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英雄末路

老板，来份酥饼！”夏琉璃一手按住掌柜手中的木板。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长相白净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外面套了件深灰色沾满油质的围裙，袖口也被磨得油亮，浑身散发着一股腻腻的咸香。

        “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人都走远了。”掌柜笑着看着他，将手中的木板放下。

        夏琉璃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抱歉，我们家老爷非得要吃您家的，说整个大兴就您家的酥饼味道最好。”

        掌柜笑呵呵的从柜台后面拿给她一份包好的酥饼，“给你，这可是最后一份了，本来还想留着给我那小女儿吃的，既然你们家老爷这么喜欢便给你了。”

        “谢谢。”夏琉璃拿了几个铜板给他，转身往回跑，还没跑出多远，便被一群不速之客拦下。

        “夏长史，”高弘德骑在高头大马上向她打招呼，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哦，不，是夏内监，好久不见了。”

        “我告诉你别乱来，这里可是大兴。”夏琉璃看着眼前的十几个大汉一步步慢慢的往后退。

        “哈哈哈哈，”高弘德大笑一声，“大兴又如何？老子想要你死，难道还要给你挑块风水宝地不成？”说着，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那些人便一拥而上，将她往更僻静的地方赶。

        夏琉璃本想呼救，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呼救还不如自救，高弘德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的来抓她，就算她喊了也不见得会有人来帮她。

        潇潇阁里，杨昭还在门口张望，眼看着第二道鼓声就要响起，心中有些等不急了，问向身边的小厮：“兄长怎么去这么久？”

        小厮看了一眼天色，“夏长史腿脚麻利，说不定先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吧，若是回去晚了，殿下会不高兴的。”

        杨昭有些不情愿，但想起父亲那严厉的脸，一下没了底气，恹恹的走进店内对掌柜说道：“店家，如果我兄长回来了，请你转告他一声：就说我们先回去了。”

        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敲着算盘，听到杨昭喊他，急忙抬头应道：“世子放心，小人一定如实转告。”

        杨昭依依不舍的走在长街上，一步三回头，深怕落下下来，当宵禁的最后一道鼓声响起之时，杨昭终于回到王府，一回来就奔向书房，却见杨广独自坐在里面，急忙放慢脚步上前行礼：“阿爷。”

        “回来了。”杨广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杨昭看了他一眼，又偷偷瞟了几眼里面的小房间，许诺从外面进来，看他一个人回来，身边不见夏琉璃的影子，遂问道：“他人呢？”

        杨昭抬头看向他：“兄长还未回来？”

        许诺疑惑的看着他：“你们没一起回来？”

        杨昭解释道：“兄长去给阿爷买酥饼，我在潇潇阁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就先回来了，兄长脚程快，我还以为他先回来了。”

        杨广突然抬起头来问道：“是她要去买的，还是你让她去买的。”

        杨昭不敢说谎，只得如实禀报：“是昭儿的意思。”

        杨广转头问向许诺，“现在什么时辰了？”

        许诺道：“酉时一刻。”

        “带人去平康坊找找。”杨广合上书本，夏琉璃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去玉楼春了吧？

        “平康坊？”杨昭疑惑的看着他，“卖酥饼的在太平坊。”

        “那就去太平坊找。”杨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如果夏琉璃想出去玩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担心她被人盯上。

        “诺。”许诺转身便带着人去太平坊找人了。

        杨昭看着许诺出去，又回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杨广，上前一步说道：“阿爷不要责罚兄长，这都是昭儿的错。”

        杨广看了他一眼，神色有所缓和：“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下去吧。”

        “孩儿告退。”杨昭这才松了口气，可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酉时已经完全过去，杨广看着书房门口还是没有动静，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放下手中的书快步走了出去。

        话说夏琉璃被那些人追赶，一路狂奔从太平坊跑到金城坊，都还没甩掉跟在后面的高弘德。

        “你小子挺能跑啊。”高弘德看着扶墙气喘吁吁地的夏琉璃恨得咬牙切齿，这死小子也太能跑了，若不是太子明示，他还没有这个公报私仇的机会，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夏琉璃擦了一把汗：“你也挺能追的。”这王八羔子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高弘德嘴角扬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放心，你没有机会跑了。”说完，亲自拿着刀跳下朝她一步步走过去。

        尖锐的刀锋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夏琉璃看向四周，都是高大结实的夯土坊墙，跑是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打十五，纵然她再强，也耗不了多久，更何况刚才一口气跑了那么远的路，体力早就消耗了大半，面对一直坐在马背上跑的高弘德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你的确很强，但你以为我就只带了这么些人来吗？”高弘德捂着受伤的左臂看着眼前喘气的夏琉璃眼中充满了杀意，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有这么大能耐，一口气杀了他十几个人。

        高弘德吹了一记口哨，坊墙之上又跳下来十几个大汉，将她团团围住，此时的她早已力疲，索性扔掉手中的刀，笑道：“你不就是想我死么，何必陪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高弘德见她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心中越发憎恨，“我本来想给你个痛快，但小爷现在改变主意了。”说着，一步步向她走去，“你已是强弩之末，若你求我，兴许能给你个全尸。”

        “哈哈哈，”夏琉璃这时候反而更加镇定，“我若不求你，说不定我还能多活一炷香。”是生是死，就看这一炷香能不能有奇迹发生了。

        “那小爷便成全你。”高弘德收回手中的刀，掉头往回走，“给小爷好好招呼他，今日便带他好好欣赏一番这大兴城的夜景。”

        两个黑衣人上来二话不说将她按住，又有两个人拿出一副银晃晃类似鹰爪般锋利的铁钩朝着她走过来，她看了一眼那泛着青光的鹰爪，心登时凉了一半。

        “啊！”还没等她来得及思考，那对鹰爪便贯穿了她的整个双肩，鲜血顺着钩子直往下流，疼得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还没等她喘过气来，又被人用绳子绊倒在地上，鹰爪勾着她的锁骨，高弘德抓着鹰爪上的绳子，策马扬鞭，驰骋于金城坊的大街小巷。

        隐秘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许诺带着人马刚从太平坊出来，听巡街武侯所述，坊门关闭之际，有一队人马赶着一个人从布政坊往金光门方向去了，还没等他来到金光门附近，便听到从北面传来的那声惨叫，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许诺确确实实是听到了，于是带着人马不停蹄的朝金城坊而去，金城坊位于金城北面，地势偏僻，住的大多是胡人商户，又以私宅居多，平日里很少有人进出，即便在里面做些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察觉。

        侍卫们来到金城坊，寻了大半天才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发现一堆人的尸体。

        许诺看着那堆尸体脸色一下黯淡下来，上前去检查了几个人，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杀手，反而更像是豪门大院里豢养的家丁护院，且这些人的死因并不是被利刃刺中要害，更像是被人一拳打断脊骨或是拧断脖子而导致死亡的，放眼整个大兴，能有这般武力之人不多，夏琉璃便是其中一个。

        正出神的时候，一侍卫来报：“禀报长史，这些人都检查过了，没有夏长史。”

        “出什么事了？”这时杨广突然走了过来。他一路跟着许诺出来，到太平坊的时候听武侯说许诺来了金城坊，便急忙朝这边赶，没想到一来便看到这一幕。

        许诺上前回道：“这里发现了十几具尸体，看样子刚死不久。”

        杨广看了一眼那些尸体，又转身看了看周边，隐隐看到地上有一条拖痕，借着月光看去，边上似乎还散了一堆的酥饼碎。

        许诺见他面色深沉，一直盯着前面的地面看，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头顶乌云散去，月光显露头顶，地上被重物拖行的痕迹清晰可见。

        他上前蹲下检查了一番，除了一些碎的酥饼渣，泥沙之中还混着不少血。

        “这……”许诺话还没说出口，忽觉身边刮起一道风，泥沙迷得他睁不开眼，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杨广已经跑远了。

        金城坊某处废弃的院落内，夏琉璃浑身是血的被吊在一个砖砌深水井的轱辘轴上，高弘德站在她面前一脸的得意，“本想一刀一刀将你凌迟处死，可转念一想，未免过于血腥，不如就让你好好尝尝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说完，一声令下，只听见那轱辘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嘭”的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冰冷刺骨的井水在一瞬间齐齐涌入每一处毛孔每一道伤口里，冷得她每一颗牙齿都在打颤。痛感传来，使她清醒不少，费尽力气睁眼看了一眼周围，冰冷的井水从眼角渗入进她的身体，深不见底的寒窖，冰冷刺骨的深渊，以及那永无尽头的黑夜都在一瞬间将她吞噬殆尽，她甚至都来不及恐惧和害怕，便在那一瞬间如冷夜的雪花般凋零。

        高弘德走到井边，那些人又把夏琉璃给拉上来，看着毫无生气的夏琉璃嘲讽道：“你不是命挺大的吗？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来救你。”说完，又把夏琉璃扔了进去，来来回回十几次，却也没见他吭一声。

        王仁站在门口把风，听到外面街道传来的骚动，急忙进去禀报：“爷，外面有人来了。”

        “撤。”高弘德转身便走，就算是有人来了又何如，这会儿估计人都死透了。

        “那他怎么办？”王仁问道。

        “就让他在里面好好冷静一下。”高弘德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口井，带着人翻墙走而去。

        “就是这里了。”许诺看着眼前废弃的院子，痕迹到此为止，说明人应该就在附近。转身向身后的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到附近转转，其他人跟我进去搜。”

        进了院子里，周围一片死寂，侍卫们在院子找了一圈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可找仔细了？”许诺拿着火把检查周围有没有血迹，这一路跟来路上都有血，不可能会凭空消失。

        侍卫回道：“全都找了一遍，没有人。”

        “别说话。”杨广叫住了那些人，竖起耳朵聆听着身边的声音。

        “滴答！滴答！”一声接一声的滴水声从耳畔传来，杨广环视着这个院子，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院子里水井之上。快步走到水井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绳索，蹭了一手的水渍，又低头看向井边周围，一个荒废的宅院，夜里又怎么会有人来打水？若是打水，地面上又怎么会是干的？

        “拿火把过来。”许诺见他发现什么，急忙走了过去，接过侍卫递上来的火把往井口一照，水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伸手晃了晃垂下去的绳子，像是绑了什么很重的东西。“来个人把绳子收上来。”

        一个侍卫上前去收绳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转轴翻动起来，忍不住埋怨起来：“怎么那么重，这下面到底绑了什么？”许诺又安排一个人上去，两人费力的拉着，绳子拉到一半突然看到水面上浮现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随着水位渐渐下降，似乎像是一颗被头发糊住的人头，那张惨白的脸在月光底下格外瘆人，吓得那个埋怨的侍卫一下松开绳子。

        “水鬼！水鬼！”那人惊慌失色的跌坐在地上，一步步往后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许诺瞪了他一眼，亲自上前把那轱辘转起来，杨广也走到井边，一直盯着水面看，随着绳子越收越短，绑在绳子上的物体也越发明朗，与之同时，浮上水面的还有那两道泛着寒光的钩子，清冷的光在漆黑的水井中显得格外刺眼，随着绳子越来越短，他的心也越发紧张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徐徐上升的东西，待到人头浮现在眼前的时候，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迎着那股寒气，他全身寒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看着那张被井水泡的发白的脸，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急促，怎敢想早上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到了晚上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是夏长史！”周围一个侍卫惊呼着，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侍卫的声音让杨广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多想，急忙上前将夏琉璃从水井中抱出来，夏琉璃身上的水顺着她的四肢滋滋的往下流，让人分不清那流下来的是血还是水。

        许诺看着那穿过她身体的钩子不禁自身锁骨一紧，再看她身上，衣衫大都被磨烂了，能看到的地方皆是血肉模糊一片，几乎没有一处好的！我的老天爷，这是人做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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