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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终于结束一天冗长的行业会议,林云雅躲进酒店的洗手间隔间里,才勉强动了动挺得僵直的腰背。

        在她看来,其实很多会议都是没有必要的,用开会的方式提出问题,再用更多的会议来解决会议的问题,并因此创造出更多问题,无限循环,并将所有参会人卷进这座越来越庞大的永动机里,碾碎,压平,投入永动机的燃料炉里,成为添砖加瓦的肥料。

        可是她的想法不重要,身居其位,为了获得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有效信息,也不得不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与会时间里保持专注和微笑。

        脖子一扭,喀嚓喀嚓直响,林云雅边转脑袋边拿出手机,给闻星洲发微信:“今天来我家吗?”

        等待了几秒,一个语音邀请弹出来。

        闻星洲不满的表现方式很霸道,“姐姐,不用再问了,我每天都会去。”

        林云雅几乎能从发闷的语气想象到他委屈的表情,觉得很好笑,“我今天在外面开会,不方便去学校接你,自己过去好吗?”

        闻星洲没有回答,顿了一顿,“你喝酒了吗?”

        “你怎么知道?”林云雅诧异反问。

        茶歇时有香槟,相互问候和引荐时不可避免碰过杯,只是量很少。需要她参加的应酬很多,因此她对酒量有精准的认知,确信此刻自己仍旧思路清明、口齿清晰。

        她的这个问题着实问住了闻星洲,他也因反思而茫然起来:“我也不知道?就感觉……”

        两个人同时笑了。

        “你怎么回家?”闻星洲问。

        林云雅说:“助理开车送我。”

        “姐姐。”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慎重,小心翼翼带着试探的那种慎重,“今天我去接你,可以吗?”

        饮酒后的人多多少少会变得感性,他那种可怜兮兮请求允许的口吻,一下就击中了林云雅。

        她失笑道:“我把定位共享给你。”

        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酒店大堂,林云雅让助理将她的车先开回公司,自己尽量避开散会的人群,从花园绕远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这是她刚才粗略思量片刻规划处的路线,酒店的停车场足足有三层,遇见熟人的可能性很小。

        闻星洲只让她等待了二十分钟,林云雅有一秒怀疑他是不是超速违反了交通规则。

        不过她被他的车吸引了注意力,一辆阳光下泛着细密蓝光的银灰色跑车。

        面朝她方向的副驾车窗降下来,窗后露出的一双眼睛,看到她的那一刻霎时从沉静中挣脱,笑意快要满溢,“姐姐,上车。”

        林云雅很难描述她此刻的感觉,其实闻星洲的沉郁气质和这辆跑车的风格有些冲突,同时似乎又很相配,难以形容的、并不相契合的相配。大概,如同他本人一样矛盾,一个身强体壮的……预备役科研人员?

        只能说每个人都具有多面性。

        直到坐上副驾,拉拽安全带时,她还在左右打量。

        从林云雅出现的那一刻起,闻星洲始终凝视她,自然留心到了她的反应,“怎么了?”

        林云雅摆出很严肃的表情,“第一次乘你的车,正式观赏一下,给予它足够的初见尊重。”

        闻星洲低头笑,忽然撑住副驾的椅背,上半身探过去,不由分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触碰,迅速退回,没给她推开的机会。

        林云雅微讶,“星洲……”

        一般这个开头都意味着长篇大论的说教,闻星洲正视前方戴上墨镜,说得一本正经:“姐姐,我要开车了,现在打我算是干扰驾驶。”

        林云雅又气又好笑,只能不跟小破孩计较,回到刚才的话题:“车平时停在学校里?”

        闻星洲说不是,“学校停车位不多,一般停学校旁边的小区。”

        “他们对外出租车位?”林云雅意外地偏头看他。

        闻星洲摇头,“不租,所以我每次去取车都要给保安塞一包烟。”

        他说的那个小区,林云雅有一点印象,之前几次去学校接他时有路过,摇摇欲坠的标准老破小区,不用进去看,也知道没有什么正经停车位。

        林云雅嗔笑着笑他,“这么好的车,就那么停在外面,你也不担心。”

        “无所——”“谓”字被他咽了回去,闻星洲飞快觑她一眼,观察她的神态,“那我明天去办一张学校的停车证?”

        林云雅突然想起来,他其实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离开国内回去念书了,确实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是啊,他很快就要走了啊……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至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应该是停留了超过正常时限的时长。

        林云雅发觉她对闻星洲的了解在逐日加深,例如,他现在这种不自然挺抻一下肩膀的动作,不是为了耍帅,其实是因为害羞。

        夕阳下,他耳朵有一点点发红,“为什么一直看我?”

        林云雅迟疑了下,没有提刚才一瞬间的出神,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点评软件,随口问:“晚上想吃什么?”

        闻星洲的回答毫不令人意外,“我都可以,你想吃什么?”

        而且他还有额外的要求,在红灯下停车后,还满脸诚恳地看过来:“姐姐,不要说都可以,我猜不出来。”

        恳求得到的是林云雅止不住的促狭笑容,他自己说了都可以,却要她明确指令,她在笑他只许州官点灯。

        闻星洲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想避开对视,可是看得怔住了。

        古人说的明眸皓齿诚不欺我,确实明媚得晃眼。

        “想吃……嗯,北海道毛蟹。”林云雅没有太为难他这个大直男,略作思考后具象化了目标,“今天晚餐去吃日料好吗?”

        闻星洲显然舒一口气,“我知道一个地方。”

        林云雅随和地说好啊,“那就都听你的。”

        不过后来的发展,和林云雅的预期稍有一些出入。

        她以为闻星洲会将她带到哪家餐厅,但车辆驶入的地界,明显是某处高级住宅。

        车在独属于它的单间车库中停稳。

        “到了。”闻星洲按下引擎键,转身朝她耸了耸肩。

        “这是——”她没来得及问完,身前黑影笼罩,话语在毫无征兆的靠近中停滞。

        闻星洲偏身过来,手下咔哒一按,她身前的安全带瞬间解开束缚。

        “我家。”

        他说完立刻转身,只留下一个下车的背影。

        不要以为林云雅不知道,他在笑,因为吓到了她。

        她在“小孩学坏真快”的感悟里体会了几秒人生无常。

        “姐姐,不饿吗?”始作俑者替她拉开车门,还无辜地歪了下头。

        林云雅只能边笑边叹气,跟着下了车。

        扭身关上车门,再回身,一捧花仿佛凭空变出,出现在眼前。

        原色牛皮纸包扎,象牙白的花瓣上有剔透的水珠滚落,看似纯朴,却于柔软处坚韧,在漫长的一天工作之后,带来令人眼前一亮的清新雅洁。

        “谢谢。”林云雅接过来,轻轻嗅了嗅,“这是什么花?”

        “姜花。”

        不过,他刚才藏在哪里的?为什么她一直没看到?“你会变魔术吗?”

        “秘密。”小孩有种故弄玄虚的骄傲。

        幼稚。

        林云雅在心里默默嘲笑。

        从车库出来,闻星洲没有着急上楼,一楼大厅外有人在等。

        林云雅没有跟过去,依稀听见那人说:“今早……空运……”

        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泡沫箱,那人现场打开,闻星洲蹲下去颇为认真地翻看确认,才拿出手机扫码支付。

        “姐姐,走吧。”他抬着泡沫箱走过来。

        电梯直达二十九层,一进门就是俯瞰全市的整面落地窗,视野绝佳,远处山巅的夕阳半坠不坠,橙粉色为所有家具蒙上一层朦胧的滤镜,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期间,有种无可救药的、与世隔绝的浪漫感。

        房屋的主人显然没有在装潢这件事上多费心思,大差不差的装修,开发商卖房时赠送的一贯风格。

        毕竟是第一次登门做客,东张西望的行为不太礼貌,林云雅只简单环视一圈,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后。

        闻星洲找出一把厨房剪刀,打开泡沫箱。

        林云雅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这是什么?”

        “你想吃的北海道毛蟹。”闻星洲泰然将红蟹从泡沫箱里抓出来,放进水槽。

        捆蟹脚的粗绳被剪断了,新鲜度极佳的螃蟹立刻活跃过来,在水槽里敲出乒乒啪啪的声响。

        “它还在动!”林云雅一下就躲到闻星洲背后,勉强控制住差点走音的嗓音。

        感受到t恤上传来轻轻向后的拉力,闻星洲很想笑,他已经逐渐学会如何从她始终体面的表情中分辨出细微不同,铜墙铁壁式的防御在他坚持不懈地敲击下呈现出一条条缝隙,得以窥见其中鲜活的心脏一角。其实她不总是那样无懈可击的沉积从容,有时候她也很可爱。

        闻星洲故作困惑,逗她:“姐姐,难道你更愿意吃死蟹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处理它吗?从这个状态开始吗?”林云雅尽量克制住眼神的闪烁和语无伦次的叙述方式,但仍旧充分展示了叶公好龙的精神,“活的吗?”

        闻星洲从琳琅满目的刀架上抽出其中一把,告诉她:“我在国外都是自己做饭。”

        在林云雅的概念里,会做饭是一回事,而处理像北海道毛蟹这样的大家伙,是一件比较专业的工作。

        她的迟疑大概是流露了出来,让闻星洲有点受伤,他侧头盯着她,声音低闷:“姐姐,你可不可以相信我?试一试,就一次。”

        他怎么能有那么可怜的眼神啊……

        “那好吧。”林云雅即刻就动摇了,并在他随即翘起嘴角时努力表现出配合的热情,“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闻星洲思考了一下,问:“你会做什么?”

        正准备挽衬衫袖口的林云雅沉默了。

        闻星洲看见她沉默了,随之也陷入沉默,简单洗过手,替她将衣袖卷好,摘掉手表,放在远处的茶几上。

        在面面相觑了半分钟之后,闻星洲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试探着问:“煮米饭,会吗?用电饭煲。”

        “会的。”林云雅在心底暗松了一口气。

        再多真的就不会了。

        还是她在上学的时候,有时候徐秀英下班晚了,就会在回家路上打电话给她,让她先把米饭煮好,等徐秀英回来随便弄两个简单的快手小菜,就能对付上一顿饭。

        不过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在林云雅承包煮饭职责的年代,电饭煲只有“煮饭”和“保温”两个按键,煮饭是红色,保温是蓝色。时隔多年,科技早已进化了不止一个版本。

        面对纷繁复杂的按键,她稍加研究了一会儿。

        比起进展略慢的林云雅,闻星洲那边呈现出天壤之别的利落,手起刀落,很熟练地拆剥。

        待林云雅终于完成煮饭大业,蟹肉已被分门别类地铺在瓷盘里。

        “你打算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这只蟹很大,也很新鲜。可以拆一些做刺身和寿司,剩下的用清水烫火锅,最后做一份蟹粥。”闻星洲说,“可以吗?”

        自从当上领导层,林云雅对专业的表述总是充满好感,无论是哪个行业,比起上来就东扯西拉支支吾吾,直切要点的概述令人心生愉悦。

        “听上去很值得信赖。”她不吝啬赞赏。

        此时有人按响门铃,林云雅去开门,大餐的其余配菜到达,满满当当摆了一整张岛台。

        而她完全不知道闻星洲是什么时候在网上下的单。

        林云雅不甘示弱,立即下单了一瓶大吟酿,托极佳地理位置的福,附近高级日料店不少,跑腿小哥效率极高,不到半个小时就成功送达。

        她将酒从木盒里拆出来,握住细长的瓶颈,远远朝厨房里的闻星洲晃了晃,笑说:“怎么能少得了这个?”

        一顿饭吃得……热量爆炸,酒足饭饱的林云雅端着酒杯靠在沙发上发呆,在脑中快速计算卡路里。

        数值太过可怕,红灯疯狂闪烁,警报声乌拉乌拉乱响。

        “姐姐,在想什么?”闻星洲从身后靠过来,将她拉进怀里。

        林云雅惭愧地埋进他胸前,“蟹配酒的痛风套餐,我感觉我在教坏小孩。”

        闻星洲顿了顿,突然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我不是小孩了。”

        “不是吗?”林云雅无意义地反问。

        醺醺然的酒意被他的体温催促蒸发,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迷醉。

        “是吗?”他一字一顿。

        林云雅的酒杯被从手心里剥离,她手掌上覆了薄薄一层化冰的水珠,覆盖在滚烫上,寒冰与岩浆,两种极端触感的碰撞,让两个人都激灵灵一缩。

        “感受到了吗?”阴影俯下,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林云雅觉得闻星洲进步了。

        具体表现在,说荤话不会脸红了。

        她只能顺势抓住手臂上偾张的肌肉线条,“你还能练回在非洲时的那种身材吗?”

        “控制饮食、严格训练,很快就可以。”闻星洲笑了,“你喜欢那种?”

        “嗯……”林云雅整个人被抱在半空,走廊的落地镜照出悬殊的体型差距,如同巨兽与幼鸟。

        “为什么?”闻星洲贴着她的耳畔问。

        林云雅好像有点醉了。

        确切的说,她感觉他们两个可能都有点醉了。

        她迷蒙地眯着眼笑着,勾住脖子贴到他耳边,用气声低语了一句什么。

        今晚一直努力佯装调情老手的闻星洲,在听完她的这句话后,高高端着的样子猝不及防破防,从脖子到脸到耳朵,“嘭”一下,全都涨得通红,嘴唇无措地分开,想说什么,但瞬间讷住,眼神闪烁地飞开,又飞回来,看她一秒,再飞开。

        他表现得活脱脱像一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少男,让林云雅感到好愧疚。

        还是姐姐在这方面比较生猛,比较敢说。

        亏她刚才还夸他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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