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希望

牧清野抬起眼，看着窗外不语，嘴角泛起清冷的笑意。这一次，那个人怕是必死无疑了…

　　夏日炎炎，蝉声越发聒噪起来。“帖子递过去了吗？”榕树下的阴影里，独自伫立的牧清野问道。

　　身后的忠叔回答道：“递过去有三四日了，只是…冷泉庵还未有回音。”

　　牧清野抬头看着阳光从树叶间洒落的点点亮光。既然没有回应，那么…只有亲自去一趟了。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竹林间，厚德神尼的禅房门口站着之前见过的那个冷面尼姑。牧清野上前去行礼道：“在下几日前就向神尼递帖子求见…”

　　那冷面尼姑冷冷说道：“师父下山了。”牧清野心中失望，见那尼姑神情淡漠，知道也问不出许多详情，只得悻悻离开。

　　“百思犹不得其解，不如重问晋中人。”那尼姑突然说道，“这是师父下山前，要留给濯缨台主人的话。”说罢，也不看他一眼，便推门进去了。牧清野沿着长廊慢慢走着，心里还在想着神尼留下的话。晋中人…牧清野的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这个传说中的厚德神尼，是真的知晓万事吗…

　　长廊转角跑过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与沉思中的牧清野撞上。

　　“我认得你，你是和苏瑾姐姐一起来的客人！”小女孩指着牧清野脆生生说道。

　　牧清野一愣，仔细一看，约莫记得是在苏瑾身边见过她，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瑾呢？“

　　“姐姐不在…”话刚刚说出口，小女孩却换上一副警惕的神情说道：“师父说了，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姐姐的行踪。”

　　牧清野见她认真又严肃的样子，便回答道：“我不是别人，是她的朋友啊。她不在这里吗？”

　　那小女孩犹豫一下，扭头看着牧清野面容温和的样子，才回答道：“姐姐到军营去了！”

　　牧清野有些疑惑，这小女孩说什么呢？正要再细细问她，身后却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勿离！休要胡言！”

　　那小女孩一惊，向着那边急急分辩道：“我没有胡说！姐姐的信我看过了，明明就是和…”

　　身后的人已经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小女孩拉了过去。牧清野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方才在神尼禅房外的冷面尼姑。

　　“施主请回吧。”尼姑冷冷说道，便拉着小女孩往长廊那边去了。那小女孩嘴里还在说着什么，也已经渐渐听不清了。

　　出了冷泉庵，牧清野在马车上稍坐一会，忠叔便过来回话道：“听说，已经离开好几日了，去向不明。”

　　看向冷泉庵的大门，牧清野沉吟说道：“去查一下，看她现在何处。”

　　忠叔答应着去了。

　　马车缓缓离开，牧清野脸上是沉思的神情。晋中人…如果厚德神尼的意思，是前晋王朝的人…

　　一双清冷而又满是诡秘的眼神浮现在他脑海中。公孙师叔吗？难道…他会知道什么？

　　经过几日行军，大军已经离开钟离郡，一路向北，往彭城郡而去。

　　为了避人耳目，白天行军时，苏瑾和齐烨同乘一辆马车。夜间宿营时，苏瑾便在大帐中闭门不出。

　　夜深了，齐烨才从外面回来。见苏瑾仍是在烛火前翻着书，便过来笑道：”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女博学。”

　　苏瑾看着书回答道：“整日窝在这方寸之地，也亏了这些书，不然真会被闷死。”

　　齐烨脸上闪过一丝歉意，看一看帐外明月，突然欣欣然说道：“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苏瑾一听，心下高兴起来，可只是欣喜一下，便又闷闷说道：“不是怕被人看到吗？怎能随意出去。”

　　齐烨笑道：“这…乔装一番自然是认不出了…”说着便过来拉苏瑾道：“走吧，有个好地方要带你去看看。”

　　月光静静地洒在山间，绕过山谷，眼前变得开阔起来。

　　一望无际的农田中，谷物在安静地生长着，晚风吹过，沉甸甸的稻穗轻轻摇晃。

　　苏瑾坐在马上，看着眼前安静祥和的场景，就像是一幅静默的山水画一般。

　　“彭城，是父皇出生的地方。”旁边的齐烨缓缓说道，“从彭城到长安，父皇经历了太多的血雨腥风。”

　　苏瑾想起齐烨曾经说过的话。他的身边有太多人，却不知道可以相信谁。  他们都在告诉他要做什么，却不会管他想做的是什么。朝政之事，苏瑾并不清楚，但是她也知道父亲的野心。这个被武帝打下来的江山，如今交到了齐烨手中，却被顾命大臣把持朝政。

　　苏瑾看向齐烨的脸，他这样年轻的身躯，却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命运。

　　历史是什么？历史是不断行进的车轮。它没有怜悯，没有叹服。它行经的路途中，荣耀也罢，败落也罢，都只是这巨大车轮下的一粒小小尘埃。

　　看着眼前依旧轻柔的月光，苏瑾心中却升起凛冽的寒意。

　　在历史的进程中，他们所有人所做的努力和挣扎，围绕着权利而来的阴谋和野心，究竟有着什么意义？

　　这样想着，苏瑾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齐烨似是看出她的消沉，跳下马去，摘起一束稻穗说道：“看，已经成熟了。”

　　苏瑾也下了马走过去。稻穗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一粒粒饱满而充足的稻谷带来沉甸甸的触感。

　　“很快，它们会被收割，然后送到前线。这将是我们行军中持续不断的粮草供应。”齐烨看着手中稻穗说道。

　　苏瑾这才想起，似乎并未在大军中发现粮草的影子。原来，齐烨早有更加简便的法子。

　　“待这一次稻谷丰收，我二十万大军只征三成，地方不再征收，余下的粮食便可让这一方百姓，一年饱食无忧。”齐烨望向远方的稻田说道。

　　晚风清唱，月光下齐烨的脸闪着淡淡的光亮。那光亮，像是带着某种希望。

　　“父皇征战无数，才有了我们刘氏江山。接下来，便要看我的了。”齐烨的声音中是坚定不移的信念。

　　齐烨突然转过脸来，看到苏瑾缄默不言的神情，她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在缓缓流动。

　　“苏瑾…”心中有万语千言，却只能这样轻声唤她一句。齐烨看到她的身体微微晃动，她低低地声音传了过来：“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离开？”

　　月光被浮云遮挡，夜色沉沉，银色光亮下的一切开始变得清冷。齐烨的心，似乎也被这清冷的夜色淹没。

　　方才满腔的希望，在这一瞬间被沉入谷底。他转过头去看着黯淡的月，许久才开口说道：“回去吧。”

　　濯缨台的大榕树在月光下洒下一个巨大的阴影。

　　忠叔轻声走了过去。少爷正微微仰着头，看向树影重重间的树屋，不知在想着什么。

　　“少爷…”这一声似乎才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忠叔见他稍稍低下头，才开口说道：“查到了，约十几日前被急召回宫，不久就出宫了。”

　　牧清野转头问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忠叔低下头说道：“据说，是随着占星殿出宫祈福，但是自离宫便再无音讯。”

　　微微蹙起眉头，牧清野又问道：“出宫几天了？”

　　“今日第十天了。”忠叔答道。

　　十天前…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突然销声远迹？突然，牧清野脑中浮现出冷泉庵中那个叫勿离的孩子，她说的，是军营？“皇上御驾亲征，离开长安是哪一天？”牧清野问道。

　　忠叔疑惑，但还是认真回想一下答道：“正是十天前。”

　　如果那孩子说的没错，那么，苏瑾正是和皇上在一起，在行往北边的军营里。

　　“快去准备，我们要赶往栗原！”牧清野疾声说道。

　　公孙师叔在栗原茶行囤积着大量火药…它们是一条蛰伏的毒蛇，毒蛇口中那猩红的信子，正要吐向皇上…

　　像是看到了马车与兵马被炸毁的场景，牧清野的双眼变得通红。苏瑾…如果真的在军营中，也将被卷入这血红的火光之中！

　　乡间张贴征粮告示之后，百姓们无一不欢呼赞颂。此次征收的三成军粮，可远比从前地方的赋税要轻了许多。

　　大军继续向北，离开彭城的时候，苏瑾已经能看到沿途的农人在忙着收割，他们将为大军源源不断地供应粮草。

　　到达汝阴已是七天之后。

　　离开彭城之后，路途开始变得难行，空气也干燥了许多，苏瑾觉得嘴唇干裂的难受，十分想念从前的润唇膏。

　　自从在彭城说过要离开，而齐烨没有回答之后，苏瑾渐渐发现，他似乎是在用这样避而不谈的方式，拒绝着她的要求。

　　离长安越来越远，路途遥远又无车马，苏瑾断不能独自回去。看着路途越渐曲折难行，环境越发荒凉恶劣，只得一日捱着一日，随着军营继续前进。

　　过了汝阴，便是临近北魏的边关小城栗原，严帜早已等候在这里。到了栗原，大军将交给严帜，虽说是御驾亲征，倒也不必真的冲锋陷阵。

　　大军在城外驻扎，苏瑾依旧在大帐中起居。齐烨每日来往于城内外，晚上再回大帐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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