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段莘莘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这一觉并不安稳，梦里父亲的脸模糊不清，被很多人围在地上殴打，她想冲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仔细看才发现父亲的身形瘦了许多许多，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哭喊着，拼命想挣脱些什么却无能为力的感受快要让她奔溃。
殴打的人们逐渐散去消失，她终于能动了，跑过去才发现地上的人不是父亲，那张脸让她愣了好一会儿，是盛向予。
他流了好多血，倒在血泊里，鲜艳的红像一朵朵妖艳玫瑰盛开在四周逐渐蔓延，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近乎没有血色。
他本来垂着眼皮，似乎意识到她在身边，这才睁开双眼，漆黑如墨的瞳孔露出半个来看着她，沾满血的手轻轻抓住她的衣角。
他冲她笑。
那笑看得她难受极了，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她说不出话，喉咙像空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的哭，眼泪一滴滴砸到他脸上。
她听见他艰难的说了句什么，看口型才明白是“好烫”，是眼泪太过滚烫，他的皮肤温度太低。
他浑身太冷了，手也是冰的，像死人的皮肤。
她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他快死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
四周一片白色雾蒙蒙，她急得眼泪掉的更快了，想帮他捂住伤口又找不到伤口在哪里，但血还在流，地上的血持续蔓延，是一朵开的正盛的彼岸花。
他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只能那么看着，眼睁睁看着他体温愈来愈凉下去，看着他无力睁开只能慢慢闭合的眼皮，看着他逐渐死去，在她怀里。
她猛然想起前世自己临死时似乎也是这般模样，忍不住浑身一哆嗦，后背一片凉。
前世他该有多痛苦啊。
睁开眼的时候，盛向予正坐在旁边给她擦眼泪，近在咫尺的脸映在眼眸里，她吓了一跳。
“啊！”她吓得坐起来，额头猛地撞到他下巴，又捂住头呲牙咧嘴。
盛向予也皱着眉有些茫然的捂着下巴，“撞骨裂了啊。”
她悻悻看着，好半天才从梦里反应过来。
“我又哭了？”她抹了下脸颊，手上一片湿漉漉，再看看四周，她不知何时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帘拉着，柔和的阳光透了进来。
“是啊，做噩梦了吧，哭的梨花带雨的，”他从床头又抽了几张纸出来按在她鼻子上，“用力。”
她乖乖的一擤，觉得自己囧透了。
“几点了？”
“不到八点，”他把纸扔进垃圾桶，“我下楼买了早饭，吃完陪你去医院吧。”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下床，“我自己去吧，不用送了，你不是今天还要陪你爸爸吃饭。”
“不重要，”他又揉了下下巴，“走吧，出来吃饭。”
吃完早饭已经是八点半了，段莘莘给张若梅打了个电话，段军已经醒了，警察又跑了医院一趟去看了看，说医药费都由那四个人承担。
她松口气，洗漱完拉开冰箱。
“找什么呢？”盛向予在身后问。
她一边翻一边答，“我妈说前几天她买了只鸡，让我炖个鸡汤送过去。”
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笑，“你会炖吗？”
“不会，”她十分淡定的说，把鸡从冰箱里扯出来，回头看着他，“盛老师好。”
盛向予挑挑眉，有些无奈。
他其实也不太会炖，以前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从没给自己特意炖过汤什么的，只是在网上偶尔看到过教程，所以他盯着案板上已经处理好的鸡有些发愁。
段莘莘在一边站着，见他好半天没动，于是抬头看了看他，“盛老师…”
“嘘，”他食指抵在她唇上，拿出手机，“盛老师要先学学怎么炖汤。”
段莘莘惊呆了，又想了想他虽说自己会做饭，可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男高中生，又不是大厨，顿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早该想到的，他也只是个孩子。
盛向予学东西很快，盯着手机看了几分钟教程便拎起鸡放到锅里，段莘莘本来想帮忙却被他推出厨房，她只好去收拾了下段军的换洗衣物等打算一块儿拿过去。
“段莘，”盛向予在厨房里喊，“这得炖好几个小时，我们估计中午才能过去，你问问你妈妈中午去行吗？”
“好！”她把一个收拾好的小行李箱推到客厅，拿手机给张若梅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又开口，“我妈说可以！”
盛向予刚要开口，手机突然震了震。
是盛望给他发了微信。
“你学校离这儿挺近，就定在这儿吧。”
紧接着一个定位给他发了过来。
一想到待会儿就要见到盛望和他新老婆，他就浑身不舒服，比见赵茹新老公还要不情愿。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离异家庭都这样让人为难，更不理解如果当初真的不爱，为什么还要选择走到一起，结婚那天难道没有想过即将要和面前这个人度过一生吗。
在不爱的前提下纵然还要选择一起，还生了他，那么一定是做好了携手到老的准备啊。
可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什么要选择离婚。
简直把婚姻，把生子当儿戏。
“妈的。”他越想越气，把手机丢到一边。
要不是为了段莘，他死都不可能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鸡汤终于炖好了，他把汤倒进保温壶里，段莘莘小心翼翼提起来。
“小心烫，”他提醒道，“我来拿吧。”
“我拿，”她摇摇头，“不用送我啦，你先去找你爸爸吧，我打个车就能走。”
他关上门，“到了给我发消息。”
段莘莘打车走了，他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车子越开越远，手机又震了震，不用看就知道是盛望又催了，他找了个公交车站坐下，想放空一会儿。
彻底适应独立生活后，他已经不太愿意再接触家人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会偶尔想起从前放学回家赵茹从厨房端菜出来的场景，说不上怀念，只是有些感慨，原来大家都是自私的，不快乐便各自潇洒离去罢了。
他从兜里摸出烟点上，刚点着就接到班主任老于的电话，估计是要问昨天说请假的事，他当时随便找了个理由，具体是什么已经忘了。
他还是接了起来，烟雾从唇边飘出，“喂。”
“盛向予啊，”那边很嘈杂，似乎已经下课了，“那什么，今天上课我发了一套卷子，都是重点对你们帮助挺大的，我让周晓东给你拿回宿舍，下午要没事儿就做一做，啊。”
他听着突然笑了，“您怎么这么肯定我下午回学校呢。”
“不回学校去哪啊，”老于说，“中午不是要跟你爸吃饭吗，下午还能有心思上课？我寻思你下午与其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做两道题呢，有些事儿你这个年纪不用去多想，好好学习才是正道，知道吧。”
他这才记起来昨晚跟老于说中午要跟盛望吃饭，老于的话听着听着，他眼眶就泛酸。
“听见没？盛向予，好好学习，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不高兴就跟我说，啊。”
他盯着指尖缓缓漂浮的一缕烟丝，喉结动了动，轻轻嗯了声。
“这马上中午了，见了你爸别跟他呛，你这脾气也是个问题，大人难免也会犯错，你爸也是第一次当父亲，有什么稍微忍让一下就过去了，没必要非揪着不放，听见没？”
“好。”他低下头，心里堵得慌。
后面老于又交待了些什么他没怎么听进去，直到电话挂了，那边响着冰冷的嘟嘟嘟的声音，他手机还举在耳边，过了一会儿才又小声开口，“…谢谢老师。”
盛望定了个五星级大酒店，他回学校宿舍换了身衣服才打车过去，路上盛望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催，估计又是那个女人拦着不让了。
酒店离一中的确不远，他刚下车就看到王浩等在门口来回转悠，似乎已经晃了很久，看见他后赶紧走过来，“你爸跟你齐阿姨在包厢等了二十分钟了，要不是你齐阿姨拦着不让催，你爸早就发火了。”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冷笑，“发呗，他因为我发过的火还少么。”
王浩跟在服务员后面一边走一边提醒，“进去了别冲动，你爸今天因为能跟你吃饭挺高兴的，本来今天周一他一般都是在忙。”
他小声嘀咕，“他哪天不忙。”
酒店很大，服务员带着穿过很长的走廊到一处包间停下，“请。”
“别发脾气啊。”他推开门的时候王浩还在旁边嘱咐。
包间很大，装修跟宫殿似的，大圆桌子够十几个人坐了，他一进去就看见盛望坐在正座脸色不是很好，旁边的女人倒是立马站了起来。
“小予来啦？”女人笑着走了过来，“快过来坐，你爸等你有一会儿了。”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礼貌的很浅很浅的微笑。
盛望拉开旁边的椅子，“坐这儿。”
命令谁呢。
他顿时有些不爽，自己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了，跟盛望隔着一个座位，余光立马看到盛望脸色铁青了。
“这是…你齐阿姨，是银行的会计。”盛望指着女人。
他不咸不淡叫了声，“齐阿姨。”
“哎，”齐欢立马答应，笑着坐到盛望旁边，“阿姨早就听说你从小学习好脑子聪明，一直想认识认识呢，没想到长这么帅，比你爸年轻的时候帅不少呢。”
他没做声，原来这两人老早以前就认识了，估计比赵茹还要早，他心里冷笑一声。
“菜已经点了一些了，小予你爱吃什么？阿姨再点，”齐欢翻着菜单，拎过桌上的果汁倒给他，“早知道让你爸提前问问你，我也给忘了，怪我怪我。”
他接过杯子，“既然点过了就这样吧，不用再麻烦了。”
“那行，”齐欢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我听你爸说你从小爱吃松鼠桂鱼，就特意点了，这儿的鱼做的特新鲜，一会儿尝尝，啊。”
他点点头。
哪里是爱吃什么鱼，不过是赵茹做的那道菜恰好味道不错罢了，他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想到这里心里又一股子不舒服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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