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野營

蔓蔓把手機調到勿擾狀態，在畫室聽著喜歡的輕音樂，然後拉拉筋，做做伸展運動，讓大腦完全放空。

        離開了美院，她推著自行車慢慢前行。到了舊街的大榕樹下，她背靠樹幹，慢慢打了一條信息。

        「我回家吃午餐，關掉手機休息一下，晚上見。」猶豫了一下，把最後的表情符號刪掉了。對著他，沒必要強裝歡顏。

        見過教授後，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那番對話，不是要她忘情棄愛，只是提醒她不要困在狹小的情網之中，就忘了遼闊的天地。

        她清楚，恩師的話只是正好觸及了內心早已出現的湧流。

        她以前總把手機擱到一邊，不想讓人找到自己，認識他以後真好像沒有這樣了。

        今天她不用去電影院上班，就聽老師說的，給自己空間獨處一下。

        壓力特別大的時候，她想要平靜內心，就會聽聽這種讓人進入深度冥想的純音樂。鋼琴聲伴著在森林裡實地錄下的蟲鳴鳥叫，夾雜蛙聲，偶有幾聲猿啼，還有深深淺淺的流水聲。

        自小她的感知就很敏銳，別人都只道這是山林間的聲音，她卻能不費力的認出那是山羌，這是飛鼠，甚至還能更細緻的分出聲音的主人是烏頭翁、白耳畫眉，還是綠繡眼

        沉浸在天籟之中，煩憂似乎被暖暖陽光慢慢蒸發掉了。

        光線透過窗戶滲進室內，瀉在她嬌嫩的白膚上，一件白色的寬身家居服，讓本來纖巧姣好的身段添了幾分柔美。

        懶洋洋的下午，她沒有很深的睡意，反倒是狸狸睏了，窩著一角的軟墊上睡著了。

        她想起好一段時間沒給狸狸剪指甲了。這是一件苦差。也許是在幼小的時候，幾次不慎讓牠在剪指甲時流過血，留下了陰影，後來牠就不曾乖乖待著讓她剪。一拿出指甲剪，牠便抗拒得跑掉了。

        趁著貓咪睡著了，蔓蔓握住小肉球，把小指甲輕輕的擠出來，好不容易剪了兩片，狸狸就醒轉過來了，毫不意外的馬上逃了開去。

        「我來吧。」

        也許是過於專注，她竟沒發現這個高大的男人就站在畫室門邊。

        見到他，總能讓迷亂的心情平靜下來。她的困惑，本來就與他無關，那是她自己的心魔，不，不能說是心魔。尹教授說這不是壞事，是她正好遇上了一個自我發現與追尋的過程。

        他不過是引發風暴的那隻蝴蝶。

        「不知道牠讓不讓你剪。」她笑了。

        他沒有答話，用行動證明了他的溫柔是湊效的。

        他沒有立即接過指甲剪，而是把狸狸抱住了，讓貓咪乖乖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像平日那般輕掃牠的小肚子，圓眼睛便漸漸不再出現警戒的神色。

        他竟然在狸狸清醒的情況下，動作自如的把牠前後腳的指甲都一一剪好了。

        過程中貓咪有過微微掙扎，他輕輕噓了聲，壓下了那小身軀以示安撫，狸狸就順服的不再動了。

        看到蔓蔓無法置信的表情，他笑說：「輕一點，不弄痛牠，牠就讓人乖乖抱住了。」接著便把狸狸放到地上去了。

        他的確有一種力量，讓人覺得面對任何苦痛都可以安然承受。

        「下午不用忙了嗎？」迎上他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紅，便轉開了話題。

        「過來看看你。」俊臉上掛著笑容，眼裡卻是一份關切。「見完教授怎麼了？」

        「怕我被老師罵了？」她不禁好笑。

        石磊默認了，見到信息時確是察覺到她不太高興似的。

        待過來，見到她在舒緩的樂聲中，抱著狸狸，專注地剪著貓兒的指甲。一身柔骨坐在懶人椅上，不似是受了打擊。

        那畫面，更讓他想到母親往日抱著小弟剪指甲的情景。這種屬於女性的溫柔之美，他只在兩個女人身上看到過。

        「本來我媽想跟你通話，你關機了，只好叫她錄視頻，再親自拿來給你看了。」他笑著取出手機打開了一段視頻。

        其實他是怕蔓蔓未預備好跟自家母親對話。

        屏幕裡出現了一張嫻雅秀麗的臉孔，跟眼前的男人十分相似，看來他和小弟樣貌都肖似母親。而石斌便是隨了父親吧。

        「蔓蔓，謝謝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鏡頭便下移到石母的衣襟上，見到那黑色蕾絲上衣上面，別了自己做的黃色蝴蝶胸針。「下回我要親自來看我的小媳婦，石磊對你不好的話就跟我說，他什麼都不怕，最怕我嘮叨了。」

        她又著蔓蔓向哥嫂說謝謝，請他們下回別客氣，都是自家人，帶點水果是好，但不用幾箱的送來，她要分給親戚朋友都要忙壞了。

        本來素淨優雅的臉，開聲說話了，就生動活潑了起來，性格這方面可能是石斌更像母親了吧。

        最後還請蔓蔓轉告嫂子，說已經找了城裡一個經驗豐富的月嫂，替她預定了時間。

        「月嫂？」

        「你嫂子知道我大姨剛抱孫子，僱了月嫂，就請我媽幫忙打聽。」石磊關掉了視頻。

        嫂嫂懷孕了？蔓蔓驚訝極了。

        「你嫂子不是跟你商量過了嗎？」

        什麼時候跟她商量過了？

        「你不知道這事？」石磊見到女朋友睜著圓眼睛，一臉意外，便上前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髮絲。「預產期在一月份。」

        蔓蔓苦苦思索了起來，這樣重要的事，她若知道了怎會忘記呢？這兩個月，她都沒什麼機會跟嫂子處在一起。現在想來便合情合理了，難怪嫂子精神不怎麼好，總是在房間休息，原來是害喜了。

        上一次姑嫂兩人單獨聊天，應該是石磊初來的那會。

        難道那次嫂子跟她商量別告訴子慕，怕他適應不了新身分，說的是他要做哥哥了？她還以為嫂嫂知道了她跟石磊的事

        「我想起來了。」

        恐怕是一場誤會。這段日子都沒有好好關心嫂嫂，哥哥肯定覺得自己只顧談戀愛了她捂住了自己的臉。

        「怎麼了？」石磊把她的手拿下來，用大掌包覆著一對柔荑。

        那麼子慕還是不知情嗎？蔓蔓覺得，侄子若知道將要有弟弟或妹妹了，一定會樂上天。

        蔓蔓靠在他的肩膀，她又要做小姑姑了，心底也有一份柔軟和歡喜。

        大提琴的弦聲和大自然的樂章融合起來，在畫室裡盤旋。這種天籟人籟的完美融和，讓人生起一種適意。她的創作也有這種調性。

        「果林什麼時候動工？」她問。

        「星期四。」其實萬事俱備了，但中國人遇上動土這種大事，縱不怎麼迷信，還是會選擇吉日的。

        「我想過去看看。」

        即使教授沒有提議，她也想到了，碧海光呈現的是人間的萬家燈火，而滿目也收不進眼底的整片銀河星光，才足以閃耀蒼穹。

        「你試過野營嗎？」蔓蔓讓自己微微與他溫暖好聞的胸膛分開了，抬起了小臉，看上那雙清俊的眼睛。

        他點頭。

        「我想到果林那邊紮營過一晚，你可以陪我嗎？」說到過夜，她頓覺尷尬，忙補了一句：「想看星星，為了構思新作。」

        石磊想了想，問：「要叫上蕭瀟和歲晏嗎？」

        她嗯了一聲。這樣更好，就不怕家人知道後亂想什麼了。

        當天晚飯後，蔓蔓說想跟嫂子單獨聊聊，便隨她到了主人房裡間。

        妻子說想吃何俊記的芝麻糊，難得她有胃口，葛松便帶子慕出去買了。何俊記是近郊那邊的夜宵店，很受老街坊歡迎。

        只剩下姑嫂兩人時，蔓蔓便向嫂子坦白自己誤會了的事，直到石磊媽媽說起月嫂的事，她才知道嫂嫂懷孕了。

        「三個多月了，才做過唐篩檢查，一切正常。」杜若芳笑著說。聽到小姑子說的一番緣由，她也覺巧合。「過兩天我回娘家，會順道跟子慕他外祖父母說這事兒。」

        「那子慕呢？什麼時候告訴他？」蔓蔓看向嫂嫂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只是稍稍胖了呢。

        「你覺得呢？」杜若芳眼底一片溫柔。如果說上回她還是對懷孕一事有所保留，如今她已是完全接受了這新生命。這便是母嬰之間的連繫吧。小生命正在母體裡一天一天長大，是多麼奇妙的事啊。

        蔓蔓讓嫂子放心，她會找機會跟子慕說。要不是孩子今晚跟爸爸外出了，她現在就想把喜訊告訴侄兒。

        花架上的長春藤攀向魚缸，長入水中，吸取了養分，再游上水面，繼續蔓生。

        石磊跟姑侄倆正在餵魚。魚兒其實已不小了，過些日子便可放進池裡去。

        「我今晚跟姑姑去野營，明天再回來。」石磊蹲下身來，跟子慕說。

        「我也要去！」小學生才又想起自己明天還要上學。「姑丈，能等到周末，我們一塊去嗎？」

        「過兩天果林便要動工了。」石磊早料到孩子會失望。

        子慕扁起一張嘴，不說話了。

        「你要留在這裡護著媽媽。」蔓蔓笑著跟侄兒說。「還有媽媽肚裡的小寶寶。」

        小學生聽到這句話，反應果然很大。待姑姑耐心地說過了，他便激動得跑去找爸媽了。後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每天都要摸著母親的肚子，跟裡邊的小寶寶說話。

        吃過早飯，他們便收拾好行裝，等歲晏接了蕭瀟，便準備出發往果林去。

        昨晚，跟嫂嫂說她想到果林那邊紮營過夜。嫂子知道有石磊他們同行，便囑咐了幾句，說會叫李管家備好營帳等物品。

        哥嫂倒沒什麼，戲院黃經理也放人了，就只有蕭瀟那邊差點過不了關。

        昨日下午跟蕭瀟說了此事，電話那一頭的好友也很雀躍。

        「我老早就想野營了！我長這麼大了，還沒有獨個兒在外面過夜呢，想想便覺刺激！」

        每次外出旅遊，她都只是跟在父母和哥哥後邊。高中時期好不容易參加了出國交流團，出發前竟然得了腸胃炎，她只得恨恨的留在家中。

        「你爸媽會不會說些什麼？」蔓蔓有點遲疑，蕭瀟自然信任石磊二人，但她父母呢？蕭華呢？

        「我都快二十三了，又不是小女孩。」

        掛了電話後的十多分鐘，便再接到了蕭瀟的電話，好友的聲音不再淡定自如了。

        「我哥說想跟著來」

        蔓蔓皺了皺眉，蕭華來的話，會不會呼朋引伴呢？她只想在郊區看看星空，取點靈感，不想跟大伙兒吵吵鬧鬧的。

        察覺到蔓蔓沉默了，蕭瀟再說：「我也不情願，他跟來作什麼呢？我才不理他，叫老爸跟他說去了。晚點再跟你說成不成事吧。」

        蔓蔓笑了，好友爸爸竟也沒蕭華那般不放心。

        最終結果是蕭華親自打了一通電話給歲晏，才沒有堅持跟來。兩個男人究竟說了什麼，她們也不得而知。

        歲晏的車子駛回來了，副座的蕭瀟竟然素著一張臉，看上去年輕得像女高中生。蔓蔓還是頭一次見到她沒有上妝。

        「幹嗎這樣盯著我？」蕭瀟笑著看她。「今晚不比家裡，卸妝不方便。快上車吧。」

        蔓蔓忽然覺得，他們四人同行，這一晚會相當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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