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梦见
盛向予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刚砰上家里的门，客厅的钟表正好敲响。
他靠在门边适应着周遭的黑暗，如果不是楼上的客房忽然亮起灯，他甚至忘记了蒋严昨天已经搬到家里。
客房的门被轻轻拉开，屋内的光线照射出来，把楼梯分割两半。
他没出声，盯着楼上看。
蒋严探了半个头出来在悄悄寻找什么，小心翼翼的模样活像只兔子。
他觉得好笑，故意没说话，抱臂靠着门看着蒋严等了一会儿见没声音，又一步一步挪出门外，屋内的灯光洒在头顶，他看见了蒋严背在身后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他越想笑了。
直到看见蒋严巡视一圈没看见人便回屋拿出手机时，他才伸手开了客厅的灯。
家里一下子亮堂起来，蒋严肩膀一抖，手机差点没掉在地上。
他笑了笑，“没吓死你么？”
蒋严有些尴尬的推了推眼镜，“…我以为家里进了贼，今天有看到新闻说附近有劫匪…”
“这儿治安还不错的，”他把外套挂到衣架上，瞥了眼正好十点一刻的钟表，“怎么还没睡？”
“没有早睡的习惯。”
“怪不得你黑眼圈那么重呢，”他一边上楼一边说，“晚睡又早起，对身体伤害很大。”
蒋严看着他，声音很小，“你不也是一样…”
“什么？”他目光漫不经心移到蒋严身上。
“没什么。”蒋严低头摸了摸鼻子。
他继续往房间走，“早点睡吧，以后不用特意等我。”
被轻轻松松一眼看穿了说谎，蒋严有些窘迫，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掩饰尴尬。
不得不说盛向予在察言观色这一方面能力很强，总能一眼看出别人有没有说谎。
蒋严倒的确在等他回来，总觉得别人还在外面忙碌自己却在家呼呼大睡很不好。
盛向予推开门的时候，蒋严赶紧开口，“那以后我给你在客厅留个灯吧。”
他愣了愣，点头，“行。”
蒋严说这话的时候他是有些没想到的，只能说蒋严心思细腻，顾虑周全，也不枉他接来当助理。
说是助理，其实也没什么活，无非就是看看家，打扫一下卫生，做个饭罢了，他一般除了周末也不在家，房子基本都是空着的。
与其说助理，倒不如说是找些回忆带在身边罢了。
他走了以后便总会想起南市，想起曾经，想起一些好或者不好的往事，很奇怪，明明是当时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在后来的某些时刻会猛地回忆起来。
他想起自己高中刚开学的时候，蒋严还是个任人欺负的小骨头，总是低着脑袋，他连脸都没看清就替蒋严出头，最后得罪了赵出击不说，还当众念了检讨。
当时是怎么说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林涛的字很丑，他几乎一个都不认得，于是干脆直接即兴发挥。
三年前的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冲动，像个半大的牛犊子天不怕地不怕，敢于突破。
每当他看到蒋严，就会想起曾经一腔热血的自己。
他笑了笑。
那才是真正的少年。
现在是什么呢？
蒋严来C国以后，他的生活才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有时候周末会一起出去散散步，或者看看公园的白鸽，天气越来越冷了，空气发寒。
某天散完步回家的路上，蒋严在旁边突然开口，“予哥，我记得你以前总喜欢旷课出去玩。”
他愣了一下，“嗯。”
“也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出来散步吗？”蒋严扭头问。
他摇摇头，“不是。”
蒋严没说话了。
他知道蒋严要说什么，比起从前，他现在太过安静了，像他的生活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他继续开口，“以前总是因为一些人而烦恼，就会出去打打球，或者去网吧打游戏，哪儿可以让我快乐，我就去哪。”
“那现在呢？”
“现在…”他想了想，垂下眼睫，“放弃了。”
“放弃了快乐吗？”蒋严继续问。
他唇角弯了弯，“放弃了烦恼。”
他现在和以前最大的变化不是变得喜欢安静，也不是整个人没有过去那么锋芒，而是遇到一些过不去的坎的时候，他现在会直接放弃掉。
比如盛望，比如许杰，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比如赵茹。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赵茹在走的那一刻，在上车前没有对他交代一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选择放弃赵茹了。
以至于之后赵茹再怎么热情，再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他都不愿与赵茹亲近。
蒋严似乎没明白过来他的话，“烦恼要怎么放弃呢？予哥，我不太明白。”
他没选择继续往直白的说，“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所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最好不要选择放弃。”
蒋严没说话了，在细细咀嚼这句话的意义。
两人一直沿路往回走，直到走到家门口，蒋严才又开口，“所以予哥，你是因为放弃了之前的事情或者一些人，然后选择现在一个人生活的吗？”
他按密码的手僵了一下。
“对，”他说，“我放弃了很多人，这是我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为什么不得不做选择？”蒋严突然打算刨根问底。
“蒋严，”他回头看着蒋严，脸上多了些严肃，“别问了。”
他的眼神不像刚才那么柔和，盯着蒋严的时候多了些锋芒。
蒋严知趣的闭了嘴。
“我知道你发现我变了，”他继续说，“我以前总旷课出去玩，是因为我的烦恼太多，课上听不进去倒不如出去散散心，现在我选择把这些都放弃掉，反而轻松一些，人总会长大的，我们都会成为无趣的大人，现在再让我跑去网吧打游戏，我是绝对不会去了，因为我现在即将面临的不单单只是学业，还有公司，我不得不做出选择，就像你不得不选择放弃大学，改去工作。”
他这么说，蒋严一下子就明白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突然，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已经来临，你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抛弃某些东西。
“那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一个人的生活。”蒋严问。
他笑了笑，拉开门，“不喜欢。”
鬼才会喜欢这种寡淡的日子。
可目前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他得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他想提前修完学业，提前接管公司，他想要的太多，也给了自己很多压力。
那天他梦见了段莘莘。
这是他抵达C国的大半年来第一次梦见她。
直到从床上坐起来，他还没有从那个梦里缓过来。
他梦见她哭，一直哭，眼睛红肿，泪水不断的流下来，她哭的太厉害，他甚至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他跑去敲了蒋严的房门。
蒋严过了好半天才开，似乎是被吵醒的，头发有些乱，“怎么了予哥？”
“你走之前，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他直接问出口。
蒋严有些呆愣，“…什么她？”
他有些窒息。
“就是她！段莘！还有哪个她？你忘记她了？”
他说的着急又激动，接受不了身边唯一一个认识她的人却把她忘记了。
蒋严这才想起来，“哦哦，我那个…最后一次…让我想想啊。”
他没说话，看着蒋严。
蒋严好半天才想起来，“哦记起来了，最后一次是高考之前，有天下雨，我正好路过一家便利店，看见她站在下面躲雨，我就过去把我的伞给她了。”
他问，“她没说什么吗？”
蒋严仔细回忆着，“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句谢谢好像…”
“她状态怎么样？”
“状态…”蒋严皱着眉，“不记得了，不过予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些无措。
“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他打算离开。
“予哥，”蒋严叫住他，“你是不是想她了？”
他没说话，但也停住了脚步。
想，怎么不想，来这儿以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念，有时候忙碌时也会突然想到她，然后翻出联系方式盯着看好半天。
他只不过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
可惜蒋严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想念的话，”蒋严继续说，“就回去看看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样都不至于陌生到这种地步，我知道予哥你其实很喜欢段莘莘的，对吧。”
他听得想哭。
“睡吧。”
他说完就回了房间。
他这半生，其实放弃了很多很多人，可唯独没有打算放弃她。
不管怎样她都始终在他心里，从一个明显的位置到不明显的位置，再到如今实在忍不下去，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导致一股冲动跑去蒋严房间莫名其妙一顿问东问西。
蒋严或许也会疑惑，为什么两人突然就不联系了，但蒋严没问，也许是知道有些东西不适合问出口。
他彻夜未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那个背影的时候，真恨不得明天就买机票回国，哪怕偷偷看她一眼也可以。
但他必须控制自己不去与她接触，他得让这段关系彻底断掉，只有他不再执着，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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