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五章醉梦香（中）
“啊？”
童乐发出疑问，但声音却是女音，细软绵和的女音。
（明明很久没有用这个声音说话了，怎么会突然……）
“好不容易才与盛老板把生意谈妥，非要绕远路跑到华阴村来看赤雾，看完了还要爬山。爬归爬，居然兴奋得跟个孩子似的，一眨眼就跑没影了。”商若凡的口吻略带责备，但眼里却是满满的欣喜，“我在山里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被山鬼迷了眼呢。诶，你这身男装哪儿来的？”
“我……”童乐脑中突然闪过装着女装的布包，好像是在溪边换的衣服，布包被藏在了树丛里。
“你没事吧？”商若凡快步走过来，言行中透露着浓浓的关切。
童乐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我……我是女的吗？”
商若凡微愣，随即语气急促起来：“你，你当然是女的啊……是不是林路又给你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书籍？”
“林路？”
童乐诧异地抬头，印象中商若凡从未直呼过林路的大名，一直都是用“林女侠”或“林小姐”称呼。
商若凡看着童乐呆傻的模样，眉头微蹙：“你不会真被山鬼缠上了吧？班主老太太说的果真不错，我们还是快些下山，找个术士给你把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都去了。”
说完，商若凡无比自然地牵起童乐的手就朝山洞外走。
手掌很热，童乐紧紧回握，不敢松开。
商若凡侧头轻轻一笑，温柔的嗓音在童乐耳边化开：“下次别再一个人随便跑掉了。”
“嗯。”
即将踏出洞口的瞬间，后背倏地一紧，童乐下意识朝身后望去，洞中空空如也，没有骨瘦如柴的怪人，也没有生死不明的楚黎谦。
（方才……只是一场噩梦吗？）
童乐不停在心里问着自己。
过去的记忆一点点恢复，娘和爹的鼓励陪伴，奶奶的殷切期望，与宫晴、林路的一路扶持，再是和商若凡的相知相惜，袖清风的由盛转衰，金点屋的蛰伏而起……而今年是最关键的一年。为了能得到竞选商会十大席位的资格，童乐花了三个多月说服天才匠人盛绥与金点屋达成合作，现在终于成功了，离最终目标又进了一步。
“驾！”
马车起步，缓缓驶离华阴县。
童乐扒开帘子探出头最后看了眼山顶的粉雾，依旧是凝绕不散，诡异万分却有种渗人的美感。
（就是……一场噩梦吧。）
童乐在车厢里坐正，随口问道：“我们大概要多久才能回到玄武县啊？”
商若凡低头正在研究棋谱：“半个月，小六驾车，你大可放心，不会耽误日子的。”
“嗯。”童乐凑过去瞅了眼这神奇的磁石棋盘，棋子与棋盘之间相互吸引，就算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也不会移动半分。
“盛老板不愧是惊世之才。”童乐由衷感慨道，“不知道林路是怎么跟这样的奇才打上交道的，若是没她的引荐，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到盛老板。”
商若凡抬头，眼神肯定：“有人引荐自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被引荐者有与之相配的实力和潜力。”
童乐点头：“嗯，谢谢！”
商若凡温柔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感谢的话谁都能说，我可是要看实际行动的。”
童乐战术抱手：“你想我怎么感谢你？”
商若凡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老规矩，接下来三天的饭食都由你来做，必须做到让我满意为止。”
“好！”童乐一口应下，“那你今天想吃什么？”
“鱼，椒盐烤鱼。”
“没问题！”
日子仿佛又回到袖清风生意最好的时候，在赢下花魁大赛魁首后商若凡和童乐受邀前往采荷镇参加极乐阁阁主的婚宴，结果下山途中却因夜色太黑迷了路，只好在山里过了一夜。那天晚上，他们吃的就是椒盐烤鱼。只是童乐记不清自己是否伤到了膝盖。
“那天我……”
“嗯？”商若凡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鱼，听到童乐说话立刻把头抬起。
火光照亮了商若凡半张如玉的脸庞，童乐看得有些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鱼好吃吗？”
商若凡放下烤鱼：“鱼很好吃，但你明显有心事，只是现在还不愿告诉我。没关系，我会等你的，等你真正对我敞开心扉、毫无保留的那一天。”
童乐羞愧地低下脑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真的是太完美了。”
燃烧的树枝发出“吧擦吧擦”的有规律的断裂声，伴着火光渐弱，童乐也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阳光明媚的第二天。
狭窄的山道上两辆马车对向而停，一辆简朴，一辆豪华。
童乐看着那位圆滚滚的胖小姐身手矫健地从豪华马车上跃下，迈着喜感的步伐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大姐！”胖小姐甜甜地喊道。
“林路？！”童乐有些难以置信，虽然林路是易胖体质，但从没见过她胖成过这么夸张的样子。
胖林路完全不在意童乐眼中的惊诧，抬起胖乎乎的手指从袖袋中抽出一份书信递了过来：“二姐托我转交给你的。”
（宫晴！她居然给我写信了？还是托林路转交的？）
童乐急忙接过打开，信上写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在江湖上帮我打点，之前是我太急躁了。我明白你跟三妹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不会气馁，会继续练习左手刀。至于丹灵珠，找不到也不要紧，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初心，不会再害怕那些流言蜚语。”
“二姐已经找到了她的初心，”胖林路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烤红薯，吭哧吭哧咬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初心呢？”
这是童乐第一次从林路的话语中感到她内心的恐慌和不自信。
“先减肥吧。”童乐道。
胖林路瞪大了双眼，在这么一张圆脸上显得是那般无辜：“为什么？”
童乐犹豫了下，道：“女帝太胖……不好吧。”
胖林路满脸疑惑：“可我又不是女帝。”
“啊？”
“而且胖胖的才健康……”胖林路突然盯向手里还剩一半的红薯，语气微颤，“我不想变得那么瘦，跟死人一样，真的不想……”
童乐还想细问些什么，右肩却被猛然一拍，整个人瞬间从地上弹起。
（梦？是梦？是……梦吗？）
“阿乐，你怎么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突然坐起来吓死我了，我就那么轻轻一碰……你没事吧？”
“你下手从来都没个轻重的！”一个泼辣的大肚女人走过来一把揪起刚才说话的汉子的左耳。
“二哥……二嫂？”童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位正是二哥童火和二嫂慕悠然。
二嫂家是开镖局的，但二嫂体弱，同二哥成婚后就把自己手上镖局的生意都交由二哥打理。可惜二哥没什么才能，只能勉强维持镖局的日常运作。二嫂的母亲对此颇有微词，每次过年来串门时都要损上几句，可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好在二哥和二嫂对此都不是太过在意，仍旧努力地过好他们的小日子。
吼了一嗓子，二嫂气瞬间就虚了，二哥连忙扶着她小心地在柔软的草地坐下。
“二嫂，几个月啦？”童乐笑盈盈地问道。
“五个月。”二嫂靠在二哥宽厚的怀里，慈爱地摸着隆起的肚子。
“唧唧。”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二哥颈后探出。
“雪球！”童乐兴奋道，“它还活着呢！”
“哼。”二嫂努了努嘴道，“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肯定舍不得离开这呆瓜，谁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遇到这么一个傻瓜。”
二哥憨憨一笑，用手掌托住顺肩爬下来的仓鼠。
这时童乐才注意到仓鼠身上居然还穿着衣服，看那做工精巧程度完全不输给朝云散的手艺。
“雪球本身就有皮毛保暖，二哥你还给它穿衣服，会不会太热了？”
“会吗？”二哥皱眉，显得十分苦恼，“可是这衣服看着很配雪球，而且它平时穿着行动也没什么阻碍。如果不舒服的话，雪球早就仰肚子打滚跟我抗议了。”
“你养了雪球十三年，活那么久的仓鼠我还是第一次见，说不定都成了精。”二嫂的嗓门逐渐又大了起来，“它定是知道你为了这衣服费了不少心力，不愿折你面子，这才勉强穿着的。”
“是吗？”二哥恍然大悟，低头看向掌心里的仓鼠。
仓鼠也抬头回视。
“你其实是不喜欢这衣服的，是吗？”二哥小心翼翼问道。
仓鼠点头。
“咦？真成精了？”童乐吓得跳起。
二哥深吸一口气，三下五除二就把仓鼠身上的衣服给取了下来丢在地上。
仓鼠原地抖了抖圆滚滚的身子，原本干瘪的毛发瞬间蓬松开来，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雪球”。
“唉，衣服别丢啊，”二嫂心疼地把地上的精致小衣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还能卖钱补贴家用呢。”
二哥不解：“除了我这么憨的人，还会有要买的吗？”
二嫂挑眉，神采飞扬：“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凤舞九天不就有位能预知未来的奇人吗？”
“你们也听说了那个异瞳者的事？”童乐问道，“我之前经过华阴县，刚好碰到凤舞九天在那儿演出，可惜没见到这个奇人。”
（咦？我为什么没见到呢？）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去碰碰运气。”二哥对二嫂道。
童乐对此十分好奇：“什么事情让你们如此上心，非要提前知晓不可？”
二嫂摸着肚子答道：“问他我怀的是女是男啊。”
童乐一愣：“这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啊。”二嫂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还小，等你成婚就知道了。”
“这很重要吗？”童乐再次发问。
“不信？”二嫂转头指向站在马车边的青衣公子，“那你去问商公子啊，看他在不在意。”
童乐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马车边，原是二十多步的距离竟一瞬便至。
“怎么了？”商若凡依旧是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样子。
“商若凡，”童乐直视着他的双眼：“你觉得是男是女很重要吗？”
一阵夏风从后吹来，撕裂了商若凡身后原本明亮的景色，破开的口子里飘出浓浓的酒味。
“女的……会更好吧。”他道。
“可是……”
“可是什么？”他问。
（可是我不是女的啊……）
童乐在内心大喊。
“可是……我不是女的！”
（喊出……来了？）
商若凡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怪力拉扯着向后飞去，不远处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童乐拔腿就追，脚却瘫软使不上力，不管他怎么努力，身体就是一直停留在原地。
眼看距离越来越远，商若凡越来越靠近悬崖，童乐心急如焚。
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抓住童乐手腕。
童乐扭头：“张小丽！”
张小丽还是在齐灵山庄第一次见到的打扮，女扮男装，那般平平无奇。
“悬崖太深，不要跳。”
说罢，她手上一使劲，把童乐甩了过去。
原本遥不可及的距离瞬间缩短，童乐伸长了手，只要再一点，再一点就能够到了。
“童乐。”商若凡也伸出手。
“商若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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