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情天亦老

“是你！”原无乡对眼前人略感讶异。

        倦收天失明时亦曾感受过沽命师的武息，因此虽然是初次见识此人面目，但并不觉得眼前人陌生。何以原无乡会对沽命师的出现感到诧异呢？

        “我记得九轮天镇守葬神之野之人……是绝日狂图。”原无乡道。

        “世事变幻。”沽命师开口道，“看你们的情形，倒像是要来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这四个字的意味很奇特。

        此情此景下，说出此话，显而易见是言而不善。

        沽命师见两人还懵懂不觉，不觉撇起嘴角一笑，笑意很深，虽然看不清他的眸光，但嘲讽的意味还是流露的明白无误。

        “怎么，你们到不知道现今是谁在料理九轮天？”沽命师两臂抱拢在胸口，一脸波澜不兴的模样。

        原无乡到底比倦收天要看得更明白。他转念一想，开口道，“大胆猜测，想必此人应该就是握雪台的主人了。”

        沽命师不否认。

        倦收天却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信息。她先前说过要走自己的路，现在看来——路已经走了出来。这当中的缘故还需要进一步打探。可是，短短时日内，九轮天局势竟然出现如此逆转……她的心思已经是深不可测了吗？

        可为什么自己还未察觉，反倒是好友将一切都看的明白？既然如此，他还愿意伴我来此？倦收天心内叹了一口气，他想原无乡大约是早知这番情形了，无非是想让自己亲眼所见，最好从此收心，不再耽搁儿女私情。

        “那么，我们之间是友，是敌……”原无乡开口发问。

        沽命师却仿佛不懂原无乡为何如此问，他只是叹道，“哦，救命之恩，扶助之情，倒是可以就此一笔勾销？”

        话到此，气氛更冷。

        谁知碎无泪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她道，“你的伤势已恢复了？”

        倦收天乍然自身后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转过脸看向她。她这时倒没有再挂着半张面具，一张脸因为气血不足，显得惨白。双眉微微蹙起，一对瞳子黑的发亮，她看着他，面色平常，既没有往昔的冷硬也更见不到重逢之后的喜悦。

        忽然，她面色有了一点变化。因为她已确认他的身体确实恢复了。她嘴角竟然挂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她的苦功没有白费。

        这一点笑意，宕开了倦收天晦暗难明的心绪。他情不自禁朝她走近，还道，“吾无事，你……看起来也好的很。”

        碎无泪却是无奈一笑道，“不好。眼下难关不少。”

        “原来如此。”倦收天短短思量后，开口道，“我与原无乡都来了。”

        原无乡听他这样说，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明白倦收天的心思，但是碎无泪不明了。她更不明了倦收天这句，我与原无乡都来了又意味着什么。

        沽命师别有兴味的看着两人，他一撇嘴对着原无乡流露出了一丝同情。

        “九轮天……”碎无泪原本打算谈谈九轮天的现状，但又觉得千言万语不过一句话，“九轮天内的情形坏的很，百姓们实在无法可活。”

        倦收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无乡道了一句，百姓何辜。

        他们是尘世之中的得道高人，修道何所为？自有一份对黎民百姓的责任。

        沽命师心下却不信碎无泪有这等济世救民的胸怀。强者面前，黔首何异于刍狗？何况是在一名复仇心切的女人眼内，九轮天那些愚民不过是她手中摆弄的棋子……我倒是要看她能玩出什么把戏。

        一场大战在碎无泪的介入下消弭。

        倦收天与原无乡还是第一次借着通道进入九轮天。这不仅是他们难以想象到的事情，也更是九轮天众人无法接受的局面。倦收天十分留心九轮天内的情状，他知道这里是碎无泪的故国家园。可眼前所见与自己所想大为不同。

        瘴气在恶风的裹挟下一点点侵蚀着人的呼吸，寸草不生的大地上布满了奇形怪状的荆棘，灰暗浑浊的天空时时响彻惊雷……毫无生气的世界，完全看不见任何人暴露在旷野之上。

        原无乡鼻子翕动着，叹道，“从前也是如此么？”

        碎无泪的声音却是无比冷静淡然，也许是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自然不是。不过不重要了……没有回到过去的办法了。”

        “事在人为。”倦收天说道。

        碎无泪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苦笑，“如果说这是天罚，似乎更恰当。”

        原无乡叹息不已，这样一个局面，要怎么解决？总不能让自己和倦收天耗尽修为……来修复九轮天的运转？这恐怕也是力有不逮的事情。

        “独木难支。”原无乡不知不觉将心内的话说了出来。见倦收天与碎无泪二人都看着他，他连忙轻咳了两声解释道，“人力终归有限。天灾面前，惟有团结一心，降低损失。可是据我看来，九轮天如此已经非是短短时日了，所以碎无泪才会说很难恢复到当初的情形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碎无泪开门见山问道。

        这一问难住了原无乡，兹事体大，绝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扭转的局面。

        他惟有回避道，“你的决心又有多大？”这是在问碎无泪能否以一己之力承担后果。

        碎无泪不禁淡然一笑，“事已至此，死马当做活马医。何况，放眼九轮天，舍我其谁。”

        好气魄！

        虽则如此，可事情还是难办。倦收天下定觉心要帮她，于是他开口道，“事情还须从长计议……”

        不等倦收天说完话，原无乡连忙说道，“是，还要从长计议。首先，九轮天已经放弃了针对中原的侵略了吗？”

        这是点名主旨的一问。有些问题是无法回避的。今非昔比，九轮天如此恶劣的情形，碎无泪要想稳稳掌握住九轮天，就不得不拿出实际行动，让九轮天众人看到希望。否则，她在九轮天的根基恐怕会毁于一旦。

        原无乡在防备碎无泪。

        倦收天不解，他道，“好友，我相信碎无泪是以九轮天百姓的安危为念。”

        原无乡被好友堵住了话，心下叹息，人心险恶。他需要将九轮天的情形传信解锋镝……话说回来，他只是站在碎无泪的角度出发，认为她如果在国事上轻易的改弦更张恐怕会引起众怒。所以，好友怎么就确定了她不会再次举起侵略的旗帜呢？好友啊，你被迷住了本心，失去了判断。

        倦收天感受到了来自原无乡别样的“关怀”。

        “以目前的情形，九轮天还有余力侵略中原么？”碎无泪亦不是无知无觉，她礼貌的反问了一句。

        原无乡只好说道，“绝日狂图等人倒是未见。”

        “绝日狂图，战玺主两人已在战中身死。”她回到。

        陡然听到准确的信息，倦收天与原无乡皆是一震。九轮天失去两员大将，元气大伤，就算有心图谋中原，恐怕也无非是白日做梦。

        “天譩呢？”原无乡又再次问道。

        这次，碎无泪没有回答。

        其实这也是不需要再问的事情。

        既然如此，原无乡也下定了决心。他与倦收天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九轮天对中原的压力已经消失……那么自己就不必再固执己见了。就帮帮好友，让他放手去做。打定了主意后，原无乡便不再过多开口了。他甚至借故，让倦收天与碎无泪单独相处。

        原无乡不在身边，倦收天立时觉得扑面的恶风令他浑身发紧。他不自觉拧紧了眉头，心事都挂在了脸上。碎无泪就算视而不见，也被他这阵莫名的沉默惹得疑窦丛生。

        “很抱歉……”

        “这到底是我自己……”

        两个人异口同声，又都同时噤声。碎无泪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但她并未多想，停顿了片刻，她见倦收天不再开口。她继续说道，“这些到底是我自己的事情……”

        “人多力量大。”倦收天身说道。

        她又不作声了，似乎，她没有与自己谈话的打算。

        “哪一处是雀陵台？”他唐突一问。

        碎无泪怔了怔，她想他对九轮天不了解，自己何妨与他说清楚。

        “雀陵台已经被灭国很久了。”她说道。

        倦收天仔细看向她的脸，她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痛惜的神情。也许，她将心思藏的深。那么自己还该问下去吗？揭破心事会令她伤心难过。

        “我没事。”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碎无泪说道，“现在想来，灭国早有征兆。”

        “将来的打算呢？”倦收天的话题跨度很大。

        碎无泪放松了紧绷的两肩，她从未想过将来，所以随意的找些话就可以敷衍身边这个人。

        “眼下，我唯一担心的是魔息珥图。九轮天正是虚弱时，他若是收到了讯息，难保不会再生事端。到时候，恐怕免不了一番恶战。”碎无泪轻吐了一口浊气。

        她既然吐露了隐忧，他岂能不为她分忧。他自告奋勇要去替她打探魔息珥图的情形。她则与他谈起了一件往事。

        “雀陵台当初为魔息国度所灭……”碎无泪说道，“大臣们都说和亲可以使魔息珥图暂缓兵戈。那时我只是在想这是一国公主的责任，就算是刀山火海呢？何况只是与野蛮愚昧的魔息珥图和亲罢了。就算魔息珥图讨厌我，他可以杀了我……雀陵台好好的，我与愿足矣。到底是我天真，我在雀陵台，不谙世事惯了。哪里知晓外面的世界，只是凭着一时之勇。我当时进了魔息国度的兵帐，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我一点都不发抖，我摆出一副冷冷的面孔，我是公主，自有体面……”

        她是第一次在旁人面前细细谈起过去的经历。她说的不紧不慢，既听不出悲愤也听不出哀怨，因为恶风袭来，她面色本就不好，有些病弱的发黄，可是她的睫毛很长，一闪一闪，叩动人心。

        倦收天听得认真仔细，他把她说的话连同她此时的面孔都深深的印在心内。他想……这个故事真长，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他是绝然想不到自己会和她相遇。

        天真高贵的公主一夕之间国破家亡沦为阶下囚。体面？！这非是人人都能拥有的词汇。

        他没有过那样的经历，他的经历与之相比显得乏善可陈。他从前曾在悟道时走火入魔，那时候师父告诉他……阻碍他悟道修真的正是心魔。心魔不除，道不可为。

        心魔啊！

        她的故事到底没有说完。因为她意识到交浅言深实在大忌，这样的想法令她感到局促难安。对于她的戛然而止，他只是舒展了眉毛，垂下眼帘，却没有任何的追问。

        “魔息珥图，从哪里找起呢？”她想撇开方才那一阵局促。

        倦收天抬起眼看向远处，“秦假仙那里会有信息。”

        “秦假仙时常在武林道上行走，掌握的信息必然不少。”碎无泪说着，“你要离开了……”

        “我们需要保持畅通的联络。”倦收天看着她说道。

        碎无泪想了想点头。

        “那么，我需要能够自由进入九轮天而不受限制。”倦收天说道。

        碎无泪道，“这件事情我会安排。”

        “好。”倦收天道，“我该离开了。”

        他说到走，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原无乡又不解了。离开了九轮天，倦收天的方向是不动城。去不动城自然能联系到解锋镝，原无乡也赞成。当务之急是要替碎无泪想个万全的办法，如何妥善安置好九轮天百姓。


　　https://fozhidaoxs.cc/book/51619649/6177223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i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i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