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凤阁——Chapter1水息
窗外细雨绵绵，雨丝在夜色笼罩下更显缠绵。外面的世界润物无声，而身处的阁楼却是绿蚁新醅，人声攘攘。
“言公子，姑娘们都准备好了，今晚可就看你的了。”
“知道了，凤儿。”我停下手中拨弄的琴弦，从窗檐外收回探出的半边身子。
“什么凤儿，没规没矩的，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凤娘。”凤娘扭着纤细的腰肢，挥着手绢佯怒朝我丢来，这姿态娇艳魅人，比隔壁楼里的头牌都赢上不少。
我嘻嘻笑道：“可你哪有半分当娘的样子啊，这么水灵，我说都应该叫凤儿才对。”
“你这臭小子，把油嘴滑舌的心思都给我用到正道上，今儿可是水息叫价的日子，可考验你的功夫了。”
“谨遵凤儿之名。”我弯腰一笑，抬步踏进了这片温香软玉。
挽凤阁，全柳城最大的青楼，阁内连个递茶水的姑娘都是清纯可人。这里夜夜高歌，成了多少达官贵人的销魂窟。
我坐在长长的屏风后，轻抚琴弦。辗转流出的音符，时而清润如林间之泉，时而轻脆如黄莺娇啼，时而激荡又如水落冲石。忽而琴声一顿，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在人们的连连惊呼中，复又响起，一少女身着绿纱，踏歌而来。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西洲是水息的故乡，那一年的大水将她与亲人冲散，个孑然一身，流浪在外。
西洲，是她唯一知道的存在。
水息边唱边舞，婉转的歌声带着些许忧愁，长袖翩翩，身姿灵动。一曲唱罢，水息犹如仙子般散去在隐隐白雾中，我撤回符咒，阁内恢复了全部的光明，仿佛宣告着，这一场美梦该醒了。
伊人踏歌而来，起舞翩翩，身姿妙曼，歌声绕梁，美不胜收。那一最后的低旋，转身，回眸，隐在淡淡的雾气中，不知牵住了多少男子的心神，更是留给众人一片遐想，一时间对这花娘的好奇又多了几分。更妙奇的是那变幻的舞台，时明时暗，忽隐忽现，朦胧间映衬着台上之人更多了一分飘渺，一分仙姿，成了多少人此生难忘的记忆。
水息退台后，我又奏完一曲，才把琴放下退了出来，往水息的房间走去，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墨柳。
“你赢了。”她说。
我走上前，轻轻替她拉起下滑的衣衫，遮住半露的香肩说道：“夜凉，回吧。”
她在身后问道：“水息今晚必会拍得高价，你赢了不高兴吗？”
“高兴。”我推开水息的房门，将心中的一声叹息和墨柳隔在了门外。
水息还未换去表演的衣服，倚在窗口，风吹着薄衫贴着她的身子。我走上前关起窗户道：“这大风，都要把我们的水息姑娘吹上天了。”
水息仍是看着关上的窗户，喃喃地问：“是要到我了吗？”
”还没，”我拉着她坐下，“水息，路是自己选的。”
“我没有后悔，只是，只是有点害怕。”她颤抖地说着。
我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两人相顾无言。
“水息姑娘，凤娘请你准备了。”门外有人催着，“水息姑娘，你在吗？”
“知道了。”我应了声。
门外的人笑着说：“言公子也在啊，那麻烦言公子帮水息姑娘打扮得精致些。”
水息回了神，说：“你下去吧，这里有言公子在就够了。”
“那自然是，不打扰水息姑娘和言公子，小的告退。”
打发了催促的人，水息又失了神，垂着头坐在那儿。我看着床上摊开的几件衣衫，问道：“你想穿哪件？”
我见水息没有回应，便自顾自得说：“这件粉红的不错，衬得肤白，这件蓝的也好，显得人优雅点，嗯黄绒花的也好，俏皮些……”
“言公子，我不想去了，我怕，好害怕。”水息突然开口，声音慌张地说，“言公子，你再帮帮我，去和凤娘说我不去了，行不行？我真的好怕。”
我着到她眼里的不安和恐惧，愈演愈烈，便转过身问道：“水息，你还记得西洲什么花最美？”
“盛夏的荷花。”身后之音喃喃答到。
“好，荷花。”
我拿起一件绣着蝴蝶的月白色袍子，走到她面前说：“水息，看着。”
随即一挥手，白袍上的蝴蝶忽然一个接一个变成了一朵朵荷花，有枝有叶，慢慢盛开，栩栩如生。
“水息，”我看着她说：“谁能想到蝴蝶能变成花？事情还没到最后，结局是什么，不去看看怎会知道？你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只差一步，就能完成和我的约定。这最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这也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言公子……”
我说：“上天只会多给你一次机会，我只是碰巧出现的一个偶然。你自己的的路，是福是祸，全要靠你自己走下去。若是你想停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也清楚。选择在你，你自己决定。”
水息最终在我的劝说下，穿着开满荷花的衣服离开了。我没有去看那所谓叫价的场面，我怕她看到我会有依赖，也怕自己看到她会有愧疚。谋划的初心和慢慢滋生的不舍在心头缠绕，前一刻还在劝说她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后一刻又忍不住想要阻止一切，这样的矛盾形成了一股旋窝，将我卷入无尽的纠结之中。
那夜最后，听小厮说她被一个坐在台下，名不见经传的商人投了去，一夜天价。
挽凤阁新上的姑娘——水息，原先的一个粗使丫鬟，两个月后竟成了全柳城拍价最高的花娘，自然成了当下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此时谁都不知道，我这个一手将丫鬟培养成花魁的琴师，竟会超越花娘，成了许多许多年后仍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我没有见过水息的恩客，应该说没有当面见过。
那夜过后，我还是没忍得住，天不亮便出了阁，按照之前打听来的消息，打探了那个商人的底细，名下经营的店铺，都是正经生意，有几家利润颇丰。我还去了他的屋邸，宅子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女人的东西，这个姓沈的商人和外界所传言的并无太大出入。身家清白，为人正直，做的生意都是干净的。
不过这些远比不上水息的感受来得真实。从她第二日的反应来看，他们的相处应该还不错，这让我的愧疚得到些许安慰。托水息的福，我的名气又高了许多，挽凤阁公子言一曲千金，培养花娘的手段更是一流。
凤娘将我引为坐上宾客，好生伺候着，我也就同意了每十天为阁里花娘编一舞，奏一曲的安排。期间，水息惹了事，被凤娘圈禁起来，我去看过她一次，却被想到被她冲了几句，自讨了没趣，也就不再见她。
我知道是因着那商人的缘故，凤儿盯他们盯得紧，我便偷偷在背后帮衬着。而现在，费心力的事接踵而来，我正思考着怎么处理临时换来的花娘——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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