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眠花城

成桑州眠花城是处寻花问柳的地方，高洁之士从不踏足；平常之人时而过路；寻欢之辈流连忘返。
  若是放在平时，原泽既然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就算是要游历天下也会避开，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去。
  七日前，钟涛传讯给他，说李霜在眠花城附近失去音讯，严茗与陈善刚好在门中，就领命前去探查，谁知也失去了踪影，没有消息传回。
  如今正是玉昆仙京猖獗的非常时期，师门十分在意小辈的处境，但因凡界事态危急，师长们大多下界支援去了，尚在修行界的也顺着南宫玉的情报去与涅盘红莲接头了，还能找到派上用场的，只剩下原泽一人。
  得了钟涛的话，原泽便放下玉昆仙京的地宫，辞别曲沧海他们，带着小四连夜赶往眠花城。
  眠花城在成桑州东南，与清渠州交界。此处是广袤的平原，境内多河流，和风细雨的气候造就了这一处温柔乡，销金窟。
  小四数落了原泽一路，偶尔想起时仍旧耿耿于怀：“不许再对小爷施禁言咒，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原泽在城外降下云头：“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这眠花城确实不对劲，在原泽前面有两人结伴进去，但却没有看到守卫。
  “眠花城与别处大有不同。”原泽看着面前那金砖磊叠的城墙，很疑惑：“不仅没有守卫，连垛口敌台都没有。”
  墙上彩绸飘展，华灯高挂；城门口大大喇喇地开在明处，没有任何遮掩阻挡；墙体厚三尺不到，上面根本就没有站人的地方……
  毫无防御的作用的一面墙。
  “小爷只来过一次。”小四努力回忆往昔：“但它那时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往上数千八百年，眠花城虽然也是一处取乐之地，却远不像如今奢靡俗趣。
  原泽从储物戒里拿出陆修明给的破阵珠贴身放好，走入城门。
  这破阵珠是陆修明自己炼制的天阶三锻法器，能够勘破本阶以下的常见阵法，标出阵法核心所在。一时兴起炼出的小玩意儿，送给原泽做见面礼刚好。
  城中寂静无声，但当原泽踏上去的那一刻，瞬间转换了天地。
  “你如今很是熟练啊！”小四瞄了一眼原泽胸口处的破阵珠：“都学会提前预防了。”
  “这么多年，怎么都该有长进了。”原泽悠悠道。
  一千年来才迈进剑意境的小四怀疑他在含沙射影，但是没有证据：“哼！”
  “残月照西楼呀~对镜描花红……”
  黄昏时分，蜿蜒的河道上行驶着三两画船，柳岸边遍布阁楼，欲语还休的歌声从中传出，琴筝绕梁。不消一会儿，暮色四合，月挂东厢，华灯初上，那个婉转如莺啼的声音继续唱着：“花红赛那牡丹丛呀~换取恩客笑意浓……”
  城中人来人往却无声无息，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容，很是诡异。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就是那道不曾断歇的歌声：“恩客莫急欢，奴家理裳妆……”
  小四感觉到有一股寒意浸透四肢百骸：“原泽你听到了没有……有人在哭……”
  他说着说着，被歌声的情绪感染，悲从心起：“小爷……小爷的心为什么那么空？不对，小爷没有心……
  原泽并没有听到小四所说的哭声，他只听到那女子的歌声，还算凑合。
  “你被幻境迷住了。”原泽给小四施了个镇魂咒：“现在感觉如何？若是没用，你干脆屏蔽神识……”
  他话还没说完，小四就麻溜地把自己给屏蔽了。
  原泽由他去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师兄他们。
  他激活胸口下的破阵珠，再看幻境时，密密麻麻的全是白色光点，这也就意味着面前的人，全是破阵的关键所在，而代表着阵法核心的红色光点却没有出现，说明它不在目之所及的范围。
  幻境中的人犹如提线木偶，触不着，听不到，问不答。
  原泽只好往声音唯一的来处走去。
  “染上脂粉锦帐香，倩风驻长霄。”
  谁知那个弹琴的红衣女子也对他视而不见：“驻长霄呀~勿卷帘，惊扰枝上莺雀儿眠……”
  原泽试过所有办法，只有灵阳火术才能对幻境中的人事物造成破坏。
  火焰落到的地方，像纸张一般焚烧起来，留下烧焦的窟窿。
  这幻境并不会攻击他，似乎只是想把他困在这里。
  难道幻境的阵法核心是一幅画？
  心思百转，原泽推门入户，专心找起画来。
  忙活许久，阵法核心不曾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伙被困在画里的人，其中就有陈善。
  “青芜师弟！”陈善被困了许久，看到进来的是个熟人，顿时欣喜若狂。他往一侧招呼：“含露师弟！快来！青芜来救我们了！”
  “矢音师兄？”原泽看到其中一幅画里有个巴掌大的人在手舞足蹈，嘴巴一张一合，听不见声音，长得有几分像陈善。
  这些画虽说也是法器，但品阶并不高，对于原泽如今的实力来说，不过几道剑气就将它们拦腰砍断，破了禁制。六副画，放出十来个精神萎靡的修士。

  陈善的精神状态还算好，应该被关进画里的时间不是很长，他扶着李霜走向原泽。
  “雨青师兄呢？”寻遍了也没有看见严茗的身影，原泽有些疑惑。
  “他进到眠花城里了。”陈善讲清事情的经过。
  在这个幻境里，你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救人”。
  原泽没有遇到想要出手的情况，但其他被关进画里的人，无一不是对惨遭凌辱的女子伸出援手。
  这样一个泯灭人性，道德沦丧的幻阵，进入真正的眠花城的方法呼之欲出：淫心。
  “雨青就是碰巧跟在寻花问柳的人的身后，才出了幻境进到眠花城里。”
  方法是有了可是由谁来施行呢？
  对着虚幻出来的假人起色欲之心，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看是对什么人而言。
  对于像原泽这种一心向道，天生缺情少爱的人来说，难如登天；对于普通的常人而言，找到合眼缘的，再骗一骗自己，以假乱真也就过去了；对于寻欢之士，则不费吹灰之力……
  “我来。”李霜站了出来，苍白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我来带你们进去。”
  那十来个萍水相逢的修士没能找到走出幻境的方法，打算跟着原泽他们，进到现实里的眠花城，再行离开。
  也不知道李霜想着什么，只见她径直出了门，看也不看，抬起一个女子的下巴就贴了上去。刹那间，女子凭空消散，露出一个撕开的纸缝，一群人紧跟着她接二连三地跳了进去。
  一踏出幻阵，就来到一处香粉闺阁，阵阵淫声浪语，把一些未经人事的修士羞得满脸通红，捂着眼跑出门去，嘴里不住念叨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普通攻击也能损坏，”原泽对屏风后的人声恍如未觉，抽剑砍断了一旁的织锦纱帘：“这里就是现实中的眠花城了。”
  这样大的动静，惊起两道娇音，一阵推攘：“客官！且住！”
  “有人……”
  “哪来的狗杂种，敢坏老子的好事！”一个衣衫不整，满面红光的人掀帘怒骂。
  原泽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无须言语，那人便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跟直冲天灵盖，结结巴巴地找补：“你……我……”
  “滚！”李霜先原泽一步拔剑，无名怒火胸中起，剑气初具雏形。
  谁曾想，对方视线到了李霜脸上就移不开了，受了威胁也不怕，反倒色胆更旺，公然调戏道：“道友姿色清绝，滋味或许更佳……”
  听他口出狂言，众人神色各异。
  原泽脸色冷青，刹那之间外放剑气，恍如蛟龙出海一般迅猛，将阁楼轰了个对穿，把人从高楼砸入临岸的杨柳河中，散开团团血花，惨叫声不绝于耳，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陈善怒发冲冠，跳楼跃水，把人提溜起来，骂道：“就凭你个酒色之徒也敢对我们流云剑门的弟子出言不逊！利落死了才算是便宜了你……”
  李霜作为当事人，对这番冒犯的话语倒是不甚在意，不过必死之人的临终狂言。她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她已是金丹三阶的修为，剑道境界却跟普通剑修一般，一直停留在剑芒境，无法突破。自己一直在暗中跟原泽较量，看着对方一骑绝尘的剑道天赋，心里很是挫败，哪怕到今日都难以释怀。
  刚刚那几道初具雏形的剑气虽是昙花一现，却是她梦寐以求的，也昭示着剑道的大门为她再开启了一丝。可她来不及遗憾，更来不及欣喜。幻境中触目惊心的场景已然揭露，满是罪恶的眠花城不知强迫拐带了多少无辜女子，她怎会轻易放过？只可惜自己实力不佳……
  兵荒马乱间，陌生的修士提出道别，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他们可不想搅进这趟浑水里，还是早些寻到门路，离开眠花城为好。
  原泽来到屏风后，那床上瑟缩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我们不会与你们为难。”原泽说着，放出严茗的画像：“可有见过这个人？”
  以被掩身的女子抬头匆匆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不曾……不曾见过……”
  面若好女的男子见原泽是个目不斜视的君子，倒是不再害怕了，从容整理衣衫：“回大人的话，奴也不曾见过。”
  “只是，奴知道这城中有一个难以寻到的去处，或许，您要找到人就在那里面。”他对原泽身后的李霜说：“那位大人想要解救的人，也尽数在里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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