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中游

半年一度的市集散去，已经将近日落，商意从客栈收拾完东西出来，见许朔抱臂站在门口一棵梧桐树树下，不知在看什么。

        “许朔？”她出声，对方扭头看向她，笑了起来：“道长。”

        商意走近两步，却发现少年手中，赫然是一只灿金色的糖人。

        她之前那只在打斗中不知道被丢到什么地方了，还没来得及尝个味道，现在摊子已经收了，不知道许朔是怎么买到的。

        “给。”

        许朔把糖果递给她，“感谢今日道长搭救。”

        商意毫不客气接过：“今天那么危险的情况，你为什么不跟着人群先离开？”

        “我……”

        他正欲答话，话语被从远处遥遥传来的呼喊声截断。

        “道长留步！”

        远处跑来一个女子，商意嚼着糖果，定睛一看，见是今天白天救下的那个姑娘。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商意看着对方气喘吁吁的样子，问道。

        眼前的姑娘穿着一身淡青色，穿衣习惯更符合北洲那边的传统，她喘匀了气，直接三两步上前，没等商意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了。

        “两位道长救命啊！”

        姑娘喊道，她眼含热泪，膝行至商意和许朔面前，就要磕头，“救命啊！”

        商意被她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有话好好说，不用跪。”

        “我叫桃花，家住落星城东，逃难来这的，”桃花说话有些磕磕巴巴，双眼红肿，豆大的眼泪从眼睛里滑落，“求道长救救我！”

        “慢慢说，有什么事。”商意手忙脚乱把桃花按在客栈前的石头凳子上，给她塞了张帕子擦眼泪。

        落星城她知道，那个地方坐落于北方山谷中，是万河汇聚之地，谷内气候湿润，一年四季繁花盛开，同时也是北洲的重镇，百姓富裕安康，民风甚好，她自己从前周游，也去过那边。

        这个地方风水极好，山谷位于龙脉眼处，阳气积聚，从未曾被鬼怪侵扰过，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出现什么异动。

        “道长看这个——”桃花带着哭腔抬起手臂，她的手背上，有一淡红色的圆形标志，中间的图案是只孔雀。

        商意端详了它一阵，只觉得眼熟，边上许朔瞧了一眼，道：“无月山。”

        商意这才猛地想起。

        是了，四大仙门之一无月山的门派徽标，就是孔雀。

        商意扭头看向许朔，对上后者似笑非笑的神情。

        “按照仙门传统，礼祭时会在贡品身上做下徽标，却不知此番把标记打在人身上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道。

        仙门百家皆有自己的仙兽图腾，表示自己宗门所追求的大道，礼祭就是专门祭祀仙兽的典礼，贡品也通常是灵草灵石一类物品，从前仙门还会互相攀比谁家在礼祭上呈的贡品更多，也取为宗门谋福泽之意。

        桃花边抹着眼泪，边将原因告知：

        落星城有每年春日桃花开时办祭典的传统，从民间遴选一位女子担任祭仪，为传说中守护落星城的仙兽献舞。

        一旦被选中，就能够拥有一次求仙机会，用洗髓丹洗去凡俗，送入仙家修习，是以被选出的祭仪自祭典一日后便不再归乡。

        这被落星城民视为莫大的荣幸。

        一年前，落星城突发暴雨，城东倚靠的山势陡峭，被暴雨淋过造成山体大面积滑坡，守城的兵士抢险时从山腰塌方地里掏出来一个凤凰木雕，也就是这个时候，当年选出的祭仪因帮忙递送物资去了一趟滑坡处，回家后不多日便离奇身亡，尸身只剩下一具白骨。

        奇怪的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了，城中却没有丝毫消息，连这位祭仪的父母都对此缄口不言，桃花与新选祭仪是童年好友，在去对方家中拜访时发现了对方遗留下来的血书，落星城中根本没有守护灵兽，而是压着一头吃人的妖怪，每年的祭仪都是给它上贡的贡品。

        桃花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张揉皱的纸来，纸上原本用鲜血写就的字迹已经变成了褐色：

        我看见落星城底有妖兽，我是它的贡品。

        字迹之后的纸页被一大团褐色血渍痕迹遮盖。

        “城主叫我不要声张，然后在我手上做了这个标记，去做下一个祭仪。”桃花睁着无神的双眼，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我不想死，于是连夜逃了出来。”

        “向妖兽行供奉？”商意皱眉，“你们落星城处北洲无月山地界，有这种事他们为什么不管？”

        “无月山正逢封山年。”许朔道，“现在就算是天大的事估计都叫不动他们。”

        无月山此门，奇怪规矩颇多，其中就包括封山年，他们门中专设司天阁，预测最佳的修炼时机，这时机出现的规律不定，一旦被预测到，便全年封山，门中弟子一心修炼，期间所有除魔事务会交给数量不多的探子处理。

        “他们这封山年十年都不见得碰得上一回，这次还真巧。”商意道，“那赶快找其他门派的人，叫他们来看看。”

        没等桃花开口，许朔先摇了摇头：“道长，最近仙门传出来的秘辛可不止今天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个，各门派此时肯定在彻查奸细，哪怕将此事告知他们，也只会一拖再拖。”

        “一个能管的都没有？”

        许朔肯定点头：“一个都没有。”

        “开什么玩笑。”

        商意有些惊住了，“万一掉出来那根木雕柱子是镇压妖兽的大阵阵眼，那后面死的就不止这些人了。”

        “具体情况如何，只能到现场看。”许朔道。

        一时间，周围陷入静谧当中。

        星子已经悄悄爬上了暗色的天幕，不时有行人路过，悄悄打量着梧桐树边的这几个人影，商意站在微凉的夜风里，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跑一趟。”良久，她道，“这时节落星城的花和酒都好，顺便去看看。”

        “我和道长一起。”许朔笑道。

        “你怎么就不怕？”商意失笑。

        他摇了摇头，墨色眼眸反射着点点灯火：“能让我害怕的事情不多，道长。”

        桃花向他们拜别，商意目送着这个孱弱女子的背影融入街道的阴影中，然后重重叹了口气：“许朔。”

        “嗯？”他看向商意。

        “有钱吗？”

        商意用一种忧愁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许朔的身量，“你要跟我去的话，我养你恐怕有点困难。”

        许朔浅笑道：“我可以包道长的路费和食宿。”

        商意呆住：还有这种好事。

        “一言为定啊！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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