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行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路上有积雪，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路边光秃秃的树枝也被白雪装点，黄色的路灯发出柔和的光，照亮这一路。

        甄理穿着黑色的工装款羽绒大衣走在楚欢欢身旁，楚欢欢则用她鹅黄色的短款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了粽子，脖子上还戴着红色的围巾，较之甄理色彩是突然丰富起来，在一片白之中他们两个好像就是色彩的点缀。

        夜深了，路上也没有其他的人，一步一个脚印，两串大小不一的脚印在他俩身后延申，楚欢欢觉得这个场景很像油画。

        她微微低头看着地上她和甄理的影子，第一次觉得就算不说话，这样一直走也很好。

        “谢谢你！”甄理突然开口，打破了静寂。

        “嗯？”楚欢欢抬头看向甄理，不解，谢什么？说到谢不应该是她谢谢甄理送她吗？

        “今天是《无端漂泊》封箱轮的最后一场。”甄理解释，“如果一个观众都没有的话，估计这一场就不会演了吧。”言语间有一丝落寞和感伤。

        “封箱轮？”原谅她知识还没拓展到，什么意思？

        “嗯。”甄理点头，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这是觉得她知道？

        “那以后就不会再演了吗，这出剧？”楚欢欢静了一会儿，推测着问道。

        “大概率吧。这部剧的收益没有达到预期，再启动估计是难了。”甄理说着还抬头，就像是无意看了眼有没有月亮。

        可楚欢欢知道并不是，她没有言语，只是停下脚步，看着甄理。她感觉自己应该要说些话安慰安慰他，但是她不够了解他，也不是特别了解音乐剧，安慰的话实在是无从说起。因此她的表情就有一种欲说不说的矛盾。

        甄理自顾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楚欢欢没走了，他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她矛盾的表情让他知道她懂了，懂了他的难过。

        他移开眼神，再看楚欢欢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然后他装作狡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儿，哪怕是在国外也没什么剧能一直演的。《无端漂泊》演了快2年了，就国内现在这个环境，已经算很不错的音乐剧了。我能演到这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楚欢欢看着甄理，他明明在笑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开心。

        甄理见状，渐渐收住笑容，认真解释道，“是真的没有遗憾了。今天下这么大的雪，来的人不可能会多，这一点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只是只有你一个人，也是我们没有想到的。要是没有你来，没有观众的音乐剧演给谁看呢，只怕是会直接取消，所以是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以后我还来的。”

        甄理笑了笑，“好！那就再谢谢你了！”

        “那倒不用！我看得也很开心的。”

        “其实昨天我们还说封箱轮要给观众一些福利性演出，演出结束之后所有演员要一起吃夜宵，给《无端漂泊》画个完美的句号。只是现在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去庆祝了。”

        楚欢欢没说话，安静地跟甄理一起走着，她想他可能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甄理并没有继续倾诉。楚欢欢也没觉得非要一直说，唉，他们本来还准备了福利性演出给观众的，一怀期待就这样泼了冷水，真可怜。

        不对，等一下，“福利性演出？什么福利性演出？”不会是她以为的那种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演员互换角色表演，然后跟观众做做互动小游戏之类的。”比如他就会穿巡警服诙谐的唱《我妈不让》，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啊！”楚欢欢听了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世纪，“好想看！好可惜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

        话一出口楚欢欢就觉得她张嘴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这天又被她聊死了。

        甄理无言，这个话题他没法回复。

        楚欢欢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刚刚说《无端漂泊》演了一年多？”

        “嗯。《无端漂泊》不是引进的，是纯原创的。这样的原创音乐剧首轮和末轮一般都在京市，如果首轮效果不错的话就会开始全国巡演。因为是原创音乐剧，所以在各个地方都有政策扶持，《无端漂泊》才可以在全国巡演了将近一年，基本上全国大大小小的剧场都去了吧。”

        “那这个剧一直是你演吗？还是你只演了，额，封箱轮？”

        甄理听完，默了一会儿，楚欢欢以为他没有听到，或者不想回答。

        她又踩雷区了？然后就想着要不要再换一个话题，换什么呢？

        不过没等楚欢欢绞尽脑汁找到话题，甄理就开口了。

        他摇头，看着楚欢欢：“不是。首轮和最开始的巡演都是刚哥，也就是刘刚老师，你可能听说过。我是顾家乐队另外一个吉他手兼顾家这个角色的替补，也就是b角。”

        看到楚欢欢微微点头，他继续说：“不过刚哥年轻的时候演戏太拼命，受了伤，有点受不住巡演的快节奏。所以后来我就替补上了，我是刚哥的b角。”

        “那封箱轮呢？他也因为受伤没有参与吗？我都没有看到过刘刚老师的卡司。”楚欢欢怎么想就怎么脱口问出来了，话音未落她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八卦。

        “封箱轮？封箱轮的前几场刚哥来了的，只是后来，后来……”

        甄理话声音渐弱，看到楚欢欢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刚哥太累了，他这些年一直坚持音乐剧，真的是很不容易。”

        所以呢？楚欢欢这次没有问出口，虽然确实很好奇，但她不想再一次成为话题终结者。

        不过甄理却话锋一转，问她：“你这么喜欢《无端漂泊》，买了原声碟吗？”

        话题转换如此之快？不过楚欢欢还是很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甄理轻叹一声：“有机会还是买了吧，以后都看不到刚哥的演出了。”

        楚欢欢一征，瞪大眼睛，震惊写满整张脸，这意思是，人没了？遗作？

        “他转行了，以后都不会演了。他跟我说，他后悔了，他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但是他没办法看着他的父母和女朋友陪着他这样。”甄理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来如此，你吓到我了，我以为他人没了！”楚欢欢舒了口气，差点被他吓死。

        甄理听到楚欢欢的话，轻笑了一声，“不是，你误会了。”

        他们站得很近，她抬头就可以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他嘴角弯弯、眼睛弯弯、眉毛弯弯，这是今晚除却舞台上，他第一次真正地笑，对着她笑。

        他笑得很好看，彷佛他一笑整个世界都亮了，不是太阳那种乍现光明，而是像月光一样，柔和透亮，温润宁静。

        “其实他本来是一个很坚定的人，可能是最近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吧！我以为他会一直做音乐剧的。”说着甄理也感叹了起来，他们这一行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很少有人坚持到最后，他以为刘刚可以的。

        “那你呢？”楚欢欢好奇。

        “什么？”甄理没反应过来。

        “你会一直做音乐剧吗？”

        甄理停下脚步，看着楚欢欢，眼睛里好像有很多情绪，但是最后都变成了一种坚定。

        “会。”

        楚欢欢听了，弯唇一笑：“我就知道。”语气中带着我猜对了的小高兴。

        甄理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陌生女孩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你并不认识我，你怎么知道？”

        楚欢欢看着甄理，开心地倒着走几步，“我就是知道。”

        甄理无奈地笑笑，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肯定，但是追问又没有必要，只能笑笑。

        “你小心一点，倒着走容易摔跤。”

        楚欢欢原本也没打算一直倒着走，微微吐吐舌头，赶紧转过身。

        甄理看到楚欢欢吐舌的小表情，这姑娘很可爱是一方面，不过也是真的是没什么防人的意识啊，在他这个陌生男人面前实在是放松得有点过分。他有点犹豫要不要稍微提醒她一下。

        “到了。”楚欢欢看到了学校南门，用手一指，“你看，我已经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到学校就很安全了。现在也很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a大南门就在眼前不远处，甄理点点头：“好，你也赶紧回去吧。还有你以后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待得太晚。”他语气犹疑一下，“也别太相信陌生人，尤其是，男人。”

        最后两个字甄理说的有点含糊，真的有一种此地无银、画蛇添足的感觉。不过他依旧认为，还是有必要嘱咐一下这个活泼可爱的姑娘。

        楚欢欢听了，笑出声来，黑色的眼珠骨溜骨溜地转，“我可不是谁都相信，我很有防范意识的！”说完她就往校门跑去。

        甄理一瞬间呆在原地，这是什么意思？有防范意识还轻易地同意让他送他？甄理还在原地想着，就看到楚欢欢又跑回来，站定在他面前，伸出手：“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楚欢欢，马上毕业了。对了，我是个演员。”

        甄理握住楚欢欢的手，微笑道：“你好，楚欢欢。我是甄理，我是音乐剧演员。”

        “我知道，再见。”楚欢欢放开手，“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你也走吧。”

        甄理点点头，“我看着你进校，我就走。”

        “嗯嗯。”楚欢欢转身，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对了，甄理。你是一个很厉害的音乐剧演员，我相信你一定能坚持到最后的。加油！”

        看着鹅黄色的身影闪入校园，甄理也缓缓转身回云雷剧场那边。

        今晚没有月亮，但是太阳的光芒抚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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