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凤阁——Chapter2墨柳
我握着茶盏，抿了一口问道：“蕊红是你弄伤的？”
墨柳不屑地挑眉说：“我需要这么做吗？”
“不管你需不需要，我要先知道事情原委，你什么时候愿意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可是答应了凤娘的，这是反悔，不怕她责罚？”
“你觉得呢？”我放下茶盏笑道。
墨柳没有答话，起初她还对着我的眼神，后来目光开始闪躲，又别过头不再看我。我盯着她直到见她耳根有些发红，才收回视线，慢慢拨弄着茶盖。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茶盖碰到杯口，一下下的“扣扣”的声响。
“她是自己掉下来的。”墨柳忽然抬头说道，“我本打算给她金子，让她把机会让给我，没想到她说什么也不肯。后来是蜻蜓说她有办法让蕊红主动放弃，我原也没当真，哪想到蕊红竟然摔伤了。肯定是蜻蜓使了什么绊子弄的，蕊红最近明里暗里找了蜻蜓不少麻烦，蜻蜓不希望她好也很正常。反正这事不管是不是蜻蜓，还是别的谁，都和我没有关系。”
“蕊红不是一向和蜻蜓交好吗？”我问道。
墨柳冷哼一声说：“呵，在这阁里能有几个真的交好的，都是要踩着别人上去的，今天为了挣个客人，明天为了多点花销，耍阴招的可大有人在。她们也只是看着关系不错，私下如何，谁知道呢。”
我问：“是蜻蜓主动来找你的？”
“对。”
“你就没有疑心过？”
“我疑心她做什么，本就没指望于她，爱怎么弄也随她去。”墨柳皱眉道，“没想到她居然有本事把蕊红弄伤，倒是解了她自己的气了，可把我拖下水，成了替她背黑锅的人，这下可真是结了梁子了。”
“蕊红不是一心与你相争，你们先前倒太平。”
“她是想争花魁之名，不过也清楚她自己那点本事。既争不过我，自然面上就客气些。我也懒得同她计较，所以也没起过什么争执。”
“话虽如此，可她相争的心思不减，对你也是一种威胁。”我说道。
“若有相争之心的，便是威胁，那莫说整个阁里，只怕我的威胁都要多到柳城外去了，你不会以为我是怕她影响到我，才故意弄伤她吧。”墨柳见我没有说话，有些急了，说道：“公子言，你都答应了凤娘，有些名气的姑娘迟早都是要表演的。我就是想排第一个罢了，金子花不出去，找凤娘就是了，没必要对她下这样的黑手，我墨柳还不是如此下作之人。你若不信，大可以找蜻蜓来对质，看看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我看着她笑道：“我相信你。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还是不信我。”墨柳冷哼一声道。
“别急，听我问完。”
“好，你问。”
“你不需要靠我来提升名气，又不惧蕊红相争，那又为何非要抢这个第一，不是有些矛盾吗？”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肯为我弹曲。”墨柳直视着我说道。
我一愣，问道：“怎么会这么想？”
“你还问我怎么会？你当真不知，当真半点都没有察觉吗？”墨柳似乎有些生气，说道，“公子言，请你好好想想，自打你进了这挽凤阁的门，我明里暗里来来回回请了多少次，就为求你一琴一曲。可你呢？眼里只有水息！”
我正欲开口，却又被墨柳打断，只听她复又说道：“为了她，你甚至不息三番四次和凤娘对着干，阁里的人都说你是疯了，背地里还有人打赌说你是看上了她，还打算给她赎身。你替她躲过了花魁赛，我还以为真是如那些人所说，可你到底还是把她送了出去。如今她已有了恩客，我以为你总该想到我，结果呢？你却要为蕊红抚琴！公子言，我墨柳的身家本事，难道还配不上你一曲吗？”
我看着一脸恼怒的墨柳，心下又好笑又无奈。随即站起身，作了个揖说：“墨柳姑娘言重了，在下决无半分看低姑娘之意。之前我与姑娘，与凤娘因有赌约在身，对面水息之事自然不敢懈怠，才占了全部心思，没有觉出姑娘相请之意。在下能得墨柳姑娘高看，已然有幸，哪里敢怠慢，之后必遵姑娘吩咐。”
墨柳怔怔地望着我，问道：“你对水息也是这般？”
我也是一愣：“什么？”
“没…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这么客气，往后直接叫我墨柳就行，不用姑娘前姑娘后的。”墨柳飞快地转过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却也不喝，只是握在手心。
“好。”我笑着问道，“你想我弹哪支曲子，墨柳？”
“我还没想好，晚点再告诉你。”墨柳说。
“可要尽快，我怕曲子生，来不及准备。”
“不会来不及，这曲子你一定知道的。”墨柳笃定道，看着我的双目带着吟吟笑意。
墨柳说要准备表演的服饰，回房去了。我卷着袖口心想：又说没想好，又说一定知道。这个墨柳，也不知又在盘算些什么。
临演前半个时辰，我收到小厮交来的书信，信上并没有署名。我抽出一看，一手秀丽的簪花小楷印入眼帘，写着三个字——“越人歌”。这首曲子出名得很，只怕是没人不知道吧。
没多时，突然两个丫鬟找来，说是墨柳那边出了岔子。原来她并不知水息出演那晚的云雾是我施法所为，还以为是凤娘偏心，没给她准备，正在赌气。丫鬟差人寻了凤娘，可她只吩咐“一切有关墨柳之事都交于言公子”，我无奈摇摇头，只好再往墨柳那边赶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快出来吧，可要赶不上了。”
我走到墨柳门前时，几个小厮正敲着房门哀求着。我拍了拍他们说：“下去吧，这里我来便可。”
得了我的命，小厮逃跑似的掉头就走，一边抹汗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拿出收在怀里的诗，指间一挥，将它变成一朵芙蓉花的样子。指间法决又是一变，芙蓉花慢慢升起，穿过禁闭的房门，飘进屋内。
不过片刻，房门便开了。
“你怎么把它弄进来的，房门明明是关着的？”墨柳惊奇地问到。
我看着锦衣装扮的她，笑着说：“不过一些小戏法，幸得你聪慧，看懂其中含义。”
墨柳一扬脸，遮不住脸上骄色说：“夸我的话，我当然要看懂。”
我回之一笑说：“琴已备好，我们走吧。”
前堂早已宾客满座，我坐在帘后静心抚琴。虽没有水息那晚的神秘梦幻，但墨柳原先的盛名，加之妙曼轻盈的舞姿，胜人的绝色容颜，仍是轻易征服了座上的一众权贵，博得一堂喝彩连连。
曲至一半时，我看到了倚在门廊边的水息，她没有去看墨柳的表演，而是一个劲地往台下张望。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位年轻公子身着华袍，挥着扇子与她遥相对应，看上去高兴得很。
我一笑，想必这就是水息的恩客，或说是心上人——沈荣。然而这分笑意还未持续多久，手下便是一滑，险些弹错。
因为我看到，在那华袍公子的身边，还有一人，青衫一袭。隔着纱帘，我似能感觉到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浅浅的笑意。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台上的花娘还在低吟浅唱，我在琴声转息间扬指，一阵微风轻轻吹来，我与他隔着摇曳的纱帘间四目相触。时隔几月的再次相逢，忽然让我想起，那日他也是这般静静看着我，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中，仿佛要看尽一生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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