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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當頭棒喝


一行人走出體育館,除了蕭華的鬍子教練要回家陪老婆,其餘眾人都出發往那家叫「銅爐」的火鍋燒烤店去。

        「表姐,我那個大姨媽來了,肚子疼了一個下午,今晚就不吃飯了。」鄧芝桃捂著肚子,嘴唇都發白了。

        「幹麼不早說呢?要吃止痛藥嗎?」蕭瀟看了看表妹忍著痛苦的模樣,馬上在手袋裡找藥片。

        「看球賽時分散了注意力,出來才覺難受的。我回家躺躺就沒事了。」桃桃看到前邊的表哥跟女朋友緊挨在一起,也不好意思叫他送。

        「桃桃不舒服,要不你先送她回家?」蕭瀟輕輕拉了拉前邊的男人。

        歲晏回過頭來,剛想說好,杜衡便過來說他可以送芝桃回家。其實他早就注意到她臉色不太好了。

        待杜衡駛來了車子,蕭瀟便輕扶著表妹坐上了副座。

        「到家告訴我一聲,小心點啊。」

        「真有那麼痛嗎?」歲晏看著車子揚長而去,才問了一句。

        「那當然!肚子又悶又痛,去哪都不方便,身子特別累,心情也特別煩躁。女人每月這時候是真的折騰死了!」蕭瀟瞟了瞟旁邊的男人,彷彿在說你們這些男人是不會明白的。

        歲晏默默把這番牢騷記在心裡了。

        初相識時,他只覺這張臉蛋過份豔麗,不好接近。認識下來才發現她純真可愛,說話從不拐彎。生氣的時候那顧盼飛揚的神氣,更讓他不能忽視。當然她不是真的那麼強勢,也有小鳥依人的一面

        蕭瀟不知道這男人在想些什麼,摟住他的胳膊,邊走邊打電話給蔓蔓。

        「喂,你們到了餐廳沒?」

        由體育館到餐廳不過五分鐘路程,其他人先起行了。

        「杜衡剛開車走了,他說送了桃桃就不回來吃晚飯了,嗯,你們坐下了沒有?留個位置給我啊,我坐你旁邊。」

        一張長方桌上放了兩個鍋,一個照樣是招牌的豬骨清湯鍋,另一個是川味麻辣鍋。

        子慕得了爸媽同意,可以吃過晚飯再回家。到了店裡,一張小嘴還是吱吱喳喳的說著不停。石斌兩兄弟明天便要回南城了,小孩子說不捨得兩個哥哥,便坐到了二人中間去。

        看到石仁細心的給子慕涮肉夾菜,又拿紙巾給孩子抺嘴,蔓蔓便放心自己吃自己的。

        大伙兒邊吃邊聊,蕭華的哥們與石斌在談籃球談足球又談極限運動什麼的,氣氛很好。

        「我哥打球時是一個樣子,對著女朋友又是一個樣子。」蕭瀟附在好友耳邊說。

        蔓蔓還是第一回跟蕭華吃飯,她也發現了,好友哥哥對人總是一張冷臉,對女朋友卻很溫柔體貼。

        蕭華也寵妹妹,蕭瀟平日說什麼他都會盡量滿足的,只是這份疼愛是收在心裡的,面上沒啥好臉色。難怪蕭瀟之前會對陳文妮產生敵意。

        「你看,我哥還給她剝蝦殼呢。平時寵她寵得像公主似的,又是送花又是送名牌香水。」蕭瀟想起文妮那些秀恩愛的朋友圈。「男人嘛,對自己的女人總是不同的。」

        歲晏正好把一隻剝好了的新鮮大蝦放進她碗裡去。

        「的確不同。」蔓蔓點頭笑道,好友的臉刷地紅了。

        蔓蔓怎會不察覺蕭瀟和歲晏之間的變化呢?不過是好友不說她就識趣不問罷了。

        蕭瀟平日就常看小說,追甜寵劇,對愛情滿有幻想,也許比她還要純情呢。

        「那你家男神私下裡對你有不同嗎?」蕭瀟吃了一口蝦肉,馬上把話題轉到好友身上去了。

        蔓蔓笑了笑,他對人人都客氣有禮,就只愛讓她生氣,也算是另類的不同吧?

        沒等她回答,蕭瀟又說:「女人談了戀愛也有不同的。我未來大嫂剛跟我哥一起時,還是包包臉呢,腰也沒現在細。」

        她放輕聲量,又說:「很多人都把照片修得天仙似的,真人卻差多了。她以前就是這種人。有了愛情滋潤後,才愈來愈美的。」

        蔓蔓假裝不經意地看了看陳文妮。她這時梳了一個甜美隨性的丸子頭,露出了優美的頸線。

        「我哥婚期定了在十二月,已經買了婚房啦。我跟你說過沒有,我未來嫂子家在s市呢,這幾年為了我哥搬到鎮上來,一年就春節那幾天回去探爸媽」

        蔓蔓夾起了一塊豆腐,徐徐問她:「有那天你男朋友要回南城了,要你跟他過去,你願意不?」

        「我肯定是願意的。哎呀,不,你——」蕭瀟本在認真回答,待看到蔓蔓的笑臉,忽地才發現自己上當了,就去撓她的癢。

        石磊一直跟大伙兒聊著天,沒有打擾二人說悄悄話,這時蔓蔓靠上來了,才問了一句:「聊什麼這樣快活?」

        蔓蔓坐好了,笑著應了一句沒什麼。她這天穿了一件淡粉紅格子無袖上衣,也許因為火鍋的蒸氣,熱得臉上紅紅的,比塗了胭脂更明豔。

        「陪我去拿飲料!」蕭瀟拉著好友去了自助吧。

        蔓蔓知道好友今晚借著老哥的事,肯定有什麼想告訴自己,就笑著看她,一副等她從實招來的樣子。

        「你自己也猜著了,就不用我坦白了吧?」

        難得蕭瀟一副小媳婦兒的模樣,蔓蔓忍不住噗嗤一笑。

        「笑什麼呢?不許笑!談戀愛又不是見不得光的事!」這時又回復了平日刁蠻小姐的氣派。

        「哦。」蔓蔓笑著點頭。歲晏性格平和,肯定能遷就蕭瀟的小脾氣。

        當然,表面看來是遷就退讓的那一方,也不一定總得犧牲的,反之亦然。剛才蕭瀟就說,她甚至願意跟他去南城呢。

        換作她自己,會毫不猶豫的離開楚鎮,跟石磊走嗎?

        她還未聽到內心的答案,那個氣定神閒的男人已朝著自己走過來了。

        蕭瀟先回座了。終於把藏了兩天的心事告訴密友,大小姐如今心情可舒暢了。

        「我們先帶子慕回家,我再折回來駕車送石斌他們。」石磊牽起蔓蔓的手。

        「我陪你送他們。」她抬眸看他。

        「我們還要逛逛,買點手信給我媽。你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我嫂已經準備了幾箱水果,你回頭也帶過去吧。」

        杜若芳問過石家兄弟,知道石母喜愛吃櫻桃和葡萄,就托果農挑了品質最好的時令水果,請他們帶回去。

        蔓蔓本身也愛吃櫻桃,見到那箱小果子看上去飽滿光澤,下午時就嘗了一顆,既爽甜又多汁。

        「我媽一人肯定吃不完,最好把她媳婦一起帶回去幫著吃。」他說這話時,英眉挺拔,目光充滿深意。

        她想起石母送的戒指,平日不可能招搖的戴在手上,昨晚已收好在首飾盒了。至於他送的小鑽石仍掛在頸項上,衣衫外露出了一小截銀鏈。

        「我也想送一件禮物給給阿姨。」石磊總是說媳婦婆婆的叫,差點被他帶偏了。「明天午飯時再給你弟。」

        「好。」他忍不住伸手點了點那紅潤如櫻桃的小嘴。

        把蔓蔓和子慕送回家以後,石磊就駕車回餐廳了,跟眾人告別後便把兩個弟弟帶到鳳翔劇場旁邊的步行街。夜色降臨後,鎮上最熱鬧的便是那一邊了。

        散席的時候,大伙兒都盡興而歸,幾個男人合共喝了十幾罐冰啤酒,滿身酒氣。想不到年紀最小的石仁酒量反是最好的,白晢的臉上完全看不出醉態。

        蕭華要駕車送文妮回家,一整晚都沒喝酒。

        「夜路特別黑,我會送蕭瀟回去。」迎上蕭華審視的目光,歲晏馬上說。

        兩個人並肩走著,路上靜悄悄的,間中傳來幾聲野狗吠叫。

        「怎麼今晚滴酒不沾?怕再在我哥面前出醜?」

        「對。第一印象太差,以後的路舉步維艱。還敢再喝?」歲晏笑了。沒有人了,他才敢與蕭瀟十指緊扣。

        蕭瀟不禁莞爾,想起他上回胡言亂語的酒後失態,還有今晚對她哥恭恭敬敬的模樣,都可愛得像個大男孩。

        他忽然舉起彼此交握的手,看了看手錶。「還早呢,去公園逛逛?」

        就不怕他哥到家後,發覺她仍不見人影?戀愛中的男人,有時候也很大膽的。她笑著擰了擰他的耳朵,才湊上去甜蜜蜜的說了聲好。

        蔓蔓沒有聽石磊的話早點休息,梳洗好便發了一條信息給他。

        「還不想睡,在畫室呢。不是等你,別急著回來。」

        她想過送一幅畫給他的母親,後來從首飾盒裡面找到了一隻小小的髮夾,那是一隻紫色的薄翅蝴蝶,看上去已經很殘舊,可是她沒有丟掉。反而母親留下的珠寶首飾,她都交給嫂嫂了,自己一件都沒留著。

        從來她就沒有什麼捨不得的身外之物。直至石磊來了,她才有了視為珍寶的東西。不僅常常把玩他送的小石子,甚至那條沒有了驅蚊效果的小魚仙手帶,也收得好好的。

        蕭瀟說的還不夠準確,談戀愛以後,女人變的又豈止是外貌?

        從小她就知道世間最不牢靠的就是感情。人是善變的,愈是在乎,便愈容易失望。於是她習慣了捨棄,習慣了抽離。當什麼都變得不是必要,當什麼都與己無關,還有什麼能讓她痛苦?

        如今她心裡卻有了最不願失去的人。她變了,她在乎。這是好事麼?

        沒有答案的問題,她不會細想下去,就選擇放空了自己。纖巧的手如游魚般在桌面穿梭,不多久便做好了一個蝴蝶襟針,那翅膀是明黃色的,用的是特製過的玫瑰花瓣。她用小錦盒放好,明天才給石斌帶回去。

        石磊在畫室外,便看到了蔓蔓靠著臨窗的工作桌,幾乎睡著了。他輕輕打開畫室的門,滿室花香,在寧靜的夜更沁人心脾。

        他伸出臂膀從後擁著她。她意識朦朧地醒轉過來,才回過頭去,「你來---」話還未完,便被他溫熱的雙唇堵住了。她從椅子下來,把柔軟的身軀完全靠上他的整個過程中,唇舌一直交纏著,難捨離分。愈來愈重的喘氣聲,佔據了她的心思意緒,使她全然忘卻剛才的思考。

        周一早上,蔓蔓到了美院見尹教授。

        「你的畫風變了。」坐在轉椅上的嬌小女士,那及肩短髮富有光澤,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比實際年齡要年輕。

        蔓蔓安靜地坐在桌子另一邊,等待恩師繼續評鑒自己的新作。

        「<山中人>是清淡孤寂的,這幅,<碧海光>對吧?」她抬頭問,蔓蔓點了點頭。「情感力度更強。兩幅畫,技巧一致,風格不同。」

        蔓蔓喜歡教授說話的聲音和語調,很柔和很清越,卻肯定而有力。大三那年,要開始準備畢業作品了,每位學生都要跟從一位指導老師。她不假思索便選定了尹教授,填好表格便趕往美院辦公室。她是全院第一個交表的,當其他同學還在猶豫不定、想東想西的時候,老師已經接納了她的申請。

        「談戀愛了吧?」

        蔓蔓臉上一紅,默認了。

        「我還以為你清心寡欲。原來只是看不上我們美院的小伙子。」這張保養得宜的臉上泛起了笑意。

        「不是壞事。只要你能駕御得來,甚麼風格都可以畫出好作品。」

        聽到這句話,蔓蔓生起了踏實的感覺。老師的肯定,比任何畫報期刊的讚譽都重要。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教授放下了畫作,用手指輕推桌面那紫水晶礦石球。

        「許多女人,有了家,成為了別人的妻子和母親以後,研究道路便終結了。不只在藝術界,在其他研究領域也一樣。」

        「即使沒有選擇留守家庭,堅持待在研究所,也不過是原地踏步。」

        尹教授的荷蘭藉丈夫也是美院的教授,夫婦倆沒有孩子。

        「當你的情感完完全全被別的個體牽動,便喪失了自己。我和丈夫結婚八年了,還是一人一房分開睡。」

        蔓蔓早就聽說過,教授兩夫婦住在美院後邊的那個低密度別墅區,彼此保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和空間,有同學更戲說他們像是一對領了結婚證的好朋友。蔓蔓不喜歡議論別人長短,也就沒有去刻意打聽。

        「老師,我會努力畫好作品,不會為了私事耽誤畫展。」

        愛徒這堅定的神情,她一點也不陌生。

        「我不是說你沒有下功夫。你也可以繼續談戀愛。你需要的只是為自己保留獨處的空間,這不是勤力不勤力的問題。」教授讓她先喝了口熱茶,這是辦公室裡常備的洋甘菊茶。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這次畫展,是為了你日後的創作。一旦從俗了,靈性便會磨滅。」

        離開了教授的辦公室後,蔓蔓仍在思索著老師最後說的話。

        「去看看更遼闊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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