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吴宫.⑴

夜色浓重。十三娘牵着李小刀迅速过桥。

        李小刀大声喘着气，盯着眼前的密林嘀咕了一句：“这里怪怕人的。”

        “别往出口走。”十三娘拉住李小刀低声道，“那两个人打完了，肯定要往出口那找我们。”

        “那怎么办？”李小刀头皮发麻，尽量往十三娘这边靠，他可太害怕了。

        怕人也怕鬼。

        十三娘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怕，我们还要去救阿珠呢。”

        说话间已过了桥，十三娘侧身躲在桥后的麒麟石后边，拿树枝飞快地在地上画图，时间紧迫，她来不及细说：“雁不归我没进过，进去后也不知道什么情形，如果我们俩走散，你就仔细看树枝的方向，”说到此处，她指了指边上的一棵桦树，“不知道的时候问树，他们会告诉你怎么走。”

        “怎……怎么问啊？”李小刀懵了，说话又开始结巴。

        十三娘沉吟片刻，指了指地上的图案，“迷路了，求问树神，哪棵树爷爷动了，就跟着它走。”

        不是风吹动的声音，是树自己弄出的动静。

        李小刀听不太明白，十三娘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子笑了笑：“到时候就知道了，树会帮你的。”

        万物有灵，心诚心善，菩萨也会保佑你的。

        十三娘交待完李小刀后，拿几片枯树叶遮了遮画的草图，这时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山林。

        和前面的松树林不一样的是，这边的树木更密也更高，甚至入口处就有好几株十三娘认不清的古树。因才下过雨，断断续续传来水滴声，她抬眼看了看眼前密林，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甚至里面的暗色更浓更重。

        十三娘率先进了林子，踏进林子的一瞬间她便知道不对，抬头望天望月，天空全部被无数草木遮盖，她让李小刀躲在树下，自己飞跃向上攀上了树，不成想片刻就从树上下来，李小刀急急忙忙迎上去：“这里有古怪吗？”

        十三娘点点头，可和李小刀解释起来他也听不懂，便长话短说：“被人布了阵。”

        是经年的古阵，草木随阵而变，罗盘日晷皆不能再用，她若是没看错，离那古怪的宫殿附近还布了别的机关，远远瞅着，像是箭矢和山石。

        她解不开这个上古的阵法，只能讨巧借着草木指点好歹不致迷路。

        既然不会迷路，便也不必在路口等着被人逮个正着。

        十三娘深吸一口气：“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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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天长城内，恰逢春雨时节，天长近日雨水下的有些多，司马芜为防洪涝在灵渠严守几日，等回到盛雪楼收到李小刀的留信已是一日后。

        他手握着信笺愣了半晌。

        已经过了一日，十三娘未回青桥引，也没有回琅舫洞天。

        他慢慢坐回石凳上，右手下意识摩挲信笺，面上平直如水，心里却咚咚响个不停。他几乎不愿意去直视藏在心里角落的那个可能性——

        再过一日，就是女儿节。

        十三娘，会不会已经出了意外？

        他盯着十三娘时常倚靠的老梅树出了神，就在这时候，梅树树枝忽然凭空断了掉在地上，司马芜拄着拐杖走到树边，树枝直指正东边。

        他盯着那根断了的树枝，轻声呢喃，“是在那里吗？是十三娘让你来告诉我的？”

        回答是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司马芜略垂下头，束起的发冠散了点青丝，他以手撑头，脑袋有些沉。

        天长的更鼓敲了两下，已是亥时了。

        司马芜抬起手腕，往天井上空发了红色信火。

        天边，像金乌月夜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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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娘带着李小刀找了个平地歇息，捡了些枯柴生了火堆，火光照在脸上，倦意汹涌而来。

        山里一时雨一时晴，这会又隐约能瞧见一些星辰了。

        李小刀累极了，他瘫坐在地上，饿的头发昏，可十三娘到这会肯定也没吃东西，不能再给她找麻烦了。

        十三娘先前还有些警觉，现下也放松了一些，她从身后掏了掏，借着火光，李小刀看清是一块干饼，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哪……哪里来的？”

        十三娘把干饼递给李小刀，忍不住得意：“刚刚从那两个狗崽子那摸来的，快吃，别又噎着。”

        他们两人本分坐在树下，十三娘却见李小刀郑重地摇了摇头，她有些诧异：“怎么回事？不是饿了吗？”

        李小刀背转过去蔫儿吧唧地回了一句：“没那么饿，你先吃。”

        原来是怕她没得吃，十三娘明白过来了，她把干饼递给李小刀：“哪来那么多话，等天亮了我再去找点不就行了。”她见李小刀还不动，温言细语道：“我来前可是吃饱了的，等会人追上来了，你没力气跑，谁跟我去救阿珠？”

        阿珠，还有阿珠。

        李小刀抹了把泪，伸出手接了饼，一边哭一边啃，他吃的小心，连碎屑都拾起来，逮着沾上的细碎叶一起吞了下去，十三娘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的叹了口气，“能找到的，阿珠不会出事的。”

        阿珠的事，一直悬在十三娘心头，从石头城消失，往哪边找都没头绪。

        再问草木，可雁不归的都说没见过。赵仁河已经死了，王仁义不知道阿珠在哪，那这会还是安全的，何况，十三娘的思绪顿了顿，陈文君，还有陈文君护着阿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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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刀醒的时候约是寅时，天蒙蒙亮，雨后来就不再下了，篝火一夜未灭，可他脸上还是沾了点雾水，痒痒的，他伸手抹了抹眼睛，正准备喊十三娘，却惊的一下卡住舌头——满林子的山雾里，隐隐约约站着两个人影。

        他本坐在树边，此时浑身骇的直抖，一动也不敢动，但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嘴里蹦出来。

        那两个人追上来了？他伸手怔怔碰了碰十三娘的衣角，不是不说话，是整个人都被吓傻，行为只能凭借本能。

        十三娘半睡半醒，揉揉眼睛问李小刀：“怎么了？”

        李小刀不说话，一只手一愣一愣地继续牵十三娘衣角，另一只手直直抬起指了指山雾里。

        站右边的瘦高形的人手里的宫灯突然熄了。那人缓缓转头，朝十三娘这边看了过来。

        李小刀顺着一点蒙蒙光看过去，那个瘦高个的穿着青白色的宫装，头发散下来，再往上，脸上没有一两肉，整个便是一个骷髅头光秃秃架在脖子上，那骷髅头不知为何，突然咧嘴冲李小刀方向笑了出来。

        李小刀腿抖的和筛子一样，一只手揪着十三娘的衣服不撒手，脑袋一空，正反应过来准备大喊，他要活活被吓死了，不喊出来他真的魂都不在了。

        十三娘察觉到李小刀不对劲，听到他牙关直颤，伸手就捂住，低声道：“别怕，那不是活人。”

        ！！！

        李小刀双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十三娘忍不住想骂娘，这小子怎么胆这么小！

        话是这么说的，她还是将李小刀小心放在树后边的地上，随即以手撑地极轻地站起身，转而又觉得没什么必要，那边本来都已经看过来了。

        那边瘦高个骷髅头还保持着朝这边看的姿势，眼眶里透着绿色的光，十三娘本来也怕的要死，可看到这光，才知道她先前的估算果然没错。歪打正着，碰到了百年前的海景。

        所谓海景，是山里人自己取得谑称，原是四面围起的死山才能见到的场景，一般是前些年山里发生过的场景，稀奇点的就要追溯到百年前，再稀奇点的不仅能看到画面，声音也是能听到的。山里的人哪里能看的到海，于是把这百年难见的场景便叫了海景。

        自古见海景必要向山君还愿的，十三娘手上没有什么东西，只得随身摘了酒壶洒了几滴酒聊表心意，随后向前走了几步，刚好瞧见此番海景演的是什么。

        瘦高个的应是个宫人，他望过来的方向正是十三娘站的地方，十三娘转头一看，篝火边生出一个虚幻的身影，人影似乎生来秉弱，此时双手合拢，套着一个暖炉，朝瘦高个的宫人微微颔首，“人可送出去了？”

        宫人正襟回道：“今早已送出了宫门，”他说这话的时候套暖炉的瘦弱男人忍着咳嗽，宫人见状似是不忍：“殿下若是不愿，现下还能追回云……”

        “不必，”那个殿下连摆手，“这里不是好归处，巫山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她是谁？十三娘不明所以，巫山是哪？是雁不归在的这座山头？

        这时候，原本栖在树上的乌鹊腾地飞起，十三娘心头一紧，鸦雀听觉比人灵敏百倍，是王仁义还是射弩箭的，还是一起追了上来？

        她小心移到后边，以藤蔓为被将李小刀盖住，临了，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海景藏的时光太过遥远，千百里的大雪落在那人的肩上发上，茫茫然一片，那人走近落雪的湖边，凭空往湖边树上点了一把火。

        太远了，十三娘遥遥看着，被烧的好像是一株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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