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苏元伤好去见林彦的那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林彦已经在后院的空地上蹲了很长的时间，宋公今日不在，府里的奴仆们都不敢上前打扰。但此时日头正烈，如此下去，人是很容易中暍的。

        阴凉处的奴仆们正处于为难之际，恰好苏元来了，那些奴仆们忙将伞递给她道：“林公子在日头底下待了快一个时辰了，你来的真是时候，去劝他回屋歇着吧。”

        苏元撑着伞来到林彦身后，微微俯身将伞撑在蹲在地上的少年人头上。突然而来的阴凉让林彦眉头微皱，偏头看了她一眼。

        苏元道：“林彦，外头太热，回屋吧。”

        林彦扫过她身上的衣裙，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今日很冷。”

        “……什么？”苏元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脖子上有之前长鞭留下的伤痕，还未完全消散，所以她今日穿了一件领子比较高的衣衫，刚好能够遮住那些伤痕。

        所以她是能肯定林彦是看不到那些伤痕的，那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彦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将目光落回刚刚吸引了他一个时辰注意力的地方。苏元有些疑惑，微微向前一步，发现林彦是在看两只蚂蚁打架。其中一只蚂蚁体型较小，明显不是另一只蚂蚁的对手，如今正处于明显的下风。

        这有什么好看的？苏元还来不及问出口。林彦就突然开口道：“你猜它们谁会赢？”

        苏元觉得他今日很奇怪，但并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如此。她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那只小蚂蚁已经没有力气了，不出意外，它必败无疑。”

        林彦却道：“我说它不会败，它马上就能逆风翻盘。”

        话音刚落，那只小蚂蚁好像从哪里获得了特殊而奇异的力量一般，突然就开始逆转了局势，很快那只大一些的蚂蚁就被打的无还手的余地，落荒而逃。

        林彦说中了，却并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他还是蹲在那里，看着那只小蚂蚁拖着疲倦的身体慢慢消失在黄土的缝隙中。

        苏元看他还没有回去的打算，再次开口道：“林彦，日头太盛，待会……”

        “你猜它为何会赢？”林彦突然起身问道。

        苏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满心不解，却只得顺着他的问题道：“许是那大的蚂蚁没什么力气了，所以才……”

        “不是。”林彦否定了她的回答，他低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那小蚂蚁一开始只是忍让，但那只大蚂蚁变本加厉，所以它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反击。”

        他的眼神是苏元从未见过的锐利与冷漠，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不知道林彦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少年，苏元想要看懂他，恐怕还需要花上很多年。

        大概是看苏元没有说话，林彦有些不悦，逼近一步道：“连蝼蚁尚且都知道反击，保全自己的性命，阿元，你为何却做不到？”

        因他们二人之前就已经隔得很近，此时林彦再进一步，两人几乎就只有咫尺之距。苏元甚至能感觉到那少年的呼吸就在自己头顶飘荡，她握伞的手不自觉得更紧了两分，林彦是不是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苏元想明白，林彦又再次出口逼问道：“他打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还手？苏元，你的武功是我一点一点手把手教出来的，你想躲开那些落在身上的鞭子，本来是很容易的事情，不是吗？”

        苏元脸色有些发白，许久才呐呐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到了。”林彦突然出手抓住苏元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苏元，我都听到了。”

        那晚苏元即便没有发出任何哀嚎，但一墙之隔的林彦还是听到了。因为早在之前，苏元拧断商人胳膊的时候，林彦就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向。所以，后面长鞭落在苏元身上的清脆声音，林彦都听到了，甚至他清楚地记得，是整整四十二鞭。

        林彦不知道苏元为何不反抗？又为何在被那样打的前提下，还能不发出一点声音来？他只知道，苏元当时一定很疼。

        好像是想起那晚落在身上的长鞭，苏元眼圈微微发红，她说：“你想我做一个好孩子，林彦，我一直记着，所以我不能出手伤人。”

        林彦愣在那里，许久之后，他的手慢慢放开苏元瘦削的双肩，转而握着苏元的手腕，然后轻轻挽起她的衣袖。苏元历来是个极其瘦弱的小姑娘，即便林彦养了这么些年，也还是瘦的出奇。而现在她纤细的手臂上，不仅能看见皮肤之下淡青色的血管，还能看见那些愈合但仍旧清晰的鞭痕。

        苏元怕他看见，想要收回。但却被林彦更加强势地拉了回来，苏元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有些涩然地开口道：“阿元，我是让你做个好孩子，但并没有让你做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人欺负的小姑娘。”

        他的眼睛落在苏元的伤痕上，不知为何，苏元觉得被他看过的地方，如同鞭子刚落下一般疼痛难忍。

        林彦接着道：“我教你武功，就是为了你可以在再被人欺负辱骂的时候，有回击的能力，我教你武功，就是为了你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如今，你被人打成这样，那我教你武功的意义何在？”

        苏元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心疼，她努力压抑住内心汹涌而起的酸楚，但话语中还是带着几分的微微哽咽道：“我知道了林彦，我以后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林彦抬起她的手臂，皱着眉头问：“为何不喊？怕我听到？”

        闻言，苏元终于开始觉得委屈起来，她流着泪，说不出一句话。林彦叹了口气，伸手擦她的眼泪，有些无奈道：“此时倒是哭起来了，被打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能忍？”

        苏元将头抵在他的胸前，啜泣道：“那时候，你又不在身边。”

        能够保护自己的人不在身边，她即便哭了又能怎么样？她越哭，打她的人便会觉得越痛快，自然也就打的越凶。

        林彦将苏元带回阴凉地方，此时的苏元已经哭过了。她从小就不是个喜欢撒娇哭泣的孩子，林彦待她好，她可以允许自己哭一会儿，却绝不允许自己哭的太久，那样，会惹人厌烦的。

        为了遮盖伤痕，她今日穿的衣服着实是有些过于严实了。

        林彦看着她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递过来一杯凉水道：“今日那么热，你穿那么厚做什么？”

        苏元喝着冷水，小心看他一眼。

        林彦招手唤来侯在外头的奴仆，说道：“带苏元去换身轻薄点的衣衫。”

        苏元刚要开口拒绝，林彦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打断道：“我既已然知道那晚的事，你也不必再瞒着我什么，想来那些伤还未大好，如今你这样闷着，难受不难受？”

        他都如此说了，苏元再遮遮掩掩，倒是有些过于扭捏了。

        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苏元的脖颈和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些鞭痕。林彦目光一顿，很快转开了说道：“宋公那里有从家里带来的上好金创药，待会我让他拿给你，你晚上睡觉前涂上一些，伤会好的快些。”

        苏元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是道：“不用，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撞上林彦扫出来的视线，她吞了口口水，小声道，“好，我知道了。”

        晚些时候，宋公回来看见苏元身上的伤，倒是也没说什么。那晚他家公子听到隔壁传来的打骂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站了半宿，脸色冷的跟个冰块似的，连他都不敢上前劝他回房，为的可不就是那个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的小姑娘？

        晚上，林彦让府里的人给苏元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又让人给她擦了药膏，方才让宋公亲自将人送回去。

        苏元回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商人就被宋公悄无声息地带到了林彦面前。

        林彦坐在案后，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他矜贵地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商人，问道：“可知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商人笑嘻嘻道：“公子找我来自然是有要事要吩咐，公子放心，我一定全力办到！”

        林彦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这里虽然是大漠，但若是我想要杀一个人，那简直跟捏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你信是不信？”

        商人笑容一顿，还未说话。身后的宋公已经突然出手，用手臂卡住了他的脖子，商人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至要到他的极限，宋公才松手。商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林彦起身从案后走了过来，看着他发青的脸庞，唇角勾起冷淡笑意：“苏元是我要护着的人，若是再有下次，你应该知道后果吧？”

        商人忙不迭地点头：“我、我知道了。”

        林彦负手道：“现在你可以滚了。”

        商人连滚带爬地刚到门口，又被林彦叫住。他偏头想了想，道：“宋公，还他四十二鞭，让他长个记性。”

        为了避免商人的惨叫声吵的周围邻居睡不着，宋公让人将他的嘴堵上，绑在梁柱上，生生还了他四十二鞭，直至打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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