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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何为生死


“死人,死人……”夏琉璃一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许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子,不禁纳闷,回头一看,心咯噔一下,上前探探宴娘的脉搏,又检查她的口腔,看着里面的黑色血迹,急忙跑了出去。

        许诺一脸慌张的来到营帐中,见杨广刚坐下,急忙上前说道:“宴娘死了。”

        “死了?”杨广放下手中的书,微微皱眉:“不是让她好好看着吗?怎么死了?”

        许诺道:“是服毒自杀,且死了有好几个时辰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报?”杨广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宴娘的那首歌的确让他有几分心软,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服毒自杀。又抬头看向帐门处,问道:“她人呢?”

        “我看她脸色不好,可能是被吓到了。”许诺想起夏琉璃最后跑出去的样子,确实是被吓得不轻。

        “先去把人找回来。”杨广起身,宴娘肯定是对夏琉璃说了什么。

        许诺转身出去找人,可这月黑风高的上哪儿去找,夏琉璃本身就是个安分的主,她若是真要藏起来,那没点功夫可真不好找。想到这里,眉头不禁皱起眉来。

        许诺前脚刚走,杨广也跟着出去,夏琉璃好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不至于会被一个自杀的人吓到,定是宴娘跟她说了什么才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

        许诺带着人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夏琉璃。最后,杨广在帐篷后面的草堆里找到了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浑身发抖的夏琉璃。

        “你怎么躲在这里?”杨广拨开挡在她面前的杂草。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夏琉璃一听到杨广的声音,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颤抖得更加厉害。

        “没人说是你杀的。”杨广蹲下身子,拿掉她盖在脸上的干草,月光之下,她那张漂亮的脸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扭曲。

        “可她喝了我给她水之后就死了。”夏琉璃一想起那个画面,心里就难受得要死。霎时间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我没有想杀她,我只是想给她水喝。”

        “好了,别哭了,这么大个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杨广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水,想拉她起来,却没拉得动。

        “回去了。”杨广松开她的手起身说道。

        夏琉璃见杨广要走,急忙扯住他的袖子,却因腿抖得厉害,一下没站稳,直接摔了出去。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杨广扶起她,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回去。

        “喝口水,压压惊。”帐内,杨广给夏琉璃倒了杯水。

        夏琉璃颤颤巍巍的拿过水杯,都送到嘴边了,却又一下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杨广略有怒气的看着她。

        夏琉璃没有说话,则是抱着腿,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仍心有余悸。

        “若是累了就去休息。”杨广看她害怕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继续回到桌案前做自己没做完的事情。

        夏琉璃一动没动,身子也不如之前那般抖得厉害。

        许诺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躲在屏风后面瑟瑟发抖的夏琉璃,上前问杨广道:“宴娘的尸体要如何处理?”

        杨广头也没抬:“找副棺材埋了吧。”

        “诺。”许诺应声出去了。

        夏琉璃会不会杀人杨广很清楚,无非是宴娘想用自己的死来离间他与夏琉璃之间的关系。只可惜夏琉璃这个人有时候既像一块茅坑里的又臭又硬,又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根本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情来。

        不知过了多久,杨广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是子时时分,回头看向屏风后面的夏琉璃,还是那个样子,坐在那里一动没动,起身拿起一块毯子盖在她身上,自己也熄灯睡下,刚躺下没一会儿,只见夏琉璃突然惊醒过来,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只见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闷咳了两声,借着月光看去,似乎咳出不少鲜血来。

        夏琉璃看着手中的血,擦了把嘴,起身就往外跑。

        杨广见状,也急忙跟上去,夏琉璃只顾一路往前跑,根本没有发现杨广在后面跟着,跑到河边之处终于停了下来,二话没说就跳了进去,杨广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急忙跑到河边,刚下去捞她,便见夏琉璃把头冒出来透气。

        “你就这么想死吗?”杨广站在水中骂道,原来不是要自杀,害得他白担心一场。

        夏琉璃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我心里难受。”

        “人又不是你杀的,你难受什么?”杨广实在是不理解,她在难受什么。

        夏琉璃情绪还是很不稳定,听他这么说,便朝他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我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可这些人,一个个不是他杀就是自杀,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夏琉璃用手用力的拍打着水面,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个世道太乱了,乱到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活下去。

        世道向来如此,杨广不懂她为什么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他是一个在战火中长大的人,在他的世界里,看惯了太多的生死别离,心早已麻木。

        夏琉璃是在和平年代里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硝烟,没有见过战争,没有见过鲜血淋漓的头颅,也没有亲眼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她面前,和平年代尚知生命可贵,更何况乱世,她不懂这些人到底为什么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她也没有办法理解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统治者,在这里,人的性命到底算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为什么非要去管别人怎么想?你不是想活着吗?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活着的样子?”杨广朝着她一步步走近,想要将她从水里拉出来。

        夏琉璃听他这么说,心中的那道防线崩了,掩面痛哭起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我心里实在是难受,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

        “没事的。”杨广趁机上前轻轻抱住她,夏琉璃也没有反抗,扑在他怀里怮哭起来。

        看着夏琉璃哭得这般撕心裂肺,杨广也没动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扶着她走出河面,又拾些干柴过来,在河边生起一堆火。

        此时正值四月,天气渐暖,两人坐在鹅卵石上烤火,也算不上多冷,偶尔一阵凉风吹来,还是会觉得有些凉意,夏琉璃只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看着平静的湖光月色,把湿透的鞋袜脱下来,一一铺在边上,望着眼前跳跃的火苗沉默不语。

        “你在想什么?”杨广往火堆里丢了几根干柴火。

        火噼里啪啦的烧着,时不时迸出一两颗火星出来,夏琉璃透过跳跃的火苗看着对面的杨广,问道:“你会杀我吗?”

        “昨晚之事,并非有意拿你挡刀,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当然也并非是不得已,他早就知道到宴娘会来找他,所以才留夏琉璃在那里,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手罢了,至于宴娘,他与她的情分,早在她转身投向他人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

        “我不是问昨晚,我是问以后。”

        “我是否会杀你,全取决于你。”杨广抬头看着头顶的明月,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点舍不得杀她了。

        “倘若真有那一天,我希望是你亲自动手,莫要假手于人,否则我死也不甘。”夏琉璃看着他,眼里毫无任何杂质,她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所以她希望最后见到的那个人也是他。

        杨广回头冲她微微一笑,“那你也要成为一个配得上让我亲自动手的人,在我亲自杀你之前,你都不能死。”

        夏琉璃也笑了,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空,真的好美,美得让人沦陷。

        “她说,下辈子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想再遇见你。”

        杨广看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思绪突然回到当年与宴娘初遇之时:

        一个开满大红茶花的院子里,年少他正在亭中舞剑,这是,母亲独孤伽罗牵着一珠圆玉润的小女孩来到院子里,对正在树下舞剑的杨广招呼:“英儿,这是你崔叔父家的小娘子亭芳,过来打个招呼。”

        杨广放下手中的剑,看了一眼躲在母亲身后的崔亭芳,大方上前行礼:“你好。”

        小女孩羞涩的看着他,半响才从身后走出来,上前对他行礼:“妹妹亭芳,见过杨二哥哥。”

        一阵微风拂过,拨动了满院花香。犹记得那时也是四月,只不过那晚的月亮并没有今日这般圆。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杨广回神过来,看了一眼对面望着火苗出神的人,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她,一个除了生便无所求的人,生的意义对她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你不会觉得悲伤吗?”夏琉璃突然问道。

        杨广道:“我不会为无用之人感到悲伤。”

        “她不是你的初恋吗?”夏琉璃道:“鸠车竹马,两两相好,多好啊。”

        “她不值得。”杨广淡淡的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纵是说他薄情也好,寡意也罢,有些人错过便是错过了,但他内心无悔。

        夏琉璃抬头看了一眼杨广,她以前只是觉得杨广薄情,现在不仅是渣,而且还渣得十分彻底,也亏得他是长得好看,还有钱,换了别人,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走吧。”杨广起身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你先走吧。我等它烧完。”夏琉璃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眼前的火苗,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呢?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青梅竹马也好,山盟海誓也罢,都抵不过现实,也熬不过寒冬。

        宴娘的事情就像一阵风,除了刮起一丝湖面上的涟漪之外,没有掀起任何水花,只是人间少了一位痴情女子罢了。

        而偌大的皇宫之中,却有人为此伤神。

        “殿下,下雨了。”余庆撑了把伞在杨勇头顶,从清晨到现在,杨勇已经在院子里坐了一上午。

        “你说如果孤没有作出这个决定,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杨勇看看火盆里的钱纸一脸愧疚与自责。

        余庆道:“殿下莫要伤心,一切都是命数,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杨勇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毛毛细雨,目光逐渐变得清冷起来。真没想到他居然连宴娘都下得去手,昔日恋人尚且能杀,那他这个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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