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立春（二）

炸春卷在上市之后，赢得了城中百姓的追捧，深受喜爱。

        这么火的小吃怎逃得过各个铺子老板，不过一日其他食肆便出了同款。

        听到这消息，桑烟打算调制一份灵魂蘸料，类似于越南春卷的酱汁，酸甜还有些辣味。

        这酱汁里除了放日常的酱油、糖、盐之外还放了一些梅子汁，最后取出前一日腌制好的鱼醢，过筛后只需要放一点点鱼露汁便可以提鲜。

        鱼醢就是鱼酱，是用生鱼去掉鱼鳞后洗净，剔掉鱼骨后加上盐腌制而成。桑烟还放了一些酒有助于发酵，缩短腌制时间，一日便可食用。

        刚炸好的春卷外皮薄而脆，咬上去“咔嚓”的声音清脆悦耳，内馅儿各种香气在嘴里炸开，再蘸上酸酸甜甜的蘸料，又开胃又清爽。

        切好的芫荽、蒜可以根据客人的需要放入。

        若是爱吃辣的加些茱萸就再好不过了，搭配上酸甜辣的清新小蘸料，一口下去在味蕾里爆炸，口感丰富又特别解腻。

        桑烟也不怕竞争对手模仿此蘸料，虽说配方好取，难得的是破解其中的黄金比例。

        “阿瑜，外面有个自称是白玉堂的崔家女子要找你，你可否认识？”桑柏探头进厨房问道，

        崔家？原身的闺中密友里也没有这个人啊

        “我出去瞧瞧。”桑烟放下手中的调料，净手后往外走，

        那姑娘恰好从轿子上走下来。

        十二三岁的年纪，身穿粉紫色的长袄，袖口有一圈白色的兔毛，

        “崔小娘子找我何事？”

        “桑姐姐，我是白玉堂的崔六娘，慕名而来，有事相求，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小姑娘怯生生的目光，紧张的小手捏了捏衣边。

        白玉堂不是这城中头号首饰铺吗？

        桑烟虽质疑，也不舍拒绝可爱的小团子一般的小姑娘，

        “那便去隔壁的茶楼坐着说话吧。”二人连带着崔六娘的婢女春桃一起走过去，

        大周人吃茶大多选择午后或晚上，所以上午店内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茶坊里的茶博士热情地邀请她们去二楼靠窗的雅间坐下，

        “来一壶桃花茶，再上些精致的果子。”春桃吩咐道，自觉站到了包间门外，

        “桑姐姐，前几日城里都传桑家的炸春卷格外好吃，我便好奇让春桃买来尝尝，顺便给四哥送去一份。没想到他竟提起兴趣动筷吃下去了一个，他已经几个月靠些粥羹续命了，茶饭不思，以前最爱作画，如今却是什么事都觉得没有意思。我知道初次见面说这些话有些冒昧，桑姐姐您能不能，能不能去我家给四哥做一日三餐呀？试试救救我哥哥”崔六娘说着就眼圈泛红，虽极力忍着不哭，豆大的泪珠却不停地往下掉。

        食欲下降，兴趣缺失这不是抑郁症吗？桑烟无言以对，我又不是心理医生，一个小吃还能救人性命了？

        “这崔家小娘子，我只是会做些简单吃食，恰巧投机得了大家喜爱，确实没有手到病除之术啊。你家四哥这些症状，更应找郎中看看才是。”桑烟抽出帕子，递给眼前哭的一抽一抽的小姑娘，

        “郎中都找遍了，只说是幽忧之疾，心疾最是难医，开了药方并未见效家中翁翁和太婆也”崔六娘话未说完，茶博士小声叩门，端来了茶和点心。

        “六娘子，不好了！家中新来个道士说是可以给四郎君驱邪治病，要制一道符水让郎君喝下呢！您快回去瞧瞧。”有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说道，

        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喝下朱砂制成的符水，本就体弱再来个中毒，是救人还是害人呀。

        “崔六娘，符水喝下去会汞中毒的，虽轻微但也有害！快回去按压你哥哥舌根部或接触咽后壁位置往下抠，催吐前喝些温盐水更好刺激胃黏膜。”桑烟一时之间也只能想出这个最简单的催吐法子，

        小姑娘却一脸疑问，汞？黏膜？

        桑烟满脸懊悔，一着急竟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些现代词汇。

        “罢了，我与你同去看看吧。”桑烟回去和桑柏打了个招呼就上了崔家的轿子。

        路上，桑烟问出了一些崔家的情况，崔六娘名叫崔珍珠，是崔家三房的小女儿，大房二房共出了五个姐姐，所以她排行第六。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小娘子在家中格外受宠，这是掌上明珠啊。

        她口中的四哥是二房的老二，在家中的男孩里排行第四，名叫崔琅，今年十七。

        大病之前也是温润如玉，尤善丹青，图写特妙，白玉堂售卖的很多款式都是这崔四郎亲笔画出的，可见之心思灵巧。

        三年前二房主母因病去世，数月前丧期刚满，她二伯便迎娶了新妇，谁知竟是将受宠的小妾严氏送出，然后再三媒六礼地把她当做“良家女”娶了回来。

        桑烟暗叹：“如此不遵纪守法之事，替自个儿母亲伤心生气也就罢了，怎么会患上抑郁症呢？”

        刚走到房前，一个仆人就噗通跪在崔六娘脚下。

        “六娘子，您快救救我们郎君吧，那道长已经把符水灌下去了。”这人看着估计是崔琅的小厮，十几岁的男孩眼中难掩慌乱，声泪俱下。

        桑烟和崔六娘推门而入，老道士口中还在念着咒语，

        床上的崔琅瘦得像个纸片人，冬日里的西北风再大些怕是要把他吹跑。

        桑烟顾不上多想，扭头吩咐崔六娘倒一杯温水，让春桃把痰盂拿来。

        拿起桌上药碗里的汤匙冲着刚才的小厮说道：“把这道士轰出去，然后扶你家郎君起来。”

        小厮虽不知这小娘子是谁，看她镇静的模样和崔六娘的归来仿佛有了主心骨，一一照做。

        桑烟掰开崔琅的嘴，灌下去了一些温水，右手用勺子压住舌根，左手轻轻地拍他后背胃部的位置，

        虽已经意识有些模糊，喉咙的刺激还是让他胃里开始翻山倒海，眼看着就要吐出来，他右手猛地推开桑烟，终于把喝下的符水全吐进了痰盂里。

        这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还怕吐到她身上？实际二十三岁的桑烟总觉得这些小郎君小娘子还都是孩子，若是现代还在上学读书呢。

        用茶水漱口后，小厮给他擦干净嘴扶他躺下。

        “这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好，慢慢来，会好的。”桑烟小声鼓励道，这才仔细观察眼前的男孩。

        崔琅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深锁，毫无血色的唇紧闭着，棱角分明，却也能看出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听见桑烟的话似乎有一些触动，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瘦的骨节分明的手攥了攥被子，却并没开口回应。

        他本来是想就这样死掉的，既能摆脱这人世间，又妄想他的死去能让父亲有悔悟之心。可是她的手暖暖地拍着他，竟让他萌生出对这尘寰的一丝留恋。

        桑烟心想，这道士估计也是崔琅继母找来的，好好的人儿被折磨成这样，真是可怜。

        “崔小娘子，你哥哥已经吐出来，不会有大碍了。当下有两件要事，其一是禀告家中能做主的长辈，查清这道士究竟是谁请来的。另外是安排厨房做些浓稠的米汤，他刚吐完不适合吃别的，缓一缓再吃些清粥小菜吧。”桑烟把崔珍珠叫到一旁说话。

        “桑姐姐，今日多谢您救下我四哥。您就好人做到底，顺道做些吃食再走吧。一顿饭一两银子可好？若是不够，我我再想办法补给您。”崔六娘说着眼泪就又要掉下来，抓着桑烟的胳膊不放，

        一顿饭就一两银子？这白玉堂的生意是真好，要知道普通人家在外面吃顿好菜加上好酒也不过几百文，玉佩之类的玉器果然不是常人能买得起的。

        “行吧，不过你四哥这是心疾，我真的只会做菜，不会治病哦。”桑烟拍拍她的小脑瓜，

        “没没关系，让四哥多进些食也好，他都瘦得皮包骨头了。”崔六娘欣喜地笑了笑又皱皱鼻子开始抹眼泪，

        桑烟真是拿爱哭包没办法，软软的团子脸梨花落雨更惹人怜爱，个头还没到她肩膀，看着这小娘子心中不自觉就发软。

        “那你叫春桃领我去厨房，你去办我刚才吩咐你的事，振作起来才能保护你四哥啊。”

        再这么哭下去桑烟怕是要把到手的银子都退回去一半哄孩子了。

        好在崔琅住的院子里就有小厨房，食材齐全，看来这继母并未在吃食上亏待他，呵，估计也是知道崔琅吃不下什么东西吧。

        桑烟吩咐春桃先用小炉子熬上浓米汤。

        她自己则着手做晚饭，打算熬陈皮南瓜小米粥，南瓜有食物中的“补中益气汤”之美誉，其性味甘平，能补中气而宽利，健脾益气，再加入陈皮，又能够健脾胃。

        小米洗净先拿锅熬上，水和小米的比例是20:1，这样熬出的粥浓稠度最好，熬粥的水一定要一次性加够，中间加水会影响口感。

        再给南瓜洗净削皮，去除瓜瓤，切成小薄片上锅蒸熟后用勺子碾成泥，南瓜泥和陈皮一起倒入锅中，文火熬制，这样熬的粥更好喝。

        这边粥熬着，桑烟快速地炒出胡萝卜块放进盘中。胡萝卜又称小人参，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富含丰富的胡萝卜素，能提高免疫力的同时又具有滋润肠胃的功效。

        怕这小菜和粥都太甜，她又切了一些山药，和腌制好的咸菜简单炒了炒，山药也可以补脾胃之气，养脾胃之阴。

        长久没有正常进食，今天又进行了催吐，脾胃不和的崔琅只适合吃这些软和蔬菜了。

        忙完桑烟又去搅拌了一下粥。熬粥是个精细活，每隔一刻钟就要搅拌一下，不然会糊锅。

        手中的勺子沿着锅壁一下下搅动，看着粥慢慢转动，桑烟心想：怪不得病中的人都要喝粥，这粥简单却不失营养，易做却极其需要做饭人的耐心。只有这般注入关心的饭食，才能让人暖胃又暖心吧。人生也好比煮一锅粥，煎熬滚煮耐琢磨，不论经历多少酸甜苦辣，总能“熬”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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