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头发不算很长，很快就吹干了，盛向予抓了抓她柔顺的发丝。
“吃饭去吧。”
“什么饭？”她问。
他往餐桌边走，“你不是想吃清汤面吗？”
“我说了吗？”她有些恍惚，跟着他坐到桌边，低头看着两碗飘着热气的面。
盛向予看了她一眼，把筷子递给她，“是我想吃，好吧，赶紧吃。”
她咬着面吸溜着，眼神还是呆呆的。
“我一会儿得走了，”他突然开口，看了眼手机，“宿舍门禁过了十二点就关了。”
“可以翻墙啊。”她说。
盛向予用了三秒的时间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学校的围墙，有些哭笑不得，“宿舍，是宿舍，乖乖，我住三楼。”
她这才反应过来，“哦…那，怎么办，不然你回家住？”
“没钥匙，落宿舍里了，老爷子早睡了。”
她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住我家吧。”
他顿了下，淡定的点头，“嗯。”
住她家里了住她家里了！这是什么？二人世界？晚上可以干什么？看电影？还是玩游戏？反正明天不上课…
再转念一想，哦，她明天还要去医院，而且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早点睡的好。
一碗面段莘莘愣是吃了二十分钟，吃到最后面凉了都没发觉，她不知怎的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会发愣，脑子里时而空荡荡，时而反复浮现贸易中心广场混乱不堪的惨败场景。
盛向予跟她说要振作起来，她倒是的确听进去了，很多道理该懂的都懂，但就是做不到。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盛向予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把面前的碗收走拿去洗了，她才发觉自己愣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眼皮困得要打架，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眨眨眼站起来，正好碰见盛向予洗完碗从厨房出来。
他一身深色薄单衣，额前的发丝因为被雨淋湿而被随意抓到后面稍显凌乱，几缕碎发自额前垂下，遮挡了眉尾。
他越来越像前世的盛向予，段莘莘脑子有些混乱，盯着他一直看。
“我要洗个澡，浑身湿不拉几的难受死了，”他扯了扯领口，烦躁的皱着眉，“给我拿件衣服呗。”
段莘莘转身进了爸妈的卧室，没一会儿抱着一件白短袖和黑色短裤出来，想了想又返回去，把段军没拆包装的内裤也拿了一条出来。
盛向予挑挑眉，“我以为你会随便拿件老头背心给我。”
她笑了笑，“你想要的话，也不是没有。”
见她脸上终于有点活力，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他勾了勾嘴角，接过衣物进了浴室，“洗漱用品我都用你的了啊。”
“洗漱池下面第一个抽屉里有一次性牙刷，”她提醒道，“是我爸出差住酒店带回来的。”
他把抽屉拉开，里面堆着一大堆少说也有五十支一次性牙刷，一看就是长期出差慢慢攒下来的。
医院走廊互通着又寂静，张若梅和段莘莘的对话他听了个一清二楚，这种事情他没碰到过，但听到说起诉的时候，他才猛然找到一个大致可以帮她的方向。
盛望有的是人脉。
他一边想一边淋浴着，花洒的水从头顶流下，他垂着眼，水珠从浸湿的睫毛上滴下来，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段莘莘拿的衣服一看就是新的洗过还没穿，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好在不是茉莉，他站在镜子前擦头发，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衣领里，他又想起周晓东说的什么禁欲系。
浴室门被敲了敲，段莘莘细细软软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盛向予，你电话。”
他拉开门，“谁啊？”
段莘莘抬眼看着他盯了好几秒，才把手机递到他手上，“…你爸爸。”
他看着手机上那两个字的备注，没说话。
段莘莘似乎看出了他在犹豫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又开口，“不想接…就别接了。”
发丝上的一滴水珠砸进手机屏幕里，他笑了笑，“打个赌吧。”
“什么？”
“这电话一定不是来骂我的，”他低头看着段莘莘，“赌吗？丫头。”
她看着手机上跳跃的红色绿色按键，慢慢摇了下头，“不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说完关门出去了，盛向予笑了一声，把电话接起来，一边继续擦头发，“喂？”
“小予，回学校没有？身上有没有伤到的，有的话我让王浩接你去医院看看。”
盛望的语气不似平常般严厉，反而多了些温和，虽说已经猜到了肯定不是破口大骂，但突然的改变还是让他一时间没适应过来，愣了一秒后才开口，“没事，都是小伤，用不着去医院。”
“你脑门上不是有道划伤？处理没有？”
他抬眼看了下额角结了痂的伤口，“再不处理就要好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几声。
他一愣，擦头发的手都停住了，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在他的记忆里，盛望就从来没有过笑容，更别说是笑声了。
他把毛巾拿下来，低着头眼眶又有些发酸了。
真没出息。
“那行吧，那你赶紧睡，不早了，明天还上课呢。”
他喉结动了动，轻咳一声，“明天我请假了。”
“你请假做什么？”盛望的声音又严厉起来，“一中是市重点，进度本来就比其他学校快，你再请假跟不上怎么办，都上高中了有些事情你得拎得清…”
电话那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盛望就没再继续说了，像是被提醒了一下般，盛向予扯了扯嘴角，果然，他就知道盛望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化这么大，估计这通电话从头到尾都是某个人教的。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明天中午找个地方吃顿饭吧。”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本来正小声说着什么的二人猛然安静了，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手撑在洗漱台上，压下自己心中万般的不愿，开口，“让齐阿姨也来。”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深深吐出一口气。
没关系，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求于别人，就不得不低头。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盛望和赵茹早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他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弃的人，尽管自我安慰过无数次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难受。
撑着洗漱台平复了下内心，他给蒋严发了句语音。
“帮我浇一下花。”
蒋严很快回复了，发了个OK的表情。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段莘莘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双眼呆滞的盯着电视屏幕，目不转睛。
一看就是根本不知道演了些什么。
他在她旁边坐下，才发现电视上播的都是广告，有些无奈的拿遥控器换了台。
“明天什么时候去医院？”他一边换台一边问。
段莘莘还是死死盯着电视，“早上。”
“那我早上陪你去，中午我得跟盛望吃饭，下午再去找你，好吗？”
她木讷的点头，“好。”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问：“明天什么时候去医院？”
她一动不动，“中午。”
行吧，他叹口气，还是心不在焉。
“段莘，”他把电视音量调小，“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等你准备好了以后才发生的，能明白吗？”
段莘莘瞬间回过神，胸口又开始堵得发疼，点着头，“嗯。”
“你已经很棒了，你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敢为了保护妈妈动手甩一个成年人一巴掌，已经很了不起了，”他继续说着，语气温和，“不用担心，你爸欠的债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再加上那个公司自己就有问题，走法律途径很容易胜诉。”
段莘莘这才有了丝表情，“真的吗？”
他点头，“我问过盛望了，他说现在已经着手调查那个诈骗公司了，公司的人全乱套了，这时候根本没心思打官司，所以一定会胜诉的，明白吗？”
她眼里的光一下子亮起来，“那就是说，我爸爸不用还那么多债了是吗？我们家不用还债了是吗？是这个意思吗？”
他点头，“我听盛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他没把话说透，估计是因为还没彻底查清楚，但那个公司肯定有问题。”
段莘莘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太好了。”
“所以不用担心，要振作起来，”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蛋，“我说过不要怕，只有不怕才能战胜，是吧。”
她鼻子又发酸了，用力抓着他的胳膊，“可是盛向予，我真的很害怕，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我真的没想到…”
他把她抱怀里，“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她低低啜泣着，已经不知哭了多少次。
到现在她已经分不清前世的他和如今的他自己到底更爱哪一个了，也许成长的尽头就在那里，无论身边发生任何事，他都会沿着路往前走，最终慢慢成为同样的人。
他的灵魂干净完整，是参天大树，是风过林梢，是一份炽热的踏实，是一个治愈的怀抱，她的魂魄与魂魄重合，曾经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内心，如今都被一一捋平。
城市慌乱，人心冷漠，但泥泞的沼泽下也存在赤诚的真心，他们藏匿于人群里，对爱的人说谎，善善让人分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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