一丝预感折磨得难以入眠。她索性起身披衣，信步向外走去。
房门无声打开，乔伊准备出门时恰好看到走廊另一边的三个背影，两女一男。
她记性不错，一眼认出男的是赵丰宏那个老实相不多话的助理。另外两个身姿妖娆布料节约的黑妹倒是眼生，不过这个时间点还出来加班的左右不过是那几个风俗类职业。
乔伊轻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别看赵丰宏一副脑满肠肥的肿样，肾还真不错。
走到电梯处时，乔伊遇到了节目导游马飞。忽然见她出现，马飞明显有些慌乱，笑容很是不自然。
“乔小姐，还没休息呢？”马飞试探着问道。
乔伊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也没休息吗？”
马飞试图遮掩：“这不是导演找我讨论明天的路线来着，最近比较忙哈哈。”
乔伊懒得听他瞎扯，直白道：“忙着挣外快？你的提成是按次数还是按人数，亦或是两者都考虑在内？”
马飞干笑几声，在她颇具探索欲的好奇视线下连着后退几步，连电梯到了都顾不得，“那什么。导演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乔伊有些可惜，现在的人真是胆子太小，她什么都没说呢，本来还想和他探讨一下最近的市场偏好和价格起伏，没想到他就这么被吓跑了。
乔伊摇摇头，独自一人乘电梯去了顶层花园。才离开中央空调的统治范围，人造的适宜温度比二战时的法军投降的还快，几乎是以秒为单位，皮肤上尚存的凉意被驱逐一空。
这里的夜晚并没有因太阳的落下而变得凉爽宜人，与白天相比大抵是高温烘焙炉与明火烧烤架的区别，令人烦躁的热意萦绕不去，瞬间一层粘腻的汗液就裹上了全身，教人行动不变，满心躁火又无处可发。
更烦人的是那些嗡嗡哼哼的蚊子，天晓得它们白天都躲在哪里，只在夜晚出来袭人吸血，成群结队盘旋在人头顶，像一团乌压压的轰炸机，随时准备俯冲来一发致命袭击——谁知道被非洲蚊子咬一口会不会得疟疾、乙脑或登革热？
这样的夜晚，没谁会想到花园里寻找乐子，艳遇都在酒店外——只要你出的价格够高，或者足够胆大。
乔伊也是这么觉着的，一个清净无人的花园更适合理清思路。但她没想到的是，花园已经有人在了，是周北峰。
他孤身坐在花园边缘的椅子上，手边放着几瓶啤酒，自饮自斟，颇得其乐。
乔伊走过去，面向着满城灯火，只是这灯火太寥落，观景视野并不好，一眼望过去只有一片黑，湮没了贫民窟、村落集市以及所有碍眼的穷人景观，只剩寥寥几点位于山上的高档社区的灯光，像是狂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
“贫富差距大得吓人，不是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乔伊转身，不客气道：“你都是靠伤春悲秋演戏吗？”
“我的职业要求我有敏感的感知与共情能力。”
周北峰拿起啤酒，朝她致意，“这是敬业。”
乔伊挑眉：“你的职业不要求你早睡早起，保持良好皮肤状态以便上镜吗？”
“这还得感谢我妈，给了我一副不怕熬夜的好皮相。”周北峰一手抚脸，故作自恋状。
两人对视几秒，不知谁先绷不住笑出来，气氛陡然一松。
乔伊转身坐到长椅另一端，周北峰递给她一瓶啤酒，刚从冷柜取出，冰镇得恰到好处，瓶身传来的凉意刚好抚平夜晚的燥热。
这栋酒店足够高，足以隔绝最下方发生的一切。只有在深夜寂静到可以听到针落的声音时，这些呵斥尖叫求饶哀嚎才会乘着风到达顶层花园，最终只剩下一个戛然而止的尾音，像是垂死挣扎的人被掐住脖子前最后发出的求救。
即使是枪击，最后传上来的声音也只有闷闷的一声，彷佛是放了太久□□受潮的炮竹，看不到鲜血就会觉得这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这个城市里住在上面的人谁也不会在意下面的事情，他们只会越搬越靠上，直到住在顶层搬无可搬，然后他们就会选择移民。
就着这些模糊到听不清的惊叫，乔伊和周北峰各自沉默地喝完瓶中的酒，面前一片黑暗里的寥落灯光彷佛将沉之船最后的光辉，这艘船即将沉没，掀翻它的正是愤怒的底仓乘客。
在电梯前分别时，周北峰突然伸手拍了拍乔伊的肩——他本来是想摸头的，在乔伊的死亡视线下硬生生转变方向。
“别担心，我们可是华国人，遇事不决找使馆，实在不行有撤侨，我们怕谁？”
乔伊抬起下巴，周北峰实在太高，她要直视他的双眼不得不抬头仰视，真是让人不愉的姿势，虽然他说话内容还挺顺耳好听。
“我知道。”
乔伊两指钳住周北峰还放在她肩上的手腕，嫌弃又不客气地挪开，利落转身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但你的话太多了。”
周北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也还好吧……”
在拍摄了普通华国人在非洲的生意生活以及对周边非洲民众的文化传播及影响后，节目组接着去采访几名在当地颇有地位的华国商人。
这些人都在本地白人聚集的高地社区购有豪宅庄园，常年雇佣十余个仆从守卫，私人领地内饲养些珍奇异兽。通常，他们对外宣称自己有且仅有一位华国太太，但这基本和他们自称的华国国籍一样，都属于自由心证范畴。
初到到此地，还没摸清路数，节目组众人便在这些人的盛情邀请下，半推半就享用了一顿很有当地特色的豪华大餐。
主桌的推杯换盏中，几位富商热情奉承着导演制片等节目组大佬，捎带手也给三位明星送上几句溢美之词。
赵丰宏激动得脸膛泛红，喉咙响亮，一刻也坐不安稳，满场敬酒。虽然富商们对说不出他的代表作，但也不妨碍一顿酒下来大家都是亲亲热热的好兄弟。
席间，大概是少见国内来的女明星，几道充满探索欲的视线一直在乔伊身上打转，像是在评估她的售价几何，能不能让他们换换口味尝尝鲜。但几次劝酒都被周北峰挡住后，老板们对乔伊的兴趣大大减退，有意无意露出一副被扫了兴的神情，彷佛是别人做了什么错事。
乔伊不惯他们这脾气，冷飕飕扫视一圈，直看得别人下意识回避她的视线，她这才站起来，“我吃好了，各位继续。”
乔伊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背后周北峰拉开椅子也站了起来，声音含笑，“我也得回去倒倒时差，大家慢用。”
待两人离去后，有人不冷不热哼道：“这乔小姐的脾气还挺大的嘛。”
“年轻小姑娘不懂事，以为有张脸就什么都有了。咱们不用管她，来，继续喝。”赵丰宏热情倒酒，积极踩人。
除了赵丰宏，节目组没人搭这茬，几人眼神一对，照样吃喝。
富商们的势力范围远在非洲，此次拍摄又是公差，在座的节目组成员就没谁把这当回事儿，都该干嘛干嘛。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这次是富商们有求于人，想在纪录片里好好露露脸。
人穷的时候渴望金钱，有了钱又渴望名声。衣锦还乡的把戏已经玩够，自然想要更上一层。要是能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这份荣耀可不是在老家盖房修坟能比拟的。
负责人只老神在在地品尝美酒佳酿，舌尖上裹着的不是醇香，都是金钱的美妙。他分寸把握精妙，和主位旁的人对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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