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玫瑰花

作者有话要说：</br>2020佣空新年活动文

        2020119

        阿瓦达索钱/文

        我要死去了，萨贝达。

        贝坦菲尔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萨贝达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她总是这样，笨拙而又努力地想要让他人开心起来，想要让他人感到光。殊不知她本身就是个小太阳，散发着吸引人的能量，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彼时他们正在海边散步。一次次陷进细软的沙子的同时，翻滚着白色泡沫的海浪温柔地抚上伤痕累累的足，不知何时会掀起惊涛骇浪。

        萨贝达转头看她。她依旧温柔地笑着，注视着前方。海燕翻飞，暮色酡红，万千事物都漆上了金灿灿的光芒。他和贝坦菲尔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慢慢地走，像是在走他们的人生之路。而走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半刻钟后他们又回到了庄园，这个弥漫着压抑、绝望，以及不屈与顺从的地方。

        回去后，他们一起走进大门。萨贝达站在餐厅里目送贝坦菲尔进入她的房间时，余光在从窗户映进来的花园的角落里看见几株漂亮的玫瑰，它们自狭隘的石缝中长出，又在阴暗的世界里顽强生长。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跨过门槛，进入花园。萨贝达掐了一株最漂亮、迷人的玫瑰，然后吻了它一下。半响后，他站在贝坦菲尔的房门前，强烈的情感撕扯着他的理智叫嚣着让他去敲门。萨贝达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抬起手来，在蔓延着怪异的花纹的木门上叩了叩。

        无人应答，只有木门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贝坦菲尔？他出声。见无人回应，又将其稍稍拔高了一点。贝坦菲尔？

        萨贝达皱眉。他在四周回响的声音凝视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双手附在房门上，用力一推，出乎意料的事是它低眉顺眼地服从了他的指令。门打开后，贝坦菲尔的身影首先映入眼帘。她半跪在地上，背对着他，几乎消失在外面花园投进来的玫瑰花丛的阴影里。萨贝达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来，问道：

        贝坦菲尔？你怎么……

        他的后半截话悄无声息地卡在喉咙，堵的他喘不过气来。几片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散落在贝坦菲尔的面前，像是用鲜血铸成。萨贝达下意识去看手中的玫瑰花，它们被他捏的太紧以至于骨肉破碎渗出深红色的血来。萨贝达跌进了他思想里空旷的房间。他在恍然中听见贝坦菲尔边咳着嗽，边轻笑着说道：

        我没有骗你呀，萨贝达。

        好像从萨贝达撞见贝坦菲尔吐出玫瑰花瓣的那一刻起，她开始慢慢地枯萎皱缩，像天鹅即将死去还唱着婉转动听的颂歌。而萨贝达给她摘的那朵玫瑰则正好相反，它自从被贝坦菲尔种在了细长的花瓶里便越发的艳丽起来，好像它把贝坦菲尔的生命化作养料供自己向上生长。不愧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花。萨贝达想，想要将它毁掉。贝坦菲尔严厉而又温和地制止了他。她现在已经站不起来，只得让摇椅把她托住。

        你不能这么做。她坚决地说，护在花瓶的前面。

        为什么？萨贝达盯着她琥珀一样通透明亮的眼睛，它们从地底下挖出经过千百年的打磨才焕发出如今的光彩。

        那是你送给我的。贝坦菲尔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尝了口玫瑰的香气。

        萨贝达不说话。

        贝坦菲尔不再参加庄园里的游戏。她长久地坐在从土地里长出的藤蔓上，注视着遥远的、灰蒙蒙的远方。医生来给她治疗，但在给她服下能让任何人陷入遥远的梦乡的药水之后，她冲萨贝达招招手，叫他过来。而闭眼躺在床上的贝坦菲尔的呼吸十分急促。

        她怎么了？萨贝达不愿意和黛儿搞那些弯弯绕绕，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她得了花吐症。黛儿忧心忡忡。得要她深爱着的人的吻才能治好。

        他俩不约而同地走入沉默。贝坦菲尔将自己的想法锁在了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只能在雾气朦胧的天空里窥视到星星点点。回想贝坦菲尔平时的言行举止，萨贝达在心中有了一点猜测，但他不大确定。

        能够问她是谁吗？萨贝达问道，他看见贝坦菲尔翻了个身后呼吸开始平稳。

        不行。黛儿坚决地摇摇头。她会在表示出那个人的名字后死去。而且我觉得，玛尔塔深爱着的人已经死去了，她曾和我隐晦地提到过一点。

        萨贝达一怔，没说话，踩死了心脏上刚刚长出的幼苗。

        黛儿没有发现他的表情，她相当的发愁。这该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要是有就好了。

        其实她早就显出异端了。萨贝达自责地想。他是贝坦菲尔最后参与的一次游戏中的一员。他们的队伍遇见了拥有奇异能力的监管者。名为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摄影师很不寻常，竟然能将人复制在相中世界里。一切只是虚幻。那时的萨贝达不屑地想。不过是他打造出来的一个美梦。

        他利落地越过窗户，摄影师的刀剑险之又险地自他身旁切过。见自己的攻击并未落到实处，貌美的监管者却并不气恼。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萨贝达后面，像是在与他一起散步，只不过猫和老鼠终究无法共存。

        喂，小老鼠。德拉索恩斯的声音忽然滑进萨贝达的耳里，他把他的话语拉得很长很长，似乎是想用它们把萨贝达束在原地。萨贝达不理会他，一个闪身，躲过了摄影师的砍杀。

        你难道不好奇，你所深爱的人此时正在干什么呢？

        萨贝达眼睛睁大，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眼疾手快地用手撑住地面，然后再次向前奔去——他不愿意用“逃”这个词。

        萨贝达的反应显然很好地取悦了监管者。他大笑起来，甚至将武器背到身后。他无动于衷地看着萨贝达用力砸下一块板子，小声地说道：你所爱的人就在西边的房子里，快去看看吧。德拉索恩斯的话音刚落，他便在瞬间消散在空中。萨贝达清楚这是摄影师的陷阱，但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监管者所说的地方走去，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不到一会儿，他便要到达目的地。萨贝达远远的就看见贝坦菲尔站在一架相机前。他心中一紧，加快脚步。几秒钟转瞬即逝，萨贝达站在贝坦菲尔的身边，关切地问道：贝坦菲尔，你怎么了？

        贝坦菲尔没有回答。她像是没听见一般，直愣愣地凝视着前方。萨贝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愣住了。

        一个笑意宴宴、却又虚幻得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逝的男人从摄像机里照射出来，站在他们面前。

        萨贝达咬牙，发现冰冷的泪水从贝坦菲尔的脸上慢慢地滑下。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用天鹅绒一般轻柔的动作将双手护在贝坦菲尔的眼前。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喃喃地说道：你来了……你没有离开我……是吗？

        萨贝达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贝坦菲尔在和谁说话。

        贝坦菲尔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萨贝达有些慌乱，但仍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贝坦菲尔捂着嘴，低低地说道：谢谢你，萨贝达先生。

        萨贝达应了一声。

        黛儿走后，萨贝达坐在贝坦菲尔的床边，呆呆地、长久地注视着她的睡颜。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好像有欢笑声在窗外流连。萨贝达不情不愿地挪开自己的视线，看向窗外的花园。

        他在霎那间愣住。俩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玫瑰花丛中间，玫瑰花的颜色分外妖冶。

        你好，我叫玛尔塔·贝坦菲尔。您看上去不是太好的样子，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必。

        场景变了。其中一个人影半蹲在地上，另一个人影则站在他身边，微微弯着腰。他们好像在争论着什么。

        你好，萨贝达，你的伤很重，请务必让我包扎一下。

        不用……你做什么？

        给你包扎伤口，萨贝达先生。

        餐桌上。

        萨贝达先生，你好厉害啊，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把同伴救下来。

        ……你也很不错。

        萨贝达先生？你说什么？

        没有，你听错了。

        辽阔的大海。俩个人影并肩而行。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我要死去了，萨贝达。

        他没说话。

        俩天后，萨贝达站在玫瑰丛的前面，想要将它连根拔起。他不该怜惜它的不易，这种从阴暗中长出的事物在一开始就应该毁掉。

        刚刚他去看了贝坦菲尔。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像彩色里的白纸。他们安静地、长久地对视，不发一言。

        你有什么要说得吗？贝坦菲尔把沉默扫去。

        萨贝达摇摇头。

        贝坦菲尔耸耸肩，示意他去帮自己拿纸和笔。萨贝达照做。他盯着贝坦菲尔疲惫的脸庞，轻声问道。

        你要睡一会吗。

        贝坦菲尔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出去。

        萨贝达毁掉玫瑰丛后心脏忽然重重一跳。他奔回贝坦菲尔的房间，推开门。贝坦菲尔躺在摇椅上，闭着眼，好像在安适地睡着。一株红的刺眼的玫瑰从她的胸腔上破土而出，含苞待放。而长在花瓶里的玫瑰则枯萎了，软软地挨在花瓶上。萨贝达几乎站不稳脚，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贝坦菲尔的身边，呼喊她的名字。但她依旧沉沉地睡着，并且不会在醒来。萨贝达想去握她的手，却摸到了一张纸条。他的手指有些颤抖，近乎拿不稳，却又很快地将它展开来。萨贝达瞧见上面轻轻地写着一个名字。他的眼睛张大。

        奈布·萨贝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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