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婚事

泰和楼是虞国皇都江岫城里最出名的酒楼，一楼是大堂，二楼以上是雅座包房，越到上层装潢越雅致，多是达官贵人来光顾。

        在五楼临街的某一雅间里，一只通身橘黄的小猫窝在一红裙少女的怀里，享受着脑袋和后背的轻柔爱抚，舒服地打着呼噜。

        萧绾宁望着臂弯内睡熟的小橘猫很是欣喜，她从未养过小动物，这下甫一看到方梨知捡了只娇小可人的奶猫便爱不释手，直逗着它开心。

        “它真的又乖又黏人。”萧绾宁笑得眼角弯成月牙，却见对面的好友兴致缺缺地杵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怎么啦？还想着那个九皇子呢？”她把小猫轻轻放于一旁的篮子里，为好友添了杯茶。

        方梨知闻言转过头，轻哼一声：“想那个满口谎言的人干嘛？”她拿了一块糯米糖嚼着，“我只是在想大姐姐的婚事。”

        “你家大姐姐准备许给谁家的俊郎君呀？”

        “不知道呢。”方梨知摇摇头，“我昨日偷偷撞见大姐姐从父亲书房出来，眼眶好像红红的，似是和他吵了架。”

        “莫不成是婚事不如意？”

        “许是吧。”她也不清楚。

        正说着，篮里的小猫应是做了梦，后脚一蹬一蹬的，像是在奔跑。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了两个妙龄少女，成亲一事于她们还早，此时正是无忧无虑的好时光。

        “说到亲事，我听父亲说，我二哥哥三个月后就要娶昭平公主啦，赐婚的圣旨前段时间就下了。”萧绾宁开心地说道。

        “是吗？那真是恭喜萧二哥哥了。”方梨知也笑，“萧二哥哥他博学多识，气度不凡，当真和昭平公主是一对佳偶呢。”

        萧绾宁对于自家哥哥被称赞很是自豪，她掩嘴而笑：“我自小的时候就见二哥哥他苦读兵书武学，还以为他日后要做武将驰骋沙场呢，原来是为了公主殿下。”

        世人皆知当朝皇室内行七的昭平公主是个飒爽的性子，最喜舞刀弄棍，骑马狩猎，是江岫城里最闪亮的明珠。这在崇文治，女性主柔的东虞很是独特，但皇帝很是宠爱这个唯一的公主，拦下了很多迂腐的士大夫对公主的谏言，昭平公主得以这样自由生长。

        而萧家二郎萧令辰长得玉树临风，气质儒雅，更似寻常墨客，如今在朝堂也是一介文臣。却是对兵法谋略、武学招式如数家珍，想来必定是这爱慕的力量让他涉足未知的领域钻研。

        “我未来要找的如意郎君，定然要像二哥哥对昭平公主这样，对我如此上心。”萧绾宁双手撑着下巴睁大了水灵的眼睛幻想着，“不然我就不嫁了，我就去仗剑行江湖。”

        她边说边拿起桌上的一支银箸，唰唰地比划两下，好似手里的是一把利剑。

        方梨知看着她的动作笑出了声：“那你得先学点功夫防身。”

        “没事，我有你陪着我不就好了。”

        方梨知在太学修了武学，练的不错。而萧绾宁第一天心血来潮，也跟着好友学了一早上，便累得瘫了半天，后面就自然而然地放弃了。

        “你跟我一起闯江湖去，我负责上前跟他们交涉，你在后面保护我。”

        萧绾宁越想越兴奋，仿佛下一刻两人就要策马奔驰在红尘里，但方梨知深知好友叶公好龙的本性，她的美好愿景也只是停留在想想而已。

        “我想一直陪着父亲和娘亲，”方梨知说，“然后隔壁再住着我四姐姐和她娘亲。”

        萧绾宁默了声，她多少知道方府里的一些后宅之事，对于好友的话，她也没去计较这愿景里出现了两位姨娘。

        “诶，还有一月多就到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呀？”她转移了话题。

        “我好像没什么想要的，你送的我都喜欢。”方梨知的生辰在六月初一，并不是梨花开的最盛的季节，而她名字的由来则是她娘亲怀念幼年时家门口的那棵梨树。

        现今她所住的桐馥院却是栽种了数枝梧桐，夏日里最是乘凉的好去处。有一颗枝干最粗壮的，在横着的侧枝上绑了秋千，是她小时候最爱玩耍嬉闹的地方。

        时辰近酉时，但天色依然明亮。

        方梨知下了萧绾宁的马车，在方府大门前和好友挥挥手告别，转身进了府内。

        相府一进门便是宽阔的石板主道，两侧栽种绿植，沿路有落地石柱灯，方便夜晚照明。

        方梨知拎着装有小猫的竹篮，准备先去娘亲那儿坐坐，却在抄手游廊下被人拦住。

        是嫡姐方语知屋里的春莞。

        “大姐姐找我？”

        春莞点头，没说什么事，只比了请的手势。

        方梨知跟着来到东边的兰蕙院，她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身后的夏笙，进了嫡姐的卧房。

        屋内正中央放着一张红木大理石大案，案上笔架缀羊毫，并数十方宝砚，堆着名人字帖。西侧临窗处陈设一古琴，做工出自东虞最知名的制琴师。

        嫡姐方语知就坐于琴前，并未抚琴，只是单手托腮沉思着。

        “大姐姐。”听见方梨知问候，她回过神来。

        “坐吧。”两人面对面坐于矮桌前，方语知让人上了茶和点心。

        “大姐姐找我什么事？”

        嫡长姐是个傲气的性子，总是端着架子，向来不会主动跟她们这些庶妹打交道。在府里，按规矩几位姨娘都得时常看她的脸色。

        “你今日，又和萧家的三娘子出去玩了吗？”方语知低头摩挲着茶盏问道。

        方梨知“嗯”了一声，有些不明白嫡姐提问的用意。她与萧绾宁虽有嫡庶之分，但这并不妨碍她俩之间的友谊，“大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方语知随口而说，“你们今日都聊了些什么？”

        “就聊了太学里的事，我给她看了我刚捡的小猫……”方梨知边回忆边说着，有些不解为何今日嫡姐竟是对她的生活如此感兴趣。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她只得继续道：“她还说了她二哥哥准备做驸马了，还有我的生辰她要送我的礼物，我……”

        “你说什么？”方语知却是打断了她，抬眼盯着她问道：“萧三娘说她哥哥要做驸马，是她二哥吗？”

        “是啊。”方梨知纳闷点点头，她好像方才就说清楚了，不知为何大姐姐的反应突然这么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梨知想了想：“绾娘说圣旨早下了，大概是三个月后就行礼了吧。”

        “哐当”，却是方语知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茶盏，琥珀色的茶汤洒落桌面。候在一旁的春莞急忙上前收拾擦拭，方语知后觉自己刚才的失礼，她心不在焉地用手帕擦手，终是没说什么，让春莞送了客。

        方梨知站在兰蕙院前的小径上有些愣神，夏笙唤了她几句才反应过来。

        “你说，大姐姐她今日是不是有些奇怪？”

        夏笙大她两岁，近日府里下人们在背后谈论的一些事她自然听了不少。她望望兰蕙院的方向，又看向自家主子，笑着说：“许是大娘子要出嫁了，舍不得家里人，这才找了五娘你说说话解解闷呢。”

        “是吗？”方梨知有些将信将疑，她和嫡姐并不熟络，且还颇有些敬畏，她见过敏姨娘某次被大姐姐教训得无话可说的样子，而后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虞国的方丞相现有四位夫人，五个子女。正房大夫人左氏只有方语知这一个嫡女，二房敏姨娘有一子一女，分别是行二的方启轩，行三的方妍知。三房水姨娘是四娘子方阮知的生母，四房夫人早逝并未留下子嗣，而方梨知的亲娘便是五房武姨娘。

        由于府里的唯一一位郎君是敏姨娘的儿子，因此她平日里也多有些越矩的行为，大夫人虽然不满，但方丞相并未严加管束，且大夫人颇不受宠，威势到后期也减弱不少，最后也不了了之。

        相府里唯有武姨娘看不惯她时，敢与其叫嚣。她仗着丞相的喜爱，倒是也能时而噎得对方无可奈何。可方梨知明白自己的娘亲其实并不喜欢这些后宅的纷纷扰扰，她原本能有机会自由嫁人，却因为为家中还债不得已入了相府为妾。

        方梨知时常见娘亲躺在院子的躺椅上，用一种她看不懂的表情，望着院子的天空发呆。

        这厢她从嫡姐的小院出来，去了自家娘亲那儿准备用晚膳，却意外发现她父亲也在。

        “阿梨见过父亲。”她乖巧行礼入了座。

        方崇今日休沐，在书房处理完公事后四处转转时，便碰巧来到了武姨娘的小院，就留了下来。

        他随口问了她功课上的事，方梨知都一一作答，只是巧妙地略过了落水被罚抄的那一段变故。

        方崇听罢点评了几句，并未再追问。不同于其他士大夫对自家子嗣功课，特别是儒学方向的严格要求，方崇对于子女的教育多是放养鼓励状态，许是由于他祖上出身商贾的原因，他一直看不惯朝中那些食古不化的做派，便和皇帝合力推行了新政，对朝内诸事做了改革。

        “吃饱了差不多就该回去了。”武姨娘边夹着菜，边自顾自说道，不是对的女儿方梨知，而是夫君方崇，倒是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方崇苦笑：“怎么？这就赶我走了，我这不好几天都没过来你这了嘛。”他转头，望见方梨知圆润的小脑袋，慈祥地笑着：“而且我也好久没跟梨儿说话了。”

        方梨知闻言，抬头望着父亲露出甜甜的笑容。她对自个父亲的感情不算深也不算浅，并不像她三姐姐方妍知那样经常要缠着父亲相陪，因此她也并未多话，只专心喝着汤。

        三人将要用完晚膳时，外头管家却隔帘而报：“老爷，大娘子她想见你。”

        大姐姐？

        方梨知内心嘀咕，虽不知道有什么事，却隐隐觉得许是和方才二人所聊的内容有关。

        方崇皱了眉，他本想先安抚下身侧的武姨娘，却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地吃着蜜饯乳酪，丝毫未在意。他叹了口气，留下句他去去就来，便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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