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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新喜


知元越发觉得腰酸腿疼,闭着眼睛坐在软椅上与刘茹慧对峙。眼睛虽是闭着的,身形却依旧挺拔,穿着官服不能显疲态,是她入宫时大伯父亲口嘱咐的。

        忽听盔甲响动,四周的侍卫齐齐拜倒,知元张开眼,原来是太子来检查防务。他对着停在大门口的轿子挑了挑眉,知元指了指熙和宫的方向,又指了指抬轿子的小厮,做了个进入的手势,太子回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太子直接掀了轿帘,撒娇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姨娘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亲自去接。”

        刘茹慧正尴尬的坐着,进也进不去,又不能转身离开,见了太子,忙不迭抱怨道:“衍儿,姨娘怀着你弟弟辛苦得很,这两位女官偏不让姨娘进宫。”

        太子连连摇头道:“怎会,她们万万不敢。姨娘最是宽和知礼,她们虽然也是朝廷命官,倒断然不敢违拗姨娘。”说完他后退一步,伸出手,“姨娘舟车劳顿,我亲自送姨娘进宫。”

        刘茹慧眼睛一转,竟真的把手放在太子手上,她的侍女惊恐万分,用力去拉她,刘茹慧满不在乎,借着太子的手走了下来。知元惊讶的看着太子,总不能真让太子扶着刘茹慧进宫,幸好有芜苒,她从侍卫中走了出来,自然的从太子手腕上接过了刘茹慧的手,刘茹慧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便装作亲昵的与芜苒交谈。

        阶柳指挥左右检查刘茹慧带进来的行李,太子走到知元面前,轻声问:“你脸色不大好。”

        知元悄悄行了礼,压低声音,“多谢殿下解围。”

        太子一笑,“我在角楼上看了一会,看你脸色发白,忍不住不来帮帮你。”

        知元真想立刻掏出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到底有多不好看,能让太子在十余丈的高空上都看得出来。

        太子收了笑意,沉声道:“早点回去休息。”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知元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的腰间,他穿着铠甲,腰间的饰物都被挡住了。知元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那朵玉梅花还在他身边吗?

        皇后还没睡,她还是失眠,近日好了一些,下半夜还能睡上一会。今日难得困倦,为了等刘茹慧不知不觉就走了困,竟然精神起来。

        刘茹慧进来时一脸的气急败坏,皇后屏退众人,自己在院子里和她说话。

        刘茹慧甩了甩因为走路而略微散落的鬓角,开门见山道:“圣人最近都不传召,是不是你在拦着。”

        皇后莞尔一笑,“圣人是天子,谁敢拦着天呢?妹妹有孕不宜侍奉圣驾,宫里孔昭容,王美人都正值青春年少,圣人不传召妹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刘茹慧挺起肚子,“这可是圣人的儿子,你那时候怀着二公主,圣人不是也经常传召?”

        南蓉很想说,圣人叫我并不是传召,那是夫妻相会。她看着刘茹慧脸上恣意妄为的表情,不由得一阵恍惚,她们的脸是相同的,不过表情大不相同,那个表情南蓉一辈子也没做过,大约圣人待她也有些真心,为的就是这份肆意和娇憨。

        南蓉不愿与她争执,低声道:“妹妹可还记得,从前先帝带着咱们去善祁草原吗?”

        刘茹慧不屑道:“记得,怎么不记得。姐姐当时是意气风发的太子妃,而我不过是平民丫头,和伺候你的宫女差不多。要不是那次,李润也不会为了娶我慢慢折磨死他那个乡下来的原配,我还以为他待我一片真情,原来都是为了你。”

        皇后纠正道:“先嫂是因病离世,不是王爷折磨她,那只是巧合。”

        刘茹慧冷笑道:“怎么只纠正这件事?你也承认李润对你一片深情?”

        皇后冷了脸色,“刘茹慧,你放肆。”

        刘茹慧挑衅道:“放肆?我和圣人在你的榻上共赴巫山你不觉得放肆,说李润几句就是放肆了吗?”

        善祁草原上有着南蓉难得的一段快乐的时光,她怎么也想不到,过去的快乐,在刘茹慧心里只有不堪。南蓉想要放弃了,她不打算再救刘茹慧了,王爷早就不在乎与圣人的兄弟之情,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刘茹慧生下圣人的孩子。

        刘茹慧不再理南蓉,径直走到了东暖阁里休息,南蓉起身时忽然感到胸口憋闷,停了一会才进了寝殿。

        刘茹慧是个被惯大的孩子,自从南蓉成为太子妃,赵家就恩赏不断,虽无权利,却有的是钱。连带着刘茹慧家也有许多封赏,一跃成为了知名的富户,刘父刘母对这个长得酷似皇后的女儿极尽宠爱之能事,自幼千娇万贵的养到20岁。对于聿朝的女孩子来说,20岁还不嫁人简直少之又少,刘家一直待价而沽不急着嫁女,和他们想象的不同,媒人并没有踏破他家的门槛,只有几个富商来问了问,刘家一百个瞧不上给挡了过去。

        一方面是刘家舍不得女儿早嫁,另一方面是没人敢娶她。刘茹慧和皇后娘娘一模一样天下闻名,谁敢把她娶回家,圣人本就多疑,如此一来还不更受猜疑。

        只有李润,像是发了狂,拼命也要娶刘茹慧。在刘茹慧心里,王爷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才会逼死发妻辞去官职也要与她双宿双飞。

        直到新婚当夜,喝的烂醉的李润不小心叫出了南蓉的名字,这是刘茹慧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李润竟然不爱她,还把她当做替身。

        刘茹慧和圣人大约是半年前开始的,那天在宫宴上,太后高兴,命李润弹了一曲古筝。皇后借着饮酒遮住了脸,圣人却分明看到了皇后眼底有隐隐泪光。那天圣人大醉,竟把更衣归来的刘茹慧拉上了龙床。

        这次,刘茹慧一住就是七天,圣人一次也没来过。刘茹慧不能再留,她原以为圣人会来看她,几乎没有犹豫,她做了最愚蠢的决定,擅闯万德堂。

        知元正带着四公主在圣人这里玩耍,圣人两天几乎没合眼,皇后命令她必须带着公主去走走,知元知道现在前线吃紧,圣人脾气大,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龄康公主只有5岁,是圣人最小的女儿,她生母张婕妤与世无争,自从有了女儿就整日在宫里刺绣,张婕妤在圣人面前也是冷冷的,她养出来的孩子也是温柔沉默。不过她对其他人都很好,知元去接四公主时她还热情的拿出一盘子亲手绣的小香囊让知元选一个。

        公主怕生,紧紧牵着知元的手,知元怕旁人让公主不安,便让宫女远远跟着,自己牵着公主的手走在前面。

        公主怎么也不肯自己走进圣人的书房里,非让知元送她进去,知元只好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圣人的书房。

        圣人正伏案写着什么,一旁四五个学士跪坐在一旁奋笔疾书,公主怯生生的行了礼,低声道:“给父亲请安,各位学士们好。”

        童声稚嫩,学士们都停下笔,起身笑着给公主回礼,然后鱼贯退了出去。知元也想跟着他们出去,可公主一面往圣人旁边走,一面回头看知元,好像知元一走,公主马上就能哭出来。

        圣人放下笔,起身走上前抱住了龄康,吻了吻她的额头,“康儿多久没到书房来请安了,又长高些。”

        四公主掰着手指认真算了起来,过了一会才道:“父亲十七天没和女儿说过话了。”

        这么个小人儿竟然清晰的记得多少天没和圣人说过话,圣人动容的把她举了起来,眉梢眼角皆是温柔的笑意,知元见他们父女情深,就挨着墙角打算出去。

        圣人好像后背长了眼睛,突然问道:“皇后这几天好吗?”

        知元被突然叫住,赶紧定了定心神,她先抬头看了看赵献斝。赵献斝连连摆手,告诉她圣人这几日情绪不高。

        知元走到近前,跪倒道:“娘娘不能安睡的毛病这几日有所好转,还是睡得少些。”

        圣人指了指桌子上一个木盒,“这里面是建州首领送来的野山参,你带回去给她补补气。”

        知元忙起身接过山参抱在怀里,此时刘茹慧猛的走了进来,赵献斝惊讶道:“哟,您是怎么进来的,没有圣人传召,您得先在外面等着。”

        圣人对知元摆了摆手,把四公主放了下来,低声道:“回去告诉皇后,朕会按时休息,让她放心。”

        知元牵着公主离开了万德堂,临走时听见圣人低沉道:“门口的侍卫都拉出去凌迟。”

        知元慌忙去捂四公主的耳朵,她捂得很快,公主大概没听见。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也许是想起了那天夜里捂着五皇子耳朵的南蓉,圣人一直看着知元走出去,才对赵献斝说道:“让所有人都出去。”

        刘茹慧惊惧的站着,圣人随意靠在椅子上,神色不明的看着她,“王妃知不知道你今天贸然闯进来,是要被记在朕的实录里。”

        刘茹慧撒着娇道:“陛下,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宫光明正大的做嫔妃呀?”

        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什么时候也不行。”

        刘茹慧挺着肚子不解的问:“孩子怎么办?”

        “朕会让李润认下它。”

        刘茹慧得寸进尺道:“那怎么行,这是天子血脉。”

        圣人让她靠近一些,刘茹慧忙走到近前,圣人看着她的脸,她真像南蓉,让圣人爱不释手。圣人的声音是冰冷的,“王妃难道忘了,李润也是天子血脉。”

        圣人咳嗽了一声,赵献斝立刻走了进来,刘茹慧还想说话,赵献斝在她脖颈上用力一敲,刘茹慧登时晕了过去。

        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晕倒的刘茹慧,不解的问赵献斝,“你说她像南蓉吗?”

        赵献斝躬身道:“老奴以为,此时王妃睡着,脸上还有皇后娘娘一丝影儿,若是醒时,跋扈疯癫,断然不与娘娘相仿。王妃较之于娘娘犹如地上尘土之于天上星辰。”

        圣人没再说话,都怪他自己一时冲动,惹下了这个麻烦。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在录册的史官面前,把这件事情圆过去。

        只能委屈李润,第二□□堂上便留言四起,说是宋王昏聩无度,惹得圣人大怒,王妃亲自去万德堂哭求也没用。李润被叫到朝堂上鞭笞,他现在也没官职,本不至于在众臣面前受罚,但他平时行为举止实在太过,大家倒也理解。

        皇后让知元出了一次宫,给李润送药,这是过了明路记在档案里的事情。知元也不知道圣人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不仅不原谅宋王不许他进宫,连给太后请安也不行,皇后让知元去给李润送药,圣人听到了便拂袖而去。

        圣人到底是皇帝,他还是会去别人那里留宿。近来圣人专宠孔昭容,几乎日日宣她到万德堂去,知元心里着急,皇后娘娘还像没事人一样,每天不是看皇子们读书舞剑,就是带着公主们游园赏灯。

        只有知元知道皇后娘娘整夜的失眠,现在她失眠的更加厉害,每天最多只能安睡一个时辰,从前都以为是因为要夜起喂奶的缘故,现在五皇子早就不吃奶了,皇后失眠的症状却一直没好。

        知元忍不住,趁左右无人,愤愤不平道:“娘娘,圣人天天传召孔昭容。”

        皇后正在读书,她抬了抬手,示意知元让她读完这一段。知元耐着心性等着,过了一会皇后才微笑道:“我知道,我让他这样的。”

        娘娘叫圣人为“他”,皇后自觉失言,给知元一个天真的微笑。

        “你说宫里的人为什么要争宠。”

        皇后突然一问,知元心底想的却是,这宫里哪有人争宠啊。周德妃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侍奉娘娘比侍奉亲妈还尽心尽力。段淑仪倒是爱翻波浪,但她不为圣人所喜。刘充媛谨小慎微像块木头。张婕妤每天只知道绣花,她宫里用不完,连皇后娘娘这里的绣品都出自她的手。至于什么孔昭容王美人,那是素来低眉顺眼沉默寡言,宫里只有她们没孩子,知元偶尔路过都能听见她们宫里欢快的笑声,出了自己的宫里她们从来不笑,让知元觉得自己幻听。

        皇后举了举手里的书,补充道:“我说的是历朝历代。”

        知元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深爱皇帝,要么就是为了家族名利,或者是自己贪图享乐,无非就是这些。”

        知元说完自己先愣在原处,这宫里有人爱陛下吗?如果有的话,只能说圣人的妃子们都比较含蓄,爱的不太明显。至于家族就更谈不上了,后宫众妃都出身民间,除了刘充媛的父亲在朝廷里做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对于她们的母家皇后娘娘每逢节庆就要恩赏,圣人明确说过不许外戚子弟科举,大家也就没必要为了家族争宠。贪图享乐的宫里倒有一个,那就是张婕妤,她的父亲用皇后娘娘的赏赐去做生意,现在富甲一方,月月都送钱进宫资助女儿,中心思想就是要女儿千万别得罪皇后娘娘。知元一开始还以为深宫寂寂这些女人终日无事一定打个头破血流,结果万万没想到,她们不争不抢相互谦让,比一家门里的姐妹还和谐。

        皇后笑着起身伸了伸懒腰,“傻丫头,我让圣人去宠幸孔昭容王美人是为了让她们能有个一子半女,将来不至于殉葬。”

        知元听到殉葬这两个字吓的冷汗直流,慌忙制止道:“娘娘,隔墙有耳。”

        皇后推开窗子,寒风吹灭了窗口的蜡烛,“怕什么,所有人都会死,自古也没见哪个帝王将相长生不老。”

        知元还是不懂,虽然是为了救那些女人的命,知元也做不到像皇后一样从容的把丈夫推到别的女人床上。

        圣人还挺有效率,才刚一个多月,孔昭容竟然有孕了。皇后带着阶柳和知元带着许多安胎之物亲自去孔昭容宫里道喜,圣人也在,坐在孔昭容床头。

        圣人没抬头,只看着孔昭容。皇后带着笑意说了一堆恭喜的话,孔昭容见了皇后就要起身来拜,圣人执意按住她,免了她孕期的礼数。孔昭容没给圣人面子,拨开圣人的手起身便拜,早被知元和阶柳拦住。

        圣人冷笑着,“皇后可还高兴?现在该轮到王美人了吧?”

        皇后没回答,圣人才抬头看她,惊恐的叫了一句,“南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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