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因为商人看出林彦似乎对苏元格外放松以外，送东西上门的时候，就时常差遣苏元过去。偶尔还会让苏元替他说说好话，好让林彦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对他避而不见。

        但苏元是铁定不会给他说好话的，林彦讨厌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她若是替他说了好话，林彦说不定也会顺带着讨厌她，她可不愿意冒这个险。

        大概是因为在郦城待了那么多年，太闷了，林彦来到大漠后，很喜欢出门去骑马。他喜欢那种在风中驰骋的感觉，即便满面风沙，也不在乎。苏元没有骑过马，偶尔看着林彦从门口经过，总会不自觉的跟在林彦的身后。

        那日，林彦似乎心情不好，骑着马跑出好远，都没有回头的迹象。苏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沙漠的尽头，她担心林彦，只好跟着马蹄一直往前走。

        林彦回程的时候，看着已经累的走不动的苏元，眉心轻皱：“苏元，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元说：“我、我来找你。”

        看着她身后即将被风沙掩盖的脚印，林彦伸手将苏元拉上马，他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前，骑着马回到了城内。苏元被冻得全身发抖，他知道，此时送苏元回去，商人是不会给她热水洗澡的，只好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宅子。

        府里侍候的人早已经备好了热水，他让人给苏元准备了干净的衣裙，然后让苏元去房内泡个热水澡。苏元道：“我不着急，林彦，你刚刚咳嗽了，我去给你熬姜汤……”

        林彦拉住她：“府里有那么多人，这些事情他们会做，你先去洗澡，待会我让宋公送你回去。”

        苏元站在屋内，看着屏风上挂着的干净衣裙和木桶里散发着水汽的热水，旁边林彦请来的异域丫头问她需要帮忙吗？她摇了摇头，她又不是林彦，怎么可以要别人侍候她呢？

        房间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苏元将自己埋进温热的洗澡水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了，那抠门至极的商人，连她几天洗一次澡，用冷水还是热水都要管，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苏元猛然从水中抬起了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刚刚，刚刚她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这太恐怖了。

        她收拾妥当，穿着新的衣裙，有些不自在。本来以为那衣裙是拿的府中哪个婢女的，可穿上身之后倒是格外合身。苏元抱着旧的衣裙出门，门口的丫头说道：“林公子已经收拾完毕，我带你过去吃东西。”看了眼她手中的衣裙，“你之前那套衣服已经旧了，要不我替你扔了吧？”

        苏元忙摇头：“不用，我干活还要穿的。”

        婢女便也没有多说，带着苏元进了林彦的书房，因为刚刚林彦没有移步去前厅，宋公就让人将饭菜端到书房。苏元进去的时候，林彦正在书桌后写字，听到声音后，抬眼看了她一眼，说道：“原以为衣服有些不合身，本来想让人改一下再给你的，如今看来不需要改了。”

        苏元眼睛发亮：“这是你特地为我准备的？”

        “嗯。”林彦道，“你之前的衣服都破了，我让宋公准备了几套，一直没有机会给你。”他指着旁边桌子上的饭菜，“去吃饭，吃完饭，就回去歇息。”

        苏元却被他写的字吸引了，她没有读过书，自然也就不会写字。从前她将读书的机会让给她的姐姐，并不是她不喜欢读书，只是那时候她认为，姐姐比读书重要而已。

        林彦见她盯着自己，说道：“想学？”

        苏元重重点头：“嗯！”

        林彦道：“去吃东西，吃饱后我教你。”

        苏元用她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然后就跑回林彦的书桌前。速度快到林彦的那首诗都还没有写完，他诧异地看着她：“这么快？看来是很想学写字了。”然后拉过苏元的手，“就先教你写你的名字吧？”

        苏元小声问：“我可以写你的名字吗？”

        林彦握笔的手一顿，苏元察觉到他的停顿，解释道：“以后如果我们分开了，我还可以给你写信。”

        于是苏元最先开始学会的两个字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这个少年的名字，林彦。

        自那晚之后，林彦时常会教苏元读书认字，他发现苏元是个极有天赋的女子，而且她是真的爱读书，不像他，从前觉得书本上的东西都无趣的很，从不肯好好学。宫中的太傅每次看到他都感到头疼，因为他永远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个人。

        除了读书认字，林彦偶尔也会教苏元武功。若比起文采，他的武功才是为人称道的，甚至得过皇帝的夸赞。

        如此，林彦就将自己所有学过的东西，都一一教给了苏元。这一教就教了四年，教到了苏元十四岁的那年，而那时候的林彦已经十七岁。

        他们都从稚嫩青涩的男孩女孩长成了高挑清朗的少年少女。

        林彦自然不用说，还是一如既然的清瘦俊俏。苏元倒是长开许多，虽然一如既往的瘦弱，但眉眼之间也能看出几分清丽来。

        那日她从林彦府中回来，撞上在外头喝了酒赶回来的商人。商人走路跌跌撞撞的，眼看就要被门口的石阶绊倒，苏元出手扶了他一把：“小心。”

        那商人偏头看她，看了好半天才认出她来：“哦，是苏元啊？”他打着酒嗝，眯着眼睛道，“你这是又刚从林彦的府中回来？”

        苏元屏住呼吸，道：“您醉了，我送您回去。”

        她搀扶着商人回了房间，女主人这几日跟他吵了架，已经搬去后院住了两三日，遂房里没有人。

        本来商人在赚了些钱财之后，又请了几个奴仆，但此时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商人不高兴道：“个个都偷懒，看我哪日不打死他们！”

        苏元拿了浸过水的手帕，递给他道：“您擦擦吧。”

        商人靠在椅背上，突然伸手将苏元一把扯了过来：“还是苏元你最勤快！不知不觉都长成大姑娘了，来，让我好好瞧瞧。”

        苏元吓了一跳，猛然推开他：“你放开我！”

        “放开？”商人臂膀间的力气大的出奇，苏元竟然没能推开他，他咧嘴笑道，“从把你买回来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放开？我把你放开之后，你打算去哪里？！嗯？问你话！”

        苏元盯着他，咬牙道：“我让你放开！”

        商人变本加厉，将头靠在苏元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道：“哟，林彦那小子这几年倒是把你养得好，身上怎么比那些舞姬还要香。”他手指抚过苏元的眉眼，“苏元，你跟我说说，林彦那小子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反抗的吗？”

        苏元闻言，眼神突然变得冷厉：“你不许这样说他！”

        商人笑得越发猥丨琐：“我就是要说，林彦那小子怕是早就要了你吧，怎么，你还要跟我装清纯？”

        那样温柔善良的少年，苏元怎么可能容许旁人这样污蔑他？她猛然一掌将身上的男子击开，又出手拧断了他的一条胳膊，她说：“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这几年她跟着林彦学武功，想要制服商人这样肥肠脑满的人，显然是极其容易的。

        断骨之痛似乎让商人清醒了一些，他捂着手臂，看着门口听到声音跑出来的奴仆们，气的浑身都疼：“你们给我摁住她，去把鞭子给我拿来！”

        那些奴仆们都有些犹豫，苏元平时待他们不薄，此时倒是有些为难了。

        商人见他们不动，拿着手边的花瓶就摔了过去：“再不去，我连你们一起打！”

        奴仆们慌忙飞奔而去，不肖片刻就将鞭子递了上来。苏元还是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神倔强地看着他。商人嘿了一声，让人将苏元按着跪在那里，连抽了几鞭子之后，才道：“吃里爬外的贱蹄子，竟敢打我，有本事你现在还手啊，你刚刚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现在怎么不吭声了？”

        苏元不是还不了手，是不愿意还手。刚刚是因为商人侮辱了林彦，所以她忍无可忍才动手的，可是这么些年对商人的害怕几乎已经刻在了她的骨血之中，即便她已经有了反抗的能力，但此时此刻还是本能的被压制着。而且，她还了手，商人怕是要拿其它人撒气，她自己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连累其它人的。

        最重要的是，林彦要她做一个好孩子，而好孩子是不能出手伤人的。她一向最听林彦的话，所以此时此刻即便被打成这样，也没有还手。

        那时候的苏元不知道的是，林彦教她武功，就是为了让她在受到欺负后，保护自己的。

        那夜，如果不是其它人去通知了女主人，苏元或许真的会被活活打死。

        不知道为什么，苏元即便被打的伤痕累累，也不曾吭过一声。打到最后，她蜷缩在那里，齿缝之间几乎都咬出血来，但她似乎是怕旁人听到似的，愣是没有泄露一声哀嚎。

        女主人让其它人扶着商人回房，她看着地上的苏元，叹气道：“从前你疼了痛了还晓得哭出声来，如今是怎么回事，莫说哭了，连吭一声都不愿意？”

        苏元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并未说话。

        挨打之后，苏元在床上躺了整整七日，期间宋公倒是来问过，但府里的奴仆不敢乱说话，又受了苏元的委托，只说苏元这几日有些忙，不得空闲，待她空闲了，再去府中学习。

        七日后苏元身上的伤恢复的七七八八，好在伤痕都在衣服能盖住的地方，脸上和手上倒是没有特别明显的痕迹，不然，不知道苏元要养多久才敢去见林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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