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耿伙夫在膳食堂忙了一天后，回来洗铅堂，就觉得自家公子看上去好像哪里不大对劲儿！

        呀，梅树底下那一圈，再走走都能夯出一条道儿了吧！

        干嘛？拉磨哪！呸呸呸！

        自己这是又想‘找残’了麽！说谁是驴呢，没听见没听见，他肯定没听见，赶快溜回自己屋里去，歇会儿。

        “老耿，过来！”柏司琛头都没抬，就听出是他回来了。

        耿伙夫:“……”

        “嘿嘿，嘿嘿”，一步一蹭地挨过来。“啥事儿？四爷！”

        左右院子里也没有外人，柏司琛就不藏着掖着的了，坦言道:“过来你听听我包饺子的步骤，看看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对的！”

        为啥德旺回来说，她收了他的献礼后，连个赏都没打，就给撵回来了呢？！

        难道是他做的饺子不好吃？他之前做过的呀，明明味道还可以！

        “哦！”老耿闷闷地把耳朵拉长成兔子，一屁/股瘫坐在石凳上。他今天炖了二十多锅猪下货，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猪大肠，和心肝肺。

        “四爷，您说！”

        “嗯，”柏司琛看着对面双手托腮的少女版猛汉，十分罕见地打开了话匣子:“昨日我托白太医去府外买回来的现摘野菜，那种野菜有凉血化瘀的功效，我之前也吃过，挺鲜香的！然后剁碎调馅儿，今天一早起来和的面，和面的时候里面还加了鸡蛋和香料，足足揉了半个时辰。继而擀剂子，开始包，每一只都是皮薄馅大的。包完在沸水中煮了一刻钟，用笊篱捞起，虽然破了几只，但我是挑着好的给她盛出来的！你替我想一想，哪里不对！”

        “！”耿伙夫眨巴眨巴大眼，恍惚有点儿作梦，鬼知道，他家的四公子这是在向他请教做饭呢？！他们这些世家公子不是常说什么‘君子远庖厨’的么！咋了，难道公主娘娘爱吃饺子？这‘君子’就立马掉头当‘庖厨’啦？唉，男人诶，真狗！啊，呸呸呸！

        “快说呀！”

        “哦哦哦，”老耿收回一泻千里的猪大肠式脑回路，蹙起眉头一脸凝重地思考道:“没错呀，饺子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柏司琛一时愁眉不展。当时怎么就忘了自己先尝一尝呢！

        “呃，等等，爷！”老耿做小伏低般的搓着手问:“您再说一遍，您什么时候调的馅儿？昨天晚上？”

        “对啊，昨天下午开始跺的肉馅儿，昨天晚上剁的菜馅儿。”

        “那您当时放盐了没？！”

        “放了啊！”柏司琛肯定道。

        耿懵逼伙夫:“！”

        “爷，您合着是把菜馅子腌了一晚上哪！！！”

        柏司琛:“？”

        “包水饺的馅儿是现包时现调现放盐的，您了放盐腌一晚上的馅儿，它再包成水饺………那还能吃麽？！”

        柏司琛:“！！！”

        光想着节省今天的和面时间了，就昨天剁好了馅儿，顺手调好味道，没成想………

        “哇——”德旺推开房门就哭嚎了起来。

        耿伙夫也是风中凌乱，合着他家公子这厨艺的，就是个‘狗肉包子上不了大席’哪，战场上拼命完了，拿来充充饥的料儿吧！

        嘚，估计人家金贵的公主娘娘，吃了他这黑暗的腌菜饺子，得拿高汤漱八遍口，才能再咽得下去东西吧！

        很快，凤华园里的丫鬟，来给他们‘送赏’了。

        看着那一锅热气腾腾的汤圆，这边儿的三个大男人，很不争气地脑补成了一锅‘汩汩’冒着绿烟儿的毒/药。

        再加上那几个小丫鬟，个个嘶哑着嗓子，面露菜色，却又一副‘大仇得报’的庆幸模样。

        其中一个还来了就先开口问德旺，‘净房在哪间？！’

        这是喝水喝多了？！

        想想那位吃了‘别有滋味’的饺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地再赏赐给她的下人们也都尝尝………

        柏司琛当机立断:“既然是公主的赏赐，那，两位一起吧！”

        德旺、老耿:“！！！”

        于是，大年三十，公主府阖府的下人们都沐浴到了主子的恩典时，洗铅堂的三个人，也不例外。

        他们吃了一顿‘感激涕零’的汤圆！

        芥末馅儿的！！！

        尤其是耿伙夫，有一个稍丰腴的丫鬟，在他身边一连给他续了三大碗。伺候他吃的是涕泪横流，这辈子都没这么酸爽过！

        老耿不知，这随便脱人家小姑娘的鞋袜，它是有报应的呀！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哪！小丫鬟在旁边咬牙切齿的想。

        ————

        大年初一这天，照礼部拟定的规章，瑾成长公主是要跟随天子的御驾，先去社稷坛拜天，再去太庙祭祖的，然后在下午时，皇宫太极殿中会排开大型宫宴，宗室及群臣向帝与后，拜年！

        往年，因为她的夫孝期，她是不能参加拜天和祭祖的，只是在黄昏的时候，去到太极殿偏殿中，给当朝天子拜个年。

        今年，她仍然打算如此！

        因为她早早的就得知了，她的那位出身不高的弟媳，也就是当朝的国母、皇后，在代表着‘国体’的拜天、祭祖仪式上，整了一大堆的幺蛾子事情！把原本标榜着‘威严不可撼动’的皇权仪式，生生的搞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荒缪。

        比如，拜天、祭祖时，皇帝当是率领着文武朝臣，步步拾阶去庄严叩拜的。而现在，也不知道那几个佞臣怎么给她昏君弟弟上的眼药，竟然改成了拜天、祭祖时，皇帝是携着皇后的手，一步步登阶叩拜的。还美其名曰‘帝后同心，阴阳相和。’

        然后，那自古以来跟在皇帝、朝臣们身后的三千太学才彦，也就不能全是男子了呀！于是，‘不作腾不能活’的陈皇后及其党羽，又标新立异出了一条令人瞠目咋舌的举措——把皇帝、朝臣们身后的三千太学才彦，换成了一千五的才彦，一千五的美人。

        这下子，阴阳调和的，更妙了！

        听说，原礼部的右侍郎大人，当天晚上就被气的卧病不起了！致仕辞官的折子在第二天递进了太极殿，第三天就给批了红。

        满朝文武算是看明白了！谁要是愿意陪右侍郎大人一道儿告老还乡，太极殿是来者不拒的。

        而此种种，也无非就是为了来彰显和提升那一个女人的地位、名望和民心！

        苏婉鸿索性，管不了不管！眼不见为净！

        其实想想，恐怕周国舅一干的国之栋梁们，也差不多是这个心思的。陈皇后背后站的是皇帝陛下，谁又能与一朝天子唱反调呢？！

        即着他们作腾吧！

        只要军国大事上，他们别插手整什么幺蛾子损耗了国本，就成啊！至于‘国体’，他一国之君的脸面都不在乎了，那他们这些臣工们，还能说什么呢，当二皮脸就当二皮脸呗，反正又不是自己一个人！

        大家一起当了，青史执笔那儿都得挖空心思地帮着粉饰过去。

        过晌午的时候，第二波儿派去洗铅堂送‘正常’汤圆的丫鬟们回来了。

        她们给苏婉鸿带回来一枝子梅花……枝！

        真的就是……光秃秃的一枝子黑树枝，半朵的梅花都没有！

        苏婉鸿几分不可置信的擎着这段黑枝子，端详了半天，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让屋里的几个丫鬟们都忍不住探出头去看了看天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一向尊贵娴静的主子，竟也有如此不顾形象、任情任性的时候！

        顿觉失态的公主殿下，掩唇偷笑:活该！把你也吐成一段秃树枝子才好呢！省的跟以前似的花枝招展，徒惹春风！

        但是，继而，心头上又飘来了一团阴云笼罩住她，想想上午的拜天、祭祖仪式上，那一千多个搜刮而来、被强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人………

        苏婉鸿那‘一朝长公主’的一面，霎时间面沉似水！

        黄昏时分，她乘宫辇来到太极殿前，等待着她皇帝弟弟的召见。

        她自然是不会傻到为已经做完了的事情，再去触现今已经九五之尊、掌生杀予夺权柄的弟弟的霉头。她是还有件私事，想趁机也给了了！

        别拖到下一年去了！

        今上午，她未参加拜天、祭祖仪式的理由，是托词她‘甫出夫孝期，不宜立即便投身大型国礼之中，以失夏女的敦厚之德’，而今下，她自然也就得穿着低调的来拜年了。

        总不能你一个妇道人家，刚出了夫孝期（实际上她夫也没死），就迫不及待地花红柳绿，迎风盛开吧！

        面子工程，她还是得做一做的！还真不是为了她自己的沽名钓誉，实乃她身份居此，没得选择！

        一身暗红色金缕宫装的苏婉鸿，跟着大太监提步进殿。

        头上簪的也是一支极简约的凤头钗。

        她恭谨着身躯进到里面，刚要行礼时，却蓦地瞥见这殿堂的中央，高高的白玉阶上，落坐着的竟是一名女子。

        陈燕莜单手支额，玉体横陈在御座上面，一身朱砂红色的皇后宫装，如欲燃之花一般，血红似火！

        苏婉鸿瞳孔地震，即便是心里早已有了前面拜天、祭祖的那碗酒垫底，她也着实被气得贝齿紧咬，握指成拳。

        她大夏朝几代君主殚精竭虑，为国事操劳的御座，岂是她一个女子坐的得？！

        于国，无尺寸之功。于民，无劝桑之益。只知在深宫之内，以色侍君，玩弄权术。她，当真该诛！此举，亦该诛！

        但是，全盛都的人都明白呀，‘太阳会在早晨升起，在晚上落下。而皇帝爷爷对皇后奶奶的宠爱，却像漫天的空气，无时不在，四季不凋！’

        他诛杀谁都有可能，却万万不可能诛杀他的爱后！

        苏婉鸿握了好几握的拳头，又慢慢地松开了。心里堵的满当当的！

        陈燕莜脚下的小太监，还在一下一下地给她捶着腿。主子没个正形，她的奴才也是没有规矩的！小太监歪歪斜斜的帽子，衣裳领子都偏扯着，正说跪不跪、说坐不坐的倚在御座下，一双手都捶捏到了皇后的大/腿上去，脸还时不时地蹭两下那女人白生生的赤脚。

        苏婉鸿面朝一侧，重重地一摔广袖！

        御座上，那一双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桃花目，悠悠地掀开来，宛若莺啼燕语般的娇笑道:“哟，是皇姐来了呀！”

        与此同时，她脚边的小太监也忙的整了整歪歪斜斜的帽子，扭回头喊:“皇姐来了？快，拿朕的龙袍来！”

        苏婉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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