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元节（一）

上元节，桑烟吃过几个汤圆便来到崔宅，远远就听见屋内传来吵闹的动静，不便上前躲在树后回避。

        “清江，今儿个灯夕唤你一同去赏灯是想叫你散散心，何至于苦着脸拒绝？你整日在这黑匣子里躲着见不得光，有何意义？”浑厚带有怒气的声音传来，屋门未关，桑烟想不听清都难，她打眼瞧去，有两个并未见过面的陌生男子，一旁还站着崔六娘。

        “二哥您也别生气，清江身体欠安，出去冻病了翁翁太婆可心疼得很，定会饶不了我们。”桑烟这才知道，发火的这位身穿荼白圆领袍配石榴红长衫的男子是崔家大房的老二，崔璟，他身材魁梧，双眉高高扬起，语气听起来这人心性坦率，稳重不足。

        旁边稍瘦一些出面劝说的男子脸型四方且圆润，五官端正，说话时目光却游离不定，他的话乍听上去没有不妥之处，实则有火上浇油之势。

        “我听说歌舞百戏热闹得很，还有口吞铁剑的奇人，二哥三哥带我去，回来我可以讲给四哥听，我讲故事的本领可强的很呢。”崔六娘上前打圆场，讨好地笑道。

        桑烟挑了挑眉，原来这话里带刺的男子就是崔琅同父异母的哥哥，崔珺。当年崔琅的母亲白氏进门后才得知有个外室存在，待情妇曹氏去世后崔珺无人抚养，遂被接回崔家。

        “清江，我们不曾亏欠你什么，平白整日遭受你的冷脸。过了这么久，哪怕替翁翁太婆着想你也该振作起来，而不是整日无病呻吟。言尽于此，话多无益，往后悉听尊便，你的事我一概不会过问。”崔璟瞪圆了眼，甩甩袖子忿忿地扭头走了，崔六娘和崔珺忙不迭地追出去。

        留崔琅站在原地，身子微微抖动，抿着嘴唇，一直默不作声。

        桑烟觉得此时自己不宜出现，径直去了小厨房，机器提示音又响起。

        【任务：邀请崔琅一起去看灯会】

        【任务完成：奖励书币15枚】

        【任务未完成将遭受惩罚茹素21日】

        桑烟顿觉无语，考核多任务重，系统越来越变态了。忍住骂人的冲动，默念道：“我有女主光环！我能行！”

        一番加油打气后她拿出一罐黑芝麻磨成细腻的粉末，将猪板油剔筋、膜，切末斩碎，再加入白糖，黑芝麻粉拌匀揉透，搓成一个个猪油芝麻馅心小圆子。水磨粉加温水揉至光滑，搓成长条分成均匀的小剂子，取一个揉圆捏成碗状，放入馅料后用虎口收紧揉圆。

        桑烟心思一动，又磨了一些黄连粉末做成另一种馅料，煮出了两碗汤圆，

        汤圆皮薄而滑，白如羊脂，往特制汤圆的碗里撒上干桂花，清香扑鼻，一点看不出其中奥秘。

        “崔小郎君，我能进去吗？”门又是关上的，崔琅亦不愿开窗，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孤独而落寞。

        “进。”

        自从那日意外说出心事，接连几日崔琅再见桑烟总是闭口不言，目光闪躲，好像是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桑烟见状也理解他的不知所措，并未多言，前几日做好饭食就离开。

        “尝尝我刚做的浮圆子。”桑烟把特制汤圆端在他面前，努了努下巴。

        崔琅拿起勺子，吹了吹热气，小口品尝。人的习惯很可怕，往日吃饭时都有桑烟在身旁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这几日用饭时没了她在身旁，仿佛夺走了屋里唯一的生机，一如既往，死气沉沉。

        “啊。”与想象的甜香截然不同，入口的苦涩令他皱紧了眉头。

        “喝点水吃这碗吧。”桑烟脸上并没有捉弄他的得意，倒了一杯水又把正常的甜汤圆递过去。

        崔琅虽不解却一一照做，黑芝麻馅儿在口中化开，油香四溢，汤圆皮糯而不黏，鲜爽可口，连吃了几个终于压下苦意。

        “看这浮圆子，仅凭外表并不能猜透内里，没人知晓馅儿里装的究竟是惹人厌的苦还是招人爱的甜。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二哥三哥的话不要放在心里。”

        崔琅猛然怔住，想是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煞费苦心做出两碗浮圆子开解他。

        “不过呢，你也和这个浮圆子一样，团团包裹，自我封闭，你的亲人怎么知道你的内心呀。适当的时候也要咬破表皮，显露出你心中的想法和真实的情绪，大家才知道怎么关心你更合适，对不对？”桑烟话锋一转，侧过脑袋望着他。

        崔琅没想到最后矛头还是指向自己，明知道桑烟的话言之有理，但还是难免心中酸涩，气鼓鼓的抿着嘴。

        桑烟见到的大多是悲伤和怅然的崔琅，头一次见他生气的样子，外表像只刺猬，内里却柔软又委屈，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慢慢来慢慢来，你一定可以的。所以为什么不愿意去看灯啊？”桑烟温柔地问道。

        “元夜佳节，怕我扫了大家的好兴致，没有我在他们才会开心吧。”崔琅的情绪不定，在别人面前总是刻意伪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自认为难以融入其中。

        “那你愿不愿意陪我去呀？”桑烟仰着头，眼里满是期盼，心中祈求崔琅你一定要答应啊，灯会看不看的不重要，我不想吃素啊呜呜呜。

        “我”

        “我从未看过上元灯会，真心希望你陪我一起去，这样才不会扫了我的兴，拜托拜托啦。”桑烟撒娇似的拉长尾音，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像蜜饯，能甜到人心里去。

        她的脸更凑近了些，近到崔琅能看清她脸上细腻的绒毛，葡萄似的眼珠里映着他的身影，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振翅敲打在崔琅心上。

        “不不了吧。”崔琅下意识后退拒绝道，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显得格外紧张。

        “这样啊，那好吧。你不去我只能自己孤苦伶仃的去逛了，也不知道我一个弱女子会不会遇到危险。”桑烟拧了一把大腿，眼角一酸硬挤出两滴眼泪，心中暗忖道：“还是不是男主，这都不心软的吗？”

        “我听六娘说你有个哥哥，刚好可以叫他陪着你。”

        “刚好个头，难道我哥还不能有个爱慕之人一起去了吗？”桑烟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愣住。

        “我不是说我爱慕你我算了，戌时一刻，我在南大街等你，你爱去不去。”桑烟破罐破摔，小嘴一撅，撂下话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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