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仿佛被三堂会审一样，赵老师敏锐的感觉到今天的学生和往常不一样。他强压心底的疑惑走到黑板前，放下了教案。

        “？！”

        教案从他手中滑落，他眼里只有桌上血红的大字——滚出这里——

        这是在说他吗，他完全不敢相信。

        “这是——”

        “老师，听说你昨天给废物饼干了？”韩笑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他长得高，气势上已经压了赵老师一头。

        赵老师呆呆的点了点头，嘴巴无意识的张开，发出了啊的声音。

        韩笑脸一下子阴沉了下去，砰的一脚踹在凳子上，碎裂的木屑，飞溅到音的课桌上，她惶恐的看着韩笑，缩着脖子。

        同学们通通用不善的目光看着赵老师，个个眼里有千万把小刀，正蓄势待发，只待有人一声令下，就会像脱缰的野马，把赵老师刺成筛子。

        赵老师有点心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迅速反应过来那袋饼干意味着什么。他抹去细节，说:“只是一块不想吃的饼干，韩笑同学，怎么了？”

        “不过是一块饼干。”他刻意轻柔的嗓音，像灌了蜜一样，彼之蜜糖，对于音好像格外毒药。

        “校领导问我，认不认识这位同学，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说的有鼻子有眼，校领导是在边上，但是在问候他爷爷的健康，两人曾有过师生缘分。

        有同学放柔了表情，赵老师知道自己想的是对的，他继续用和同学们一样的态度，一样的立场缓缓道来他这次难得的“施舍”。

        韩笑皱眉，嫌恶的瞅了眼音，说:“真的这样也不用给吧。”

        音抖了抖，什么话也不说。

        “我得替你们掩饰一下吧，真闹到校长那边，这事情可不好说了。”

        赵老师笑的很好看，音傻楞楞的看着他。

        他俊秀的外表还是那么帅气，比韩笑都好看，音想起奶奶说薄唇薄情，桃花眼无情，赵老师都占了。

        耳边听见他在说:“你们这么讨厌的人，我怎么会对她好？”

        “哈哈哈，我就说嘛，赵老师肯定和我们一条战线的。”汪斌从音身边经过，笑嘻嘻的走上去，拍拍赵老师的肩膀。

        有女生自觉冤枉人，急得要哭起来了，还拿自己的衣服擦桌子。

        只有音感到飕飕的冷意，源源不断的从她身边擦过，汇集到某一处。

        韩笑的鞋再次重重地踹在她椅子背上，激得她跟着发颤。她屈辱的泪水饱含泪框，摇摇欲坠，这么久了，她感觉头次这么伤心。

        刘海帘子下，她用看不懂的眼神盯着赵老师，黑色的眼瞳一点点散光。

        赵老师面带微笑，用女同学的纸，擦掉了桌子上的血字，十分迅速的翻过了这一次事件，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大家关系更加亲密了。

        几日后他和家人通信，提到了此事。

        “嘘——这事儿别给爷爷听到了。”

        “哼！”电话那头传来老人家的咳嗽声。

        “什么事儿别让我听到，我偏偏听的一清二楚！”

        “恃强凌弱这种事儿到处都有，你为人师表，不好好教导你的学生，反而助纣为虐，你算个什么老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老爷子有多生气，他隔着电话都听得到拐杖杵地的响声。

        “爷爷您别生气，身体要紧。”赵老师想要赶紧换个话题。

        “身体，你少给我惹点事儿，我还能多活几天！”

        “您说什么呢！”赵老师脚摩擦着地，谄笑着回话。

        “我说什么了我，要不是你心不正，搞那些子歪门邪道，徐家俩个小姑娘会为了你闹成这样子吗？啊？”

        一提起这件事，赵爷爷就来气，他啪的把话筒挂了。

        “嘟——嘟——嘟”

        没声了。

        赵老师无奈的放下了电话。】

        一九九六年十月十五日

        不是不想管，是不能啊。赵老师何其聪明，一下子看清楚了音的“特殊性”，他只能避开。

        【连绵的暴雨让学校很多地方都泥泞坑洼，记忆中足足下了半月才放晴。

        音的书包被人扔在了学校后树林里，从教学楼顶看下去，那里黑漆漆的，萦绕着不详的气息，据传那里曾失踪过好几个学生。

        好像捉迷藏，音嘲笑自己，她走走绕绕还想着，得亏他们能藏，不然半个小时都没得玩。

        有人远远的注视着她，黑黢黢的，像个影子。

        音在小树林那里发现了书包，拍开上面的土，粗粗翻看了下，里面东西一点没少，还好还好，她，还有作业要做呢——

        天黑的很快，还听得见奇怪的声音，音心里觉得毛毛的，想要赶紧回去，万万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吓得音差点把书包扔回地上。

        是个陌生男人，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音和手里的书包。

        她后退一步，学校老师不多，基本上她都见过，这个人看着好不对劲。

        男人眼珠子转了下，和善的问她:“放学了，你怎么还在这儿？”音紧咬下嘴唇，不说话，他看着脏兮兮的书包，又打量音姣好的面庞，更加感兴趣问她:“来这里找东西啊？”

        “嗯——嗯。”

        “哦，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你们新来的教导主任。”

        “嗯嗯，老师好。”

        她低下了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宽大的校服下，隐约看得见稚嫩的曲线。

        自称教导主任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贪欲，他好像膨胀成张着大嘴的恶魔，静悄悄的收敛了爪牙。

        音有感觉到一瞬间的恶意，如同针扎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让她心悸发慌，喘不过气来，但抬头什么也没看见。

        绝对不是错觉！出于自己的第六感，她立马不动声色地和教导主任拉开了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姑娘？”

        /谁来，有谁可以救救她？

        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里，音的书包带子扯得几近断掉，她心里害怕的发抖，但面上却一反往常的镇定。

        /对，我要镇定。

        她强迫自己不露出一丁点破绽，就像个唯唯诺诺的学生，很怂和主任相处一样。

        /求你，老天，上帝，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好害怕。

        男人没有起疑，音窥见主任朝她走近，她害怕极了。

        音内心越来越绝望，心里慢慢衍生出了怨恨，如果一开始没有人把她书包扔在这里，她肯定不会踏入这个鬼地方半步，也就不会遇见这个假的教导主任，不会——。

        她甚至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坚持留在这里，为了那虚假的梦？

        “你别害怕，家住哪里啊，我一会送你回去。”

        “谢谢老师，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风挺大，有呜呜的怪叫声，这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学校里的住宿生四处活动着，但也没谁会跑这里来呀！

        不，还真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音看到远方的身影，突然燃起了希望之火。

        是个男人，高瘦高瘦的，一步两步三步，没等他走近，人已经往另一个地方走去了。

        音失望地垂下来头。

        教导主任诡异的笑着，冷风嗖嗖的拍打着音单薄的身躯。她颓废的看着鞋子，上面沾了污泥，脏兮兮的。

        等下，她会不会和那些失踪的学生一样，再无存在的痕迹，区别在于，他们有人难过，而她没有，光这么想都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她脑子里蓦的响起小时候听过的儿歌:“小姑娘，采紫花，爬树了，下不来，树上睡了一夜夜，醒了萤火虫飞呀，飞呀，飞。”

        有鲜花和蝴蝶还有小时候的她。

        就这样吧。随着淡香，她眼睛慢慢阖上了。

        突然，她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也许是错觉吧。但声音越来越大，音感觉自己从梦中醒来了。

        居然是赵老师？

        思及他前两天的行为，音也不报太多希望了。

        “音同学!”他跑了过来，心里闪过一丝犹豫。

        /他是在，喊我？

        音感觉黑色的深渊有了一个光亮。

        他来到两人面前站好，身上除了汗味还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有些像驱虫水味。

        男人嫌弃得挥了挥手，他看上去很不喜欢这个味道，也不喜欢这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子。

        反观赵老师很热切的笑，说:“诶呦，你看看我。宿舍那边虫子多，我前两天被咬的狠了，涂点驱虫水预防预防。”

        “赵，赵老师好。”音略迟疑的喊他。

        “嗯嗯。”赵老师看似随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偏过头对音说:“刚刚老徐还在那边找你呢！你怎么在这？”

        /老徐？班主任啊？骗人，他从不找我。

        “这位是谁？”

        /我要怎么回答，我应不应该回答，我——救救我啊。

        男人眼里面上流露一丝挣扎，他看看瘦弱的赵老师又看看音，三人都僵持在那，谁也不说话。

        “是，是新来的老师。”音怯生生的开口了。

        树叶沙沙的响，叶子打着璇儿就落下来了，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心里默念着离开，离开，离开。

        /所以赵老师，是来救我的吗？音的内心升起无限期盼。

        她从边上看赵老师，如果不是那个金丝圆框，他该有多好看。

        谎称自己是教导主任的男人觉得自己弄不了两个人，遂说自己要去找个谁，转身就走，音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赵老师，却发现他也如负释重的样子，音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两人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直到宿舍楼大门口才停下来。

        “谢谢你，赵老师！”音一脸郑重的道谢，也不管赵老师能不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像极了快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泡沫，如果没有赵老师的话，她不能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别谢！”赵老师脸色转的很快，立马皱起眉头，揪着脸看她。

        音完全不在意，她现在看赵老师仿佛发着光，像是指引她一样，温暖，明媚，她甚至生出一种，活到现在就是为了遇见他一样的心情。

        即便之后又要陷入无尽的折辱之中，她也心甘情愿。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别在这里发呆，快走吧!”

        赵老师哼哼两声，甩手就进了宿舍楼。

        音站在原地，目光似乎透过层层墙壁，锁定在赵老师身上，宛若痴汉。

        也许吧，对有些人，沉沦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即使这块泡沫板轻轻的一折就会破碎，她也会抱着残渣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音突然四处张望，周围没有人，她拍拍胸口，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露出了冷笑，赵老师可真厉害啊，还有音，居然从这个时候起就“情根深种”了。

        我冷眼站在一边，她看不见我，因为我是在真实梦中。我可以沉溺在过去的漩涡中，一会是旁观者，一会又是参与人员，意识在虚幻中浮沉，温暖包围我，我又一次以第三人视角回到了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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