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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逗闲乐,旧景惹伤悲


郑平水笑着摆手,紧接着又问:“宗熙看着比去年轻松了许多,这一年都发生什么了?”

        李正怡也端了酒在嘴边,道:“解决了宋州的案子,还有当初谢家的事。”

        郑平水又笑眯眯的问:“对了,其实我一直想问问宗熙在宋州都经历了什么?”

        李正怡想了想道:“查盐价、治黄河、娶了娘子、有了孩子。”

        郑平水又道:“宗熙这般能体会女子心思,必定很会讨小娘子的欢心,你去年给你舅母的礼物,她简直爱不释手呐。”

        李正怡笑笑道:“宗熙只不过是对症下药罢了,譬如舅母喜欢这些,可白玄就不一定了。”

        “不对、不对。”郑平水连连摇头,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说,“世上女子哪有不爱打扮的,只是当初在边关时旁人都说起月,不让她打扮自己,久而久之,白玄也不爱打扮了。”

        “世人觉得若一个女子若珠玉满头、光彩照人,必定做不好旁的事儿,难道女子一辈子只能做成一件事?”

        郑平水撇嘴摇头:“其实这就是他们古板,活像十几年的棺材板,又酸又臭!”

        “好像隐于深山老林的才是得道高人,不得重用的就是有才之人,若有人得高官厚禄必定浑身上下、由里即外都是铜臭味儿而一点墨水儿都没有。”

        “可你看那些才子,哪个不想打马游街、一日看遍长安花啊!”

        “他们拘着旁人,拘着自己,更拘着这世道。”郑平水感概万千。

        李正怡也安静思索,片刻后才道:“宗熙受教了,多谢舅父指点!”

        “所以宗熙着重讲一下后两件就行了。”郑平水又恢复了老样子,怂恿他快讲与李知归生母的故事。

        李正怡扶额叹气:“舅父,您又在开玩笑。”

        郑平水还是笑眯眯的:“多逗逗你,就爱看你不稳重,好了,我见到了,你回去吧。”

        “那宗熙告退,明日带莲娃来见舅舅可好?”

        郑平水连连道:“好好!早该让我见了,当初兄长见了莲娃立刻写了信给我,说那孩子如何如何,可惜我去年都没见到!”

        “去年莲娃出了痘子,不能出门,舅舅还要耿耿于怀啊?”

        李正怡无奈笑道:“莲娃肯定会喜欢舅舅的。”

        “那是!我一向招孩子喜欢!”郑平水洋洋得意。

        第二天晚上,李正怡带着李知归和沈方海一起来了,沈方海本来是找李正怡闲聊的,听李正怡几句话就跟着来了。

        “郑、郑麾下。”沈方海这次见到特意打扮过的郑平水,有点被吓到了。

        “哟!圆江!”可惜舅舅一张嘴,气势就全没了。

        李正怡把差三个月就三岁的李知归塞到郑平水怀里,郑平水顾不得沈方海了,笑眯眯的逗李知归玩。

        李正怡朝向沈方海道:“听六郎说圆江最近休息不好?”

        沈方海低头扭向一边,张张嘴道:“也、也还好吧,让二郎挂心了。”

        “这样吧,圆江今夜歇在庄子里,这有温泉,也好让圆江解解乏。”

        “好,多谢二郎。”李正怡示意燕六带沈方海去歇息。

        郑安年逗够了李知归,抱着孩子问:“天冬呢?”

        “如今在宋州,”想起文天冬,李正怡叹口气道:“他懒得与我相与,早就跑了。”

        “你也知道七郎他一向不受拘束,跑了就算了呗,”郑平水被李知归握着耳朵,不急不慢道:“左右你文伯那有人。”

        “嗯,”李正怡坐近握住李知归的小拳头道:“就是他一时兴起,先斩后奏,气得我头疼。”

        “嗨呀!等他以后娶了娘子,有了孩子,”郑平水捏着李知归的另一只手笑道:“就该稳重了。”

        “我看难呢,”李正怡摇头道:“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舅侄俩就边关的事闲聊起来。此刻远在宋州的文天冬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啊切!谁骂小爷了!”

        燕二在旁翻了个白眼:“那可多了!”他边说边掰手指头算道:“主子、文先生、文夫人、春郎、夏郎、秋郎、三位娘子,郑伯父、数不完呢!”

        文天冬照燕二后背拍了一下,佯怒道:“没大没小!燕一!快管管他!”

        燕一正在厨房忙活,根本没空搭理文天冬,只喊燕二道:“小燕二,过来。”

        燕二颇不情愿说道:“干嘛啊?”但还是走了过去跟在燕一身后。

        “尝尝这个炸得怎么样?”燕一喂了块肉给他,燕二嚼着肉,含糊不清道:“马上又是新年了,主子那边有回信吗?”

        燕一回身继续忙活饭菜:“没呢,燕三写了信给我,说主子现在听不得文七郎的名字,连带着宋州的事都不愿意问了。”

        “啊?”燕二现在十七了,可垂头丧气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伏在燕一肩上问他:“主子是不是忘了我了?”

        “怎么会,”燕一盛粥,劝道:“燕三说了,等过了年就跟主子说咱们的事。”

        他拍拍燕二的背,“先松开一会儿,准备吃饭了。”

        家宴无非就是这些内容,十几个人或相邻、或隔着桌子、或隔着中间献舞的莺莺燕燕,脸上带着假模假样的笑,真真假假,面上都是一派和祥。

        觥筹交错间,你问我身体如何,我探你近况怎样。无聊至极。

        李正愉解了禁足,这么久第一次露面,李正怡直接摆脸子给他看,算是因为“记恨他找人行刺郎君”这件事。

        李正忻越过李正愉同李正怡问赵观平的事,道:“平郎最近在忙吗?”

        “他钻研岐黄之术,对旁的人、旁的事自然一概不理了。”李正怡笑得春风满面。

        如愿见到李正忻黑了脸,李正怡同李正憺道:“郎君最近休息得可好?”

        李正憺笑道:“多谢二哥关心,自从二哥送了桃枝后,孤就再没有做过噩梦了。”

        李正怡举杯,李正憺浅浅尝了一口,李正怡十分干脆一口闷了。

        于是多喝了几杯,李正怡竟有了几分醉意,好歹撑到宴席结束,能够不失规矩离席,在马车上喝了解酒汤,就醉到打起盹了。

        梦里是宋州的新年,徐菱歌包了娇耳,做了饭菜。李正怡最爱喝她炖的汤,汤汁浓厚,滋味鲜美,一场梦让他满心欢喜,醒来又怅然若失、不知所措。

        刚过新年,李正怡送郑平水就离开长安,临别前郑平水难得正经道:“宋州三年磨得宗熙性子变了。”

        李正怡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郑平水抬手拍拍他的肩,正色道:“什么时候真正能告知舅舅有关宋州的事,就什么时候写信给舅舅。”

        李正怡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宗熙会的。”

        “舅舅等你的信,”郑平水上马离开,转身道:“回去吧。”李正怡目送郑平水离开,良久才离去。

        宋州、宋州、宋州。

        二舅就是这样,看着最不靠谱,其实最细心,他知道自己有心结。

        其实宋州没什么大不了的,左不过受了些苦、吃了些教训、丢了一个心爱之人罢了,不过是阿娘害死了徐菱歌。而已。

        天和二十四年末,李正怡去信言明自己娶徐氏为妻,木已成舟。

        郑贵妃回信称:“有人照顾宗熙就好,过往种种皆是阿娘的错,望怡与徐氏榖则异室,死则同穴。知徐有孕,有妇人郑氏照顾徐氏……”郑氏……

        新年过,马上又是李正怡的生辰,他带着李知归进宫给郑贵妃请安,郑贵妃当着陛下的面撒不出疯劲,也就如此过去了。

        燕一的信总算送到李正怡面前了,李正怡思索许久,还是没让他们回来,让燕一带着燕二去甘州找文伯,先一步未雨绸缪。

        日子过得很快,两个月一晃而过,弹指之间就到了李正愉的过二十岁生日。

        三月初十,陛下在宗庙阼阶偏北的位置安排受冠之席,李正愉从东房出而就席,由孙太师为其梳头、挽髻、加簪、著纚,做加冠的准备,之后由张太保为他加冠。

        加冠完毕后,陛下率众人向李正愉敬酒祝贺之后,他从西阶下,去拜见孙淑妃。再回到西阶以东,陛下给他授字。

        陛下给李正愉的字是久思。

        命字之时,众人都站在堂前阶下,由江结致辞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示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伯某甫仲叔季。唯其所当。”

        命字之后,陛下向众臣敬酒,赠送礼物,表示感谢。

        李正愉则换上黑色的礼帽礼服,带上礼品,拜见兄弟姐妹,和众位朝臣。

        这一系列的拜访,代表他已经成人,已具有成家立业、治国□□的资格了。

        李正怡坐在席上,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的加冠礼:唐皇后头疼难耐,圣上腾不开空。眼看时辰将过,只好由郑安年给李正怡梳头,就这么完成了加冠礼。

        就连他的字都是第二天陛下问他,想要哪两字,李正怡想了一会儿,才说“宗熙”。

        当时不觉得,现下对比起来才觉出自己的可怜,李正怡抬手闷了一口酒。

        我在外奔波几年辛苦经营,都得到了什么呢?凭什么,凭什么我总是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

        他贪喝了酒,坐在马车上,彷佛是在去宋州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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