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不去了
带蒋严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了，他开车回去的时候蒋严已经实在累的不行了，头一歪直接睡了起来，连他什么时候停好车都不知道。
他熄了火，坐在驾驶座点了根烟。
车窗半开着，他一只胳膊搭在上面，另一只手夹着烟搁在方向盘上，看着指尖的一点星火，烟雾顺着吹来的风飘出车窗外。
周围光线昏暗，只有路灯打过来的一点亮。
蒋严还在睡，他也不着急下车，就那么安安静静坐在车里，一根烟完了，他手伸进兜里才发现烟盒空了。
“操。”他小声骂了句。
蒋严睡眠轻，头晃了晃就醒了，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声音也哑了些，“予哥，到了吗？”
“嗯，”他声音很小，似乎不愿多说什么，“下车吧。”
他走在后面看着蒋严拖着行李箱的背影，昏黄的路灯打在蒋严身上，恍惚间他有种还在南市的感觉，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高中，蒋严那时候还总受人欺负，身上的校服也满是烟头烧过的小洞，他记得那时候蒋严拎着一大袋子砖头吃力的跟在赵出击等人后面，像个小尾巴。
还有一次晚上他碰见蒋严跌跌撞撞不要命般横穿马路跑过来，差点被公交车撞到，蒋严说有人在追，他跟赵出击一群人打了一架以后，透过玻璃橱窗看到自己额角的一道口子时，蒋严看他的那个眼神他到现在都记得。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震惊，感动，崇拜，羡慕…像他小时候看奥特曼打倒怪兽之后的眼神一样，像在看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蒋严世界里的光。
想到这里他低头笑了笑，唇角微微弯起。
明明是个杀人犯，却在别人眼里是光，说起来也是挺讽刺。
从始到终他都没听到有人说这一切原本不是他的错，所以他直到现在有时候梦见老爷子，都会产生一种不敢直视的心虚感。
蒋严似乎还是没睡醒，走到门口了才一脸茫然的回头，他在后面几步走过去开了门。
“予哥，你似乎很喜欢住在这种安静的公寓或者别墅。”蒋严一边进门一边打量。
蒋严说之前，他倒是从来没意识到这一点。
“不爱热闹，”他说，“这儿住着清净。”
蒋严在客厅一边走一边四处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你一个人住吗？”
“嗯，”他把行李箱拎着上了楼，“上来，我带你去你住的屋。”
蒋严这才发觉他拎着箱子，赶紧跑过去接过，“我来吧我来吧…”
“你上楼，”他拎着箱子的手往旁边一偏，“左边第二个。”
蒋严只好上楼推开门，是个客房。
“屋子没怎么收拾，你今晚上将就一下吧，附近有商场和超市，明天有空能去看看。”
他把箱子推进房间，喘了口气。
“好的，”蒋严背对着他，轻轻摸了摸家具，然后回头，“予哥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会收拾好的。”
“行，”他点点头，“阳台旁边是浴室，你自己用吧，我屋就在旁边，有事儿敲门。”
“好的。”蒋严看他的眼神亮亮的，比起之前要有活力一些，但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疲惫。
他把门关上，回了屋。
他房间有个巨大的落地窗，因为他从来不喜阳光，所以不论白天黑夜都有薄薄的半透明窗帘拉着，房间一片漆黑，远远望去外面的高楼大厦一目了然。
C国是个忙碌却安静的城市，人们都很热情，不像南市一样那么步履匆忙，又那么冷漠。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南市那个地方，却无时不刻不在想念着。
或许是因为那里承载了自己太多的回忆，还有埋葬在地下的亲人，以及一直以来都消失不了的牵挂。
他恨自己爱的太满，又太绝情，对别人如此狠，以至于自责和后悔来回交替。
爱是什么呢？
爱是千万次叹息，是反反复复，是今天想通，明天又沦陷。
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灯火通明，这样一个人孤独的眺望远方已经成为了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每当睡不着或者有心事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安安静静坐着，逼迫自己的心静下来，让理性战胜感性。
可每坐一会儿他都会感到一种悠长的孤独，觉得自己像个孤寡老人孤零零生存着，偌大的房子却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他讨厌这样的时刻，却又不得不选择这样做。
现在蒋严来了，他倒不知为何有种心安的感觉，像把南市的一些回忆带了过来，从此以后走的路不再是完全陌生和毫无关系，而是多了一点以前的味道。
也行，这样便好罢。
他不记得自己是几点睡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早上七点了，闹钟一响他便睁开眼，周遭安安静静，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暖融融的。
他洗漱完换了衣服，走到蒋严房门口想敲门，想了想蒋严昨天累成那样，便收回手下楼。
结果看到蒋严忙碌的身影在厨房穿梭，餐桌上摆着早餐。
他有些震惊，“你怎么起这么早？”
蒋严回头，冲他笑，“我习惯了早起，顺便就做个早餐。”
他拉开椅子坐下，“过来吧别忙活了，我一般早上不吃饭。”
蒋严把最后一个盘子端上桌，“为什么？”
“浪费时间。”他一边吃一边说。
蒋严坐在他对面，“那以后做饭这种事情交给我吧？”
“也行，”他点点头，“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你处理，不过我一般中午不回来，晚上也会回的很晚。”
“C大的课很多吗？”
“不是，还有公司的事情，”他说，“你有时间可以四处逛逛，家里门的密码是0809。”
蒋严听闻抬头，“你的生日？”
他点头。
其实也不只是他的生日。
“你今天要去上课吗？”蒋严问。
“嗯，”他吃完最后一口，抽出纸巾，“今天有课，中午就不回了，晚饭也不用准备我的。”
蒋严跟着他起身，“好的。”
“我走了。”他穿上外套，推开门。
“好的。”
蒋严一直看着他进车库，看着车子驶出来，然后扬长而去。
蒋严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他似乎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睡觉，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开车。
就连家门密码都是自己的生日。
蒋严看着这空荡荡的客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东西摆的整齐，收拾的很利落。
却感受不到生活。
蒋严原本以为像盛向予这样的人，是什么都不缺的。
盛向予在蒋严的记忆里总是很遥远，在他身上可以很明显看到人与人的差距，不论是学习还是家世，还是性格，蒋严觉得自己总是够不着他。
有些人天生就脱颖而出，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和骄傲是他这一辈子都学不来的，盛向予在他看来就是这样的人。
从高中刚开学盛向予冲赵出击的那句“我是你爹”开始，他就发现人与人最大的差别不是学习，也不是家世，而是自信。
盛向予出现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面对欺凌可以这样反抗。
这一切没有人教他，书上也不会写，某些方面盛向予就像他的老师，用实际行动教会他冲破，教会他勇敢，教会他要懂得不是什么样的事情到来都得逆来顺受。
他真的佩服盛向予的勇气和自信。
赵出击是高二的，又在学校横行霸道，在所有人都选择躲避和冷眼旁观时，他会选择站出来替班里的人出头，不在意是否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在意是否会被处分，他就是往前冲了，就是在一腔热血选择反击。
结果一战成名，从此以后哪怕他高二转学了，一中也还在流传着他的事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永远骄傲，永远嚣张，永远抬头挺胸。
可他如今却一个人。
蒋严一边洗碗一边觉得心酸。
盛向予似乎变了，而且变了很多很多，好像性格里有某些东西沉淀下来了，不再那么浮躁，他变得内敛，变得低调，从自己下飞机找了半天好不容易走出机场，远远看到他靠在车门旁安静等候的样子开始，便发现他身上多了些成熟的气质。
如果是以前的话…
蒋严抬头回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给自己打百十来个电话用无数脏话凶巴巴催促着自己快点，想到这里蒋严笑了笑，甚至能想象出来他那时候的表情，一定是不耐烦加烦躁，见了自己一定会先给个白眼，说你他妈的是不是乌龟转世。
蒋严叹口气。
所以这就是长大吗？让一个人磨平棱角，从以前的暴脾气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少年，变成如今耐心十足独自生活的男人。
蒋严看着冰箱里准备的满满的食材，橱柜里的咖啡豆，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大堆深奥到他看都看不懂的金融类型的书籍，突然有些恍惚。
他想起在一中两人还是一个宿舍时，盛向予书柜上的手办，桌下各式各样不同牌子的鞋，摆的满满当当的卷子和习题册。
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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