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魂

蔓蔓答應了尹教授，周一在美院辦公室見面，給她看看最近的畫作。

        趁著石斌兩兄弟未到四合院，她大清早便到了後院的畫室構思新作。這次畫展主題是＜天人合一——從光影中發現美＞，同學們打趣說，這根本是為她度身訂造的。

        同屆的同學，去年畢業後，有出國深造的，有留校考研的，有開班教畫的，什麼都沒有安排的大抵只她一人。

        明明是學院年度優異生連續三屆的得主，畢業作品又獲得了全國油畫比賽的首獎，為什麼她會讓自己在一片順流中退下來？

        不要說同學，連一眾教授和導師都百思不得其解。只不過，江山代有才人出，她天分再高，有藝術成就的畢業生也不差她一個。惋惜沒幾天，誰也不會再把此事記掛在心頭了。

        尹教授是例外。

        還記得在畢業禮上，哥嫂替她與恩師拍合照。這個年約五十歲的高雅女士，站在蔓蔓旁邊顯得很嬌小。尹教授握著愛徒的手，說了一句恭喜，又多說了一句：「以後，仍要當自己的主人。」

        從這句話便知道，恩師理解她，也尊重她的選擇。

        她從沒有想過憑她的畫，攀登什麼高壇。在她眼中，藝術如同自然，天空的一朵雲，地上的一棵樹，需要人類在上面標銀碼、定價值嗎？

        她不想走那條通往名利場的矚目大道。她要走自己的路，哪怕那路上一片清幽，無人問津。

        不過，如今這條本應獨行的路上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昨晚分別時，他在她的指頭上溫柔的落下一吻。蔓蔓看著纖指上的戒指，心頭多了一份牽掛。

        跟她一樣天未亮便開始幹活的，還有黃媽。

        昨晚，石斌對碧海樓的碳烤乳鴿讚口不絕。黃媽便早早起床，宰了一隻鮮雞，燒旺了柴火，準備煮一道烤全雞，好好招待兩位客人。

        「我去菜市場一趟，看看有什麼生猛海鮮，你先切切湯骨肉，或者洗好湯料。」黃媽邊說邊解開圍裙。

        「行！快去吧！」李嬸笑道。她也早就來了四合院幫忙。「別的沒你在行，可我熬的老火湯，老李都要讚好的。」

        在蔓松兄妹哇哇落地前，黃媽等人便已經來了葛家做事。為未來姑爺的弟弟作菜這種事，她們都是萬分情願的。黃媽連藏了十多年的秘製陳皮都用上了。

        結果，石斌兩兄弟用行動表達了對葛家午餐的擊節讚賞，一桌子的飯菜吃個片甲不留。

        「看不出你兩個弟弟的食量還真可以！」歲晏笑道，他當然是明白的，他自己早已臣服於黃媽的廚藝之下。也許不只與廚藝有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楚鎮的食材新鮮，煮出來的滋味便好了。

        石斌二人讚嘆的可還不僅是菜餚。石磊初來這裡，很快便喜歡上這座四合院，但那份欣賞是收在心裡的。

        兩個弟弟卻溢於言表。

        「在外面看，這四合院不顯山不露水的，走進來卻自成天地。」

        「我喜歡這院子，很寬敞，很明亮。我們那邊最多只有陽台，沒有這樣完全開放的空間！」

        「這裡的風水是不是特別好啊，樹木長得俊，又有花香，又有魚又有鳥，人走進來一身筋骨都舒暢了！」

        人家說步步是景，石斌卻是一步一讚的。他又說得如此真誠。這樣的誇獎，聽得連年紀最小的子慕都飄飄然的。

        石仁性子本較文靜，卻對一磚一瓦都感興趣，有些問題連李管家都答不上呢。

        「這門上的兩個八角形的小木塊有什麼作用嗎？」

        「樑上的彩畫是請工匠畫好了再裝上去的？」

        「這後院的欄柵以前是養豬的？」

        「這些小雞有一個月大了？吃的玉米谷糠？」

        他們都是城市裡長大的，不似石磊和歲晏在建築學院時便已經到處考察。母親不喜外遊，他們長年待在南城，很少出外走動，這時看著院中一事一物都覺新奇。

        「大哥，要是媽來了，肯定捨不得住兩天便回去。」石仁自己就想再來一趟，聽歲晏哥說，鎮上還有許多地方可以逛呢。

        「要不是約了打籃球，我們應該去野營。」石斌最喜歡野外活動了。

        下午，歲晏約了蕭華到體育館打籃球，除了石磊三兄弟，還叫上了杜衡。

        「我和桃桃去看我哥打籃球，你來不來？」蕭瀟早一晚便問過蔓蔓了，大伙兒還約了一道到上回的火鍋店吃晚餐。

        石磊他們去的話，她沒有理由不去吧。

        到了體育館，觀眾席上已坐了些女生，包括陳文妮和她的好友。場上蕭華和幾個球友，已換上了球衣在熱身了。

        「他們應該快換好衣服了。怎麼樣？是不是有一點點期待你家男神上場的英姿？」蕭瀟跟未來大嫂打了招呼後，便選了第一排坐上去了。

        蔓蔓笑著搖搖頭。

        「別裝了，你是不是快要流口水了！」蕭瀟推她。另一邊的鄧芝桃都被表姐逗笑了。

        「小孩子面前不要胡說。」蔓蔓不理好友，取出水瓶喝了口水。子慕也跟著來了，帶上了他的兒童照相機。

        「姑丈說哥哥們玩過以後，我也可以下場，他教我運球！」子慕還是頭一次來體育館。「一會我上場了，姑姑記得替我照相片！」

        幾個男人出場了。原本吵吵嚷嚷的場子，瞬間安靜得只有拍球聲。

        蔓蔓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男人。論高壯，蕭華體態比石磊更高壯。即使石斌也比他更健碩。說膚白嗎？他的確比場上絕大部分的男生白淨，可石仁好像要比他更白，小弟的白，是一種久不見陽光的白。

        然而，他一出現就是能夠吸引蔓蔓的全部注意力。

        不是沒有見過他挺拔合度的身材，上回在海邊他上身甚至沒穿衣服，下身只穿了泳褲。可是如今他穿上深藍色的運動背心和籃球褲，在場上走動，整個人更富動感。

        隔著這樣的距離看，她更能觀察到他結實好看的背肌，修長健美的雙腿連他拍球時揮動的手臂，也讓她臉紅心跳。

        「不是說不期待嗎？你看你」蕭瀟知道場上有一半的女生比好友反應更誇張，但就是忍不住打趣她。

        「姑丈好帥啊！」子慕大喊。

        蔓蔓聽著小學生興奮忘形地大喊，阻止也來不及了。

        石磊聞聲也看過來了，朝著小學生和旁邊的女朋友揮揮手一笑，露出了臉上的梨渦。

        「我聽錯了沒，前邊那孩子是不是喊他姑丈？還想問這帥哥是誰呢已經結婚了？」

        蔓蔓聽到了後幾排的女生在大聲談論，忽然之間覺得不阻止子慕也有好處。

        「今晚來了許多生面孔，你看場邊那個人，身材多好啊！」

        球賽開始了，五人一隊，剛好湊成兩邊對賽。

        石磊三兄弟並不在一隊，蕭華當指揮，按各人身高體型分好了隊，這樣才勢均力敵。

        跟石磊同隊的有一個蓄鬚子的中年大叔，別看他年紀大，卻保養得宜，身形沒有發福，身強力壯的。

        「運球的這個是我哥的教練，場上就他和我哥球技最好，分到了兩隊去。」

        蕭瀟剛說完，石磊便以驚人的速度搶過了球，看似毫不費力的帶球來回衝刺、起跳扣籃。渾然天成的運球技巧，嫻熟的動作，使他在籃球場上更顯耀眼。

        「我錯了，忘了把男神算上。」蕭瀟也看呆了。「他有時間練球嗎？」歲晏跟她說過，石磊曾是籃球隊隊長，但很久沒上場了。難道就不會生疏嗎？

        眼看他又投進了一球，不論是投籃那刻的爆發力，還是退後防守，張腿低身的姿態，都讓蔓蔓心跳如雷。

        場上響起了歡呼和拍掌聲。她忽然有點瞭解，他那天在沙灘上把她背走的心態。

        「嘖嘖，你不是說不愛看男人打籃球嗎？為什麼今日就看得眼也不眨一下？讓我想想，是不是有人這樣說過：『就不知道籃球有什麼好看呢，追追逐逐，由這邊跑到那一邊，橫衝直撞的，為了什麼呢』？」蕭瀟微微瞇起了一雙丹鳳眼。「有人還說體育館滿是臭汗味，我勸得口燥唇乾了，也總說沒興趣不來了。」

        蕭瀟這樣說一說，才讓她回過神來，不然她都快看得失了魂。

        他在球場上盡情揮灑汗水的模樣，她之前是無法想像的。

        「他又不臭。」蔓蔓輕聲笑說。

        蕭瀟白了她一眼。現在連這樣的調侃也不羞了？

        她們很快被場上一聲吆喝奪回了注意力。兩邊激烈地搶攻，把場子說成烽煙之地也不為過。

        完場了，兩隊的確旗鼓相當，最後還是蕭華和石斌那隊險勝了。歲晏也在他們那隊。雖然他不是特別起眼，但這幾天都跟著蕭華練球，技術也進步了不少。

        蕭瀟連忙走到場上，給歲晏遞上了瓶裝水。男人很自然的接過了，喝了一口水後，還俯下身去，給她幫忙用毛巾擦乾頭髮上的汗水。那姿態，跟蕭華和陳文妮這對未婚夫妻一樣親暱。

        桃桃也跟著下去了，給石磊、杜衡這邊輸了的一隊派水。

        蔓蔓還在座位上想要不要下去時，小侄子便說話了。「姑姑，我拍了許多照片，回去給你看！」

        子慕的小腦瓜在想，哥哥們多威風啊，他長大後也要打籃球。

        「我現在可以下去了嗎？」說完便雀躍地拉著小姑姑往前走了。

        石磊此刻已不再臉紅氣喘，只是一頭黑髮沾滿了汗水，看到姑侄二人正從觀眾席下來時，那張俊逸無比的臉上便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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