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

        元卿卿陪着英亲王夫妇用早膳。

        今日英王妃看她的眼神格外温软，仿佛自己还在襁褓中时一般。元卿卿略略有些不自在，喝粥的动作愈来愈慢。

        “卿卿，再吃个翡翠红豆卷，来。”

        元卿卿嘴里含着粥，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卿卿啊，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一夜。”英亲王和英王妃对视一眼，英王妃接着英亲王的话头继续说着：“是这样的，半年前你皇伯伯首肯开办的女学堂现已建成，朝中各官员的女儿都开始准备入学了。我们想让你也去。”英王妃说完，小心地观察元卿卿的反应。

        “父亲母亲为何突然起了这个念头？”元卿卿疑惑道。

        英亲王接过了话头：“你如今也有九岁了，虽说平日在府里也教过你读书识字，但总归要跟随正经的夫子学习的。再有，卿卿,我和你母亲希望，你能在女学堂交到些同龄的朋友。”英王妃殷切地点点头。她眼里的期待分外明显，明显得元卿卿到口的拒绝活生生又噎了回去。

        “父亲，我何时去呢？”

        英亲王本还想再补充些什么，闻言面露喜色。

        “不急不急，三日后啊，我和你母亲送你去。”

        元卿卿连忙拒绝：“不不不，我自己去就好，这点事没必要劳烦父亲母亲。”

        此时又换成英王妃预备劝元卿卿，被英亲王拦下。

        “那好，卿卿，你母亲会帮你备好用物，三日后你只管去就是。”

        “好，父亲。那我便先告退了。”

        元卿卿走后，英王妃埋怨地看着英亲王：“王爷，你怎么可以同意让卿卿自己去呢？这可是她第一次离开王府！”

        “卿卿能同意已是难得，若我们坚持，怕是她也就不再愿意去了。兰儿莫要担心，我已吩咐了女学堂那边，自有人会看顾着卿卿。”

        想到三天后，元卿卿将自己埋进了床榻。

        紫苏端着一个盒子进来了，面色倒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小郡主，王爷王妃终于答应让您出府啦!”

        元卿卿：……

        “真好，小郡主那么多好看的头花发簪终于能戴出去见见光了。我今日去了小郡主的库房，将王爷王妃给小郡主收着的首饰都拿了出来，郡主，您看三日后戴哪个？”紫苏打开盒子，将其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元卿卿只觉脑壳疼。

        “紫苏，我只是去学堂。”怎么可能戴那么多东西！

        “那小郡主挑一挑，只佩簪子和手镯怎么样？”

        “……你挑吧，你挑就行。”

        在紫苏每日的喜气洋洋中，三日很快便过去了。

        元卿卿看着眼前这八个侍女，长叹了一口气。好说歹说，答应了英王妃无数叮嘱之后，英王妃终于同意只让自己最信任的陈妈妈跟着，和紫苏一起看顾元卿卿。

        英亲王英王妃目送元卿卿的马车走远。

        女学堂设立在宫门正西侧，与正东侧的国子监遥遥相对。不多时，便到达了大门口。

        陈妈妈扶住元卿卿的手，小心地引她下车。

        与此同时，女学堂大门口，各府女眷正不动声色地朝这边看来。

        可爱的女娃肤白胜雪，在阳光的映衬下简直成为了反光源。圆滚滚的双眼颜色浅浅，与雪白的肤色十分和谐。她踩实地面后轻轻跺了跺脚，发间剔透的玉石随之折射出透亮的光芒。

        众人此时神情各异，最多的是了然——毕竟是皇室血脉啊。

        陈妈妈引着元卿卿向前走，一边小声介绍眼前这些女孩都是哪家的。当然，元卿卿根本记不住。尤其是，随着她的前进，每个迎面遇上的人都在向她行礼。

        “拜见郡主。”“郡主妆安。”“郡主……”

        元卿卿不自在极了，她对每一个行礼的人颔首，就这般一直进了学堂。

        一进门，原本热闹的女娃娃们安静下来。元卿卿由着她们忽上忽下地打量，径自走向后排最角落的位置。紫苏为她摆放好纸笔便退下到门外等候。

        左侧来了人，她轻巧地摆放着物件，转头看见元卿卿正看着自己，向她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元卿卿愣了愣，便也朝她点点头。

        为她们授课的是文渊参事梁文德。这位老者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由他来教导再合适不过。

        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

        女学堂的学生们下午不需要接着上课。元卿卿左侧的那个女孩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见元卿卿还坐着，便走了过来：“需要帮忙吗？”元卿卿回过神来，就见她正看着自己。

        “啊，不用了，紫苏会帮我的。”

        “那就好。对了，我叫秦如许。”

        “我叫元瑛。”

        “我知道，你是元瑛郡主，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请多指教哦。”秦如许说着，递给了元卿卿一个木雕的小兔子。

        “这个给你，就当第一次的见面礼啦。”

        元卿卿接过后，发现自己身上好像并没有带着可以回礼的东西。她思索了片刻，一伸手，拔下了头上的玉石坠子。

        “那，这个给你，当作回礼。”

        “欸，不行不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秦如许连连摆手，“真要回礼的话，下次再给我吧，好么？”

        “唔……好。”

        两人结伴走出女学堂的大门，互相道别。

        待她走远，陈妈妈问：“小郡主，这是您新认识的朋友吗？”

        元卿卿看着秦如许走远的背影：“嗯，算是吧。”

        陈妈妈呵呵笑起来：“王爷王妃要是知道小郡主第一天就交到了朋友，一定特别高兴。”

        回到王府。

        英王妃上来就拉着元卿卿问今日上课的事。元卿卿如实答复，见英王妃眉开眼笑，高兴得不得了。怕元卿卿累，英王妃吩咐紫苏带她回房歇息，将陈妈妈留了下来，细细询问。

        “陈妈妈，今日郡主交的朋友是谁家小姐？”

        “回王妃，是丞相家的幼女，秦如许。”

        “秦如许……倒是个好名字。她主动找上卿卿，怕也是丞相府的意思。丞相……不过也是好事，让卿卿有个朋友来往也可，陈妈妈，往后你仔细看着点儿。”

        “是，王妃。”

        元卿卿回房后躺下便睡了过去。这幅身子确实经不起什么操劳，哪怕今日都未曾如何步行，依然让她感觉困倦。

        迷迷糊糊再醒过来，是因为院外吵嚷的声音。

        元卿卿爬下床，见天色已晚。只是院外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

        她给自己披上一件披肩，朝外走去。紫苏上前来要说些什么，刚走出院门口，就见元昊的小厮文海匆匆跑过来。

        “文海，这是怎么回事？”

        “回郡主，世子受伤了，王妃让我抓紧去请太医来。”

        元卿卿闻言，眉头一皱：“哥哥今日在国子监上学，如何会受伤？”

        “世子今日回府路上遇见几个壮汉在欺侮一个少年，他便去与那些壮汉争论，谁想其中一个一言不和竟提刀向世子砍来。侍卫们防备得紧，倒没让那人得逞，可是那人见伤不了世子，转身又去砍那少年。偏偏世子今日只有两个侍卫随行，一时照应不过来，慌乱间连带着世子也被伤到了……”

        没听完文海的话，元卿卿急忙跑进元昊的屋子。进门却看到元昊好好坐着，英王妃正给他包扎着小臂。元卿卿上前确认了一下坐着的确实是元昊，松了一口气。

        英王妃见是元卿卿，蹙眉道：“卿卿怎么来了？紫苏，我不是让你守着院门，不要惊动郡主么？”见英王妃不快，紫苏忙跪下请罪。

        “母亲莫怪，我醒来后刚好碰见文海去请太医，所以过来看看哥哥的情况。”元卿卿将紫苏拉起来，对王妃说。

        “卿卿放心，我伤得不重。”元昊挥了挥包扎好的小臂，然后就被英王妃拍了脑袋。

        “我瞧你还挺得意？元昊，要不是那个孩子你今日就没命了你知道吗！”一向温柔的英王妃此时火气旺盛，如果不是元昊受了伤，她很可能会亲自揍他一顿。

        元卿卿捕捉到英王妃所说的“那个孩子”，询问道：“母亲，太医不是为哥哥请的么？”

        “不是，是里面那孩子。府里的大夫倒是为他处理好了伤，但那孩子一直没醒，你哥哥不放心，嚷着要找太医给他再看看。说起来也是应该的，毕竟那孩子也算是救了你哥哥一条小命。”英王妃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元昊脑袋上。

        元卿卿却好奇：“按刚刚文海告诉我的，这个少年不应该受那么重的伤啊？”

        元昊这时垂下了头：“他……他是因为救我，帮我挡下了一刀。”

        原来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那人砍伤少年后元昊急了，两名侍卫既要护着主子又要防备其他人，一时回护不及，另一个壮汉突然发难劈向元昊，幸得那少年飞身挡在元昊身前，由是元昊只是堪堪被划伤，而那少年却是伤上加伤。正当时，有人叫来了禁军，将那些人尽数拘走了。顾不得自己的伤，元昊连忙查看那少年的伤势，发现他已失血昏迷过去。

        “我让侍卫带上他去找最近的医馆，结果那庸医看他伤在胸口竟不敢救，只勉强止了血，所以我就带他回来了。”

        这时，英亲王和太医一同进了门，文海带着太医进了里间。事情的来龙去脉英亲王已悉数得知，他看元昊没有大碍，叱声让他跪下。元昊一时茫然，但还是乖乖跪下了。

        “元昊，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我让你切勿莽撞行事，莫逞匹夫之勇，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是，你是路见不平，但今日你差点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元昊本还想反驳，但听完英亲王的训斥，整个人都蔫儿了一截。

        “父王……儿子知错了。”

        “你自己说，你错在何处？”

        “我一不该莽撞出头救人，二不该试图以少敌多，做没有把握之事，三不该头脑发热妄图逞英雄，结果连累他人……”

        英亲王听完，叹了口气，将跪着的元昊扶了起来。

        “昊儿，你记住，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再有下次。你不仅仅只是你自己，你是英王府的世子，身后是整个王府，若你行差踏错一步，整个王府都要为你陪葬。你虽生来尊贵，但这也意味着你注定要肩负寻常人家无法肩负的责任，你不可能总是一个不用负责的孩子，明白么？”

        “是，父王，儿子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再有下次。”

        英亲王拍拍他没受伤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太医出来了，向英亲王行礼：“英王殿下，那位小公子的伤已无大碍，我观他脉象，发现他身体虚弱至极，身上除去新的伤，大大小小还有数十处伤痕。此外，四肢上有大片淤痕，像是重物击打所伤……”

        英亲王听得直皱眉，“那他何时能清醒？”

        “待他休息够了便会醒过来。我写了药方，期间喂他吃下即可。”

        “好，那便多谢太医。”

        “臣分内之事，王爷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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