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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父子


圣人竟然封哥哥为子爵,一家门里两个爵位,虽说只是个最末等的子爵,在聿朝也是绝无仅有,更何况是在哥哥没有丝毫军功的前提下。这是无上的荣宠,几乎是在向朝廷宣告,许府盛宠不断,不许群臣再随意议论。

        知元回到鸾极宫才知道,齐富安的幕僚在府里发现了一封殷其雷的遗书。有遗书便是自尽,遗书中说明,是因为父母逼迫他与知夏退婚才要殉情。十几位学士拿着书信与殷其雷当初科举的试卷比对,一致认为确实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虽然殷士吉坚决否认有遗书存在,坚称是有人伪造,殷其雷绝不会写遗书。但又说不出是谁,还有笔迹作证,只得作罢了。圣人不好深得罪太后,只能给许涉巍封爵安抚。

        知元借着去给皇后娘娘取书,到自然楼里悄悄看过那封遗书。她对笔迹很敏感,殷其雷几乎日日给姐姐写了情书来,知元认得他的字。那封遗书模仿的极像,只有一处疏漏。那便是,殷其雷生母名字中有一个丽字,他每每写到此字便用俪来代替,遗书中说知夏是永生不忘之丽人,这绝不是殷十六郎写的,他称呼姐姐为雪妹,从未说过什么丽人的话。

        此事疑点重重,殷家自己一定早早搜查过,若有遗书早该毁了,怎会被右相的幕僚发现。

        知元心下发毛,会是谁做的呢?一定不是哥哥,哥哥断然想不到模仿笔迹这一招,难道是祖母?应该也不是,伪造遗书的人一定没看过殷其雷给知夏写的情书。是谁不是最关键的,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毁掉之前知夏和殷其雷的书信。

        知元命小宫女捧着书回鸾极宫,皇后娘娘失眠的症状越发严重了,经常整夜什么也不做,只看书打发时间。知元怕她伤了眼睛,便叫人多多点蜡烛,鸾极宫夜间如白昼一般。

        知元把书放在皇后的案上,正想开口,皇后却笑道:“你选的自然是好的,放着吧。”知元正要离开,皇后却突然又道:“世间的事也不必样样清楚。”

        知元惊讶的看向皇后,皇后随意翻开一本书,不再和她说话。知元不明白,难道是皇后命人做的?这倒也解释得通。皇后取出一枚很小的金簪,亲手别在了知元头上,这种规范仪态的簪子知元小时候也有。皇后把金簪给她意思就是要她不要忘记身份,时刻规范行为,知元跪谢了皇后之恩,从此日日戴着。

        御芙堂里公主和五皇子玩的正开心,阶柳一面看账本,一面命人一定要看好皇子公主。天气冷了,五皇子玩的开心,头上都是汗,乳母怕他着凉又给他添了一件棉衣,小孩子不愿被束缚,站在原地大哭起来。

        阶柳忙扔下账本起身去哄,怎么哄也不好,知元去抱也不行。五皇子性子特,只有皇后娘娘能安抚,他自幼抗拒乳母,宁愿饿着也不吃奶,整夜整夜的哭。还是皇后娘娘偷偷亲自喂他才好了,那时皇后娘娘晚上每个时辰起来一次喂奶,每夜都是知元和阶柳陪着。

        五皇子越哭声音越大,连公主也哄不好,众人无奈,只能抱着他回鸾极宫。皇后娘娘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一会才渐渐止住哭,看他的样子依然不舒服,皇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竟有些烫手。

        鸾极宫骤然乱了起来,即便娘娘淡定的笑笑说小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乳母还是吓了个半死,呆呆立在一旁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胡太医善幼儿病,他匆匆赶来,他先是解开了五皇子的所有衣物,轻轻给他推拿了一阵,果然好了许多。

        胡太医捋了捋花白胡子,慢悠悠道:“殿下是风邪侵体,病势又急又险,日夜离不得人,若是吃了药能安静的睡一会,也就无妨了。”

        胡太医有年纪,走起路来都在微微的晃,知元亲自把他扶了出去,要他在五皇子病好之前不能离开宫禁,胡太医垂手道:“那是自然。”他素日贪杯,知元又叮嘱太医院侍奉的宫人绝不许他饮酒。

        五皇子一直昏睡着,睡梦里也在叫母亲,哼哼唧唧睡得不安枕,皇后衣不解带的在床边守着,恨不得把病症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夜里五皇子哭闹的厉害,皇后只能把他抱在怀里,自己靠着睡。知元她们只在外间随意瞌睡一会,防止皇后有事传召。圣人来时,五皇子才睡一会,知元听到门响,惊醒过来,顾不得礼数,忙上前提醒圣人别说话。

        圣人除去外面的氅衣,扔给知元。他眼前看到的是昏暗的灯光,病的全身泛红的孩子,皇后没有上妆,只穿着常服,头发随意挽起,手里抱着五皇子,靠在床柱上静静睡着。

        圣人轻轻走上前,伸出胳膊从身后抱住皇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后太累了,竟没有醒来,顺势靠了过去,怀里的孩子敏感,又猛的哭了。

        知元她们在这里日夜服侍,好不容易让五皇子安静的睡一会,听到他又哭起来,简直如坠冰窟。

        皇后张开眼睛便含着眼泪,抱着五皇子起身慢慢走着哄他,圣人要把孩子接过来,皇后却制止了他,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很凉。圣人手忙脚乱的脱去了外衣,把五皇子接了过来,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肩上,轻轻拍他的后背。

        圣人的声音里带着些怒意,“中儿病的这么重,怎么不叫人告诉我。”

        皇后低声道:“我怕九郎迁怒于人,不敢去相告。”

        圣人的声音高了起来,“你说什么?”

        知元听见圣人不悦,忙起身把宫女们都带了出去,生怕他们听见圣人与皇后争吵。

        皇后一手轻抚五皇子后背,一面抬眼对圣人微笑道:“我的意思是怕您迁怒乳母太医,九郎以为是谁?”

        圣人怒目看向她,“放肆。”

        皇后立刻跪倒在圣人面前,她的衣领半敞着,脸上不施粉黛尽显疲态,贴身的软缎寝衣让她看着更加瘦削。

        五皇子不安的动了动,圣人不得不抱着他轻轻的走动,屋子里只有一盏暗淡的小灯,圣人离开了光源,看不清他的表情。圣人一面轻轻拍着五皇子,一面冷冷道:“赵南蓉,朕一直冷着你,你竟不来求朕饶恕。”

        皇后低着头,“妾不知何罪之有。”

        圣人本想坐在面前的椅子上,不料只一坐下五皇子就吭吭唧唧要哭,圣人恼怒的起身,在皇后面前来回踱步。圣人的愤怒被生病的五皇子搅得混乱。

        “那么朕就提醒你一下,旧时宫女的衣物还合身吗?”

        皇后冷笑一声,这一笑近乎妩媚,她抬起头直视圣人,“我这张床圣人还睡得惯吗?”

        圣人不顾快哭了的孩子,猛的蹲在南蓉面前,捏住她的下巴,“朕是皇帝。”

        五皇子终于大声哭了起来,圣人把他放在一旁的地上,拽着南蓉的衣领把她拉了起来,重复道:“朕是皇帝。”

        皇后惊惧不已,瑟缩着后退,圣人把她拉了回来,“你根本不怕,别装了。”

        皇后瞬时变了脸色,微笑道:“难道雨探没有告诉圣人我与李润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他这么抱着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皇后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出了眼泪才道:“那圣人在这张床上和我表妹龙吟凤哕时,可想到年少的我吗?”

        五皇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南蓉挣脱圣人要去抱他,却被圣人用手臂死死钳住。“她算什么凤,你才是真凤。”

        南蓉慌了起来,死死按住胸口,祈求道:“九郎,不要,求你,别在孩子面前。”

        圣人放开她,冷笑道:“你还知道你是母亲。”他弯腰抱起哭的喘不过来气的五皇子,轻轻安抚了一阵,忽觉五皇子额头又热了起来。

        圣人忙不迭要叫太医,皇后摇摇头,从他怀里接过五皇子,脱掉了孩子的衣服,轻柔的给他按摩。皇后坐在莹莹烛光里,手上的指甲尽数剪去,她看着五皇子的眼睛里满满是忧虑和爱意,圣人恍惚,好像一瞬间回到王府,每日下朝,最爱坐在南蓉屋子里,静静看着她陪孩子玩耍。

        皇后按摩了一阵,五皇子才安静下来,皇后用襁褓包好他,轻轻抱在怀里,低声道:“圣人恐怕进退两难,真的要让刘茹慧把孩子生下来吗?”

        “你让李润去戍边,其实是怕朕会杀了他,对吗?”

        南蓉先是按住了五皇子的耳朵,艰难道:“王爷本就该去戍边,也不能总扔着封地不管。至于杀兄夺嫂,我想圣人不至于此。”

        南蓉按住五皇子耳朵的动作让圣人心底软了一下,毕竟是20年的夫妻,她为他生了三个儿女。她应该是很累了,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没有了纤长指甲的双手微微颤抖,大约是一直抱着孩子手腕酸痛的缘故,圣人突然想什么也不顾,就这么原谅她。

        圣人慢慢起身,接过了熟睡的五皇子,小小的孩子不舒服的动了动,很快便睡着了。身后的南蓉突然道:“圣人,让我再劝劝茹慧吧。”

        圣人没有回答。

        五皇子病势沉重,宫里议论纷纷,说是圣人太过宠爱,还没序齿就早早起了名字,所以才多灾多难。皇子一般三岁取名,当初生太子的时候圣人只是皇子做不得主。只有五皇子是一降生就由圣人亲手写了名字,圣人叫他李堂,字承中,也是寄托了深意的。六皇子自出生到现在一直没有名字,连个小名也没有,倒果真强健。

        圣人辍朝三日,亲自照拂五皇子,宛若民间的慈父。圣人留宿鸾极宫,知元她们不便常去近前打扰,日日在御芙堂议事,还命皇后宫里的宫女们不许上前,都等着大宫女雨岑、涣雾她们召唤。

        圣人每日上午去万德堂办公,下午就由太子料理事务,自己回鸾极宫里亲自照料五皇子,每一次药都是圣人亲手喂的。

        皇长子在边关听说五弟生病,星夜派人千里加急送来了特效的紫愈草,不到十天就送到了鸾极宫里。

        五皇子病愈,圣人大喜过望,亲手写了书信要送药的人去给皇长子报喜,还让他们信不要封上,让大皇子收到信的第一刻就能看到。

        圣人对待子女,无异于民间普通的父亲。五皇子病愈后,宫里宴请一类又频繁起来,宋王妃虽有身孕,倒也来的频繁,只是没再在宫里住下。

        除了紫愈草,大皇子还送来了一封密信,鬼方国似有异动,集结了大量兵马,正在向边境开拔。圣人日夜与赵夙公和齐富安商讨军报,调兵遣将,西南方向也有小国蠢蠢欲动,大聿处处受敌。实在无人可用,只能让大皇子带兵支援齐云英。

        宋王妃又进了宫,不知为了何事,竟然深夜入宫。知元阶柳累了一天也不能回去休息,还得在宫门口等着接人。阶柳头晕脑胀,困得眼泪直流,只想立刻回去休息,知元也好不到哪去,腰酸的厉害。

        只有太后圣人与皇后能乘车轿进宫,宋王妃即便有孕也要步行。她的轿子进了西淇门竟不下轿,抬轿子的也都是家里的小厮,外男无召入宫是大不敬,这几个小厮把轿子放在知元她们面前就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知元轻声问阶柳:“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阶柳侧过头,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这是拿着架子,让咱们到轿前回话。”

        二人只得陪着笑脸走到近前,施了礼轻声请安。刘茹慧贴身的侍女拉开帘子,拿腔作势道:“王妃身体不适,得乘轿进宫。”

        阶柳委婉道:“宫道平整宽敞,许多贵人走过,更能给小世子添福。”

        侍女还要说话,阶柳平静的讲道:“当初□□皇帝临朝,有孕的诚慧皇后便是与□□皇帝携手进的宫城。”

        刘茹慧掀开轿帘上下打量了阶柳一眼,转而向知元道:“许姑娘,你来,我有六个月的身孕,实在不便走动,就让他们抬着我进去吧。”

        知元回头给了望月一个眼色,对王妃笑道:“您说的是,不过我们小小尚宫不敢擅自做主,我让宫女去请皇后娘娘示下。”

        刘茹慧看着望月匆匆离开的身影,得意洋洋对阶柳道:“公侯门里出来的就是与旁人不同啊。”

        她在嘲讽阶柳的父亲官位低,知元进宫前,在历代女官里阶柳的家世已经算是比较高的,在宫里时间久了,阶柳全然不会被两句话扰乱心性,只是笑意盈盈的退到了一旁。

        知元并不是真的请皇后示下,望月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她打算和刘茹慧耗在这里,看谁先受不住。阶柳心领神会,命宫女取来软椅,和知元在一旁坐着等候。

        大约过了两刻钟,刘茹慧掀开帘子,不耐烦道:“怎么还不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知元慢慢的起身,恭敬道:“这个时间皇后娘娘也许在服侍太后娘娘就寝,或许去了东宫看太子殿下,宫女大约一时没有找到娘娘。”

        刘茹慧生气道:“那要是一晚上找不到就让我一晚上坐在着等着吗?”

        知元不紧不慢道:“我在家时学了些医术,孕妇不宜久坐,此时无人,王妃大可下来走走。”

        刘茹慧登时变了脸色,气的发晕,命小厮立刻抬着轿子进宫。知元挥了挥手,左右侍卫连忙上前阻拦。知元走到近前,命宫女把轿帘全部拉开,面无表情道:“请王妃稍安勿躁,再等一会就是了。”

        刘茹慧眼睛一横,捂着肚子大叫着:“哎呦,我好不舒服,快让我进去。”

        知元丝毫不让,朗声道:“王妃不适,立即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请过来医治。”

        刘茹慧无可奈何,瞪着眼睛威胁知元道:“好啊,我记住你了。”

        知元指挥左右放下帘子,微笑道:“得王妃青眼,下官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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