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立春（三）
一个时辰后，米粥已经咕嘟咕嘟开出花来，这凝聚在表面上的一层细腻的糊糊就是米油，米油性味甘平，具有益气、养阴、润燥、调和脾胃之功效，最适合此时的崔琅喝了。
桑烟把最上层的米油盛出来放进竹纹青瓷碗里，取了一个勺子一并放在木托盘上。
就是不知春桃这会儿去哪了，这得趁热端给崔琅喝啊。
左等不来，右等不到，这院子里除了躺在床上的崔琅竟只有桑烟一个人，崔宅的仆人就这样怠慢主子的吗？
桑烟无奈地端起托盘往崔琅屋里走去，门轻轻掩着没有关，她用脚尖轻轻踹开，把饭放在炕桌上。
“崔小郎君，你先坐起来喝点米汤吧，用不用唤你的小厮服侍你？不过我没有找到他”催吐时是情急之下才接触他，这会儿桑烟有些不好意思扶他起来，毕竟也是陌生男子。
崔琅半晌没有回话，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屋内的空气像是凝滞似的，不自然的静默气氛让桑烟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是不想吃还是他觉得我在这不好意思起身呢？
“那你一会吃吧，我就先告辞啦。”再呆下去怕是要更加尴尬了，桑烟打算转身溜走。
“哐当”她还没走出屋门，就听见瓷勺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
两人目光相对，崔琅还没完全坐起来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像做错事的孩子，把头埋进被子里，只剩下一双修长的手死死地捏着被角，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吓成这样？”桑烟小声嘟囔，又去取了一只新勺子。
“还没来得及说，我是桑家食铺的厨子，被你妹妹崔六娘请过来给你做饭的，听闻那日你吃了我做的炸春卷？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要不怎么能让你这食不下咽的人吃了一整个？别心急，你一直没有进食，四肢无力是很正常的，还是我扶你起来吧。”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终于看见崔琅的手指有些松动，桑烟见状趁势扶他起身。
“母亲曾做过。”
桑烟没想到，听崔琅开口说得第一句话竟是他认真回答她的打趣，他久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干涩，答完目光便有些游离躲闪，生怕说错什么似的。
“那你娘可真是心灵手巧。”桑烟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把勺子递到他手里。
崔琅小心接过，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口小口地抿着，吃相斯文，奶白的米汤顺着喉咙滑落下去，温热了空虚的胃，也抚平了他心头的褶皱。
“看开一点”，“你就是想太多”，“身为男子怎能如此脆弱”，诸如此类的话崔琅近日听了许多，让他变得越发自怨自艾，越发怀疑自己是否太过矫情。
可今日头一次见面的女子，竟一直在和他说“没事的”“别着急”“会好的”，只是很简单的劝解和安慰，只是在旁边静静地陪伴着他吃饭，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帮助。
桑烟看着崔琅微微发红的眼圈心里一咯噔，这小郎君可别哭啊
门外走近的脚步声好像是桑烟的救命稻草。
“桑姐姐，多谢您在这照看我四哥。刚才翁翁把春桃和松风叫去问话来着，那道士居然是二伯母请来的，此时已被逐出门了。”崔六娘看见桑烟还没走，有些喜出望外，却难掩怒色。
桑烟见状已经心领神会，看样子这件事长辈已帮崔琅的继母严氏粉饰太平，并未作出实质性惩罚，治标不治本啊。
“你们回来就好，那我这就告辞了。”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桑烟不想再多说，拿钱办事，饭已经做好，她只想快些离开。
春桃递上来一个荷包，里面沉甸甸的叮当作响，想是怕桑烟花银子不方便，都放成了铜钱。
崔六娘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恋恋不舍地跟她告别，
“你四哥的飧食我已经做好了，小菜在锅中温着，粥也在砂锅里呢。我看着他已经好多了，明日朝食你先观察着，倘若可以如常进食我就不过来了。”桑烟嘱咐道，
“虽说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您甚是亲切，厨艺格外精湛。每日巳时我派春桃亲自去接您，您来了做好昼食飧食就行，对外只说是我让您来崔宅找我玩的，以免有小人编排姐姐。我五岁时冬日里贪玩掉进冰窟窿里，是四哥跳下去把我救了上来，现今家中谁都不帮我，您可一定得帮帮我啊。”崔六娘说着便呜呜咽咽得哭出声来，
桑烟听着这一番恭维话，既博取了她的同情也解了她所有的后顾之忧。
“行行行，你别哭了，我来便是。”想着拿了悲惨剧本的崔小郎君和沉甸甸的银子，桑烟也有些于心不忍。
崔六娘这才放桑烟归家。
“六娘子，您为何一定要让桑家大娘子来呢？”春桃不懂自家娘子怎么这般执着，
“桑姐姐是个好人，不会害四哥的。”桑烟今日催吐救下崔琅，崔六娘心里已是十分信任她，她站在原地，目送桑烟身影消失了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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