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林云雅被邱月玲一连三个内线催进办公室。
邱月玲抽一把将电脑屏幕转向她，屏幕上是系统里她的辞职申请，冷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林云雅很平静地站在办公桌后，“邱董，我打算辞职了。”
邱月玲收敛住看白眼狼的眼神，唇角向下微捺，“之前听说你最近在外面找工作，我还一直不相信你会真走。”
林云雅没有反驳。
她并不意外消息会传到邱月玲耳朵里，圈子说大很大，细数起来其实也很小，熟人套着熟人。
邱月玲抱起手臂，微微后仰，“定了哪家？”
林云雅照实回答道：“只是想了解一些外面的行情，暂时都婉拒了，没有找下家。”
“下家没定，为什么今天就交信？”邱月玲的眼色迷惑且冷酷，“你不是第一天上班，对工作还充满不切实际的愚蠢幻想。类似今天这样的事，在我这里会发生，你换到其他家，一样会发生。”
“对。”林云雅颔首。
邱月玲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跟了我很久，不应该那么天真。”
辩解是留给犹疑不定的人的，真正想离开的人只会沉默。
林云雅继续点头。
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邱月玲了然三分，干脆地放弃威胁和说教环节，抛出最现实的金钱激励，“这样吧，外面给你开的什么价，我一律比照给你涨薪。年底单独给你设计一轮股权激励计划，double你手上的期权，十年套现。”
通常来说，骨干成员在提出离职后，老东家多半会开重金挽留。不少人被老东家开出的丰厚条件而吸引，拒绝下一家的offer，留下来继续工作。
可是就像是一段爱情，分手的人勉强留下来，被分手的一方当然心有怨艾、心有怀疑，留下来的人从此再也无法被信任，逐渐从核心圈子被边缘化，直到双方都承认这是一堆嚼过的甘蔗渣，不得善了。
而原本谈妥的下家，因为无端端被放了鸽子，多半愤怒将人拉进求职黑名单，说不定还要在行业圈里封杀才解恨。
既然递了辞职信，继续犹豫只会让人陷入两难局面。
林云雅歉意地抬起头，“抱歉，邱董，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这个决定的。”
邱月玲缄默片刻，食指在桌面轻击两下，是不虞的信号。
“我很失望，云雅，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接班人培养。”
可惜林云雅对这些路数都太熟悉了，按照一般流程，金钱挽留无果，接下来一步就是打感情牌，回忆往昔，忆苦思甜，继而展望肩并肩的美好明天——
俗称画饼。
林云雅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方法，都是邱月玲教她的。
只要还有转圜的余地，林云雅是真的不希望和邱月玲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步。
对林云雅来说，邱月玲不仅仅是她的老板，更是她的启蒙老师。她的第一份公文是邱月玲手把手教她写的，第一份ppt是邱月玲帮她改的，第一次出席正式会议、第一次因公出差，都是跟在邱月玲身旁边看边学……
邱月玲虽然脾气急躁了一点，爱骂人，但她不藏私，什么都愿意教。
林云雅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和邱月玲的教导是绝对分不开的，一直走到后来，亦师亦友亦老板的关系，让林云雅对邱月玲始终抱持着复杂的感激之情。
此外，不管怎么说，邱月玲都是闻星洲的母亲。
“我很感激您对我的栽培。”林云雅真诚地表达感谢。
她这一刻能想到的，既不撕破脸，又合情合理的原因只剩下一个——
“辞职的选择，完全是出于个人原因。”
“什么原因？”邱月玲立刻反问。
林云雅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头抚了抚小腹，“我怀孕了。”
工作多年，把谎言面不改色说成真话是基本职业素养，“我的年纪处在比较危险的界限上，医生认为我现在的工作压力太大，建议我休息一段时间。”
邱月玲的惊讶货真价实，“你要结婚了？”
林云雅顿了顿，摇头，答得半真半假，“不，只是个意外。但我打算留下，我认为我有独自抚养孩子的能力。”
这句话戳中了邱月玲，她想到闻洪波的那一大摊子破事，冷笑道：“确实，有的老公还不如没有，还不如自己养。反正我们有钱，怕什么。”
气氛将将缓和一些，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邱月玲分神乜一眼，厌恶地皱了皱眉，到底是将手机拿了起来，朝林云雅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辞职的事我不批，暂时先这样，你回去再考虑几天，过几天我再找你。”
林云雅嘴唇微张，还想说什么，见邱月玲已经按下了接听键，只能作罢，转身离开房间。
邱月玲紧皱着眉接了闻洪波的电话。
她从来都将丈夫视为移动的人间垃圾，从他那里得来的消息，就没有一件是令人身心愉悦的。
闻洪波的这个电话是为了告诉她，订婚那天，在度假别墅的一场闹剧原本就令陆家心生退意，加之之后闻星洲持续性失踪，陆家假模假式地等了几天，开始接洽别的家族，听说最近已经和其他家族安排了旅游行程，等他们出国滑雪回来，闻家连黄花菜都赶不上一根了。
“知道了。”邱月玲语气极不耐烦，见缝插针讽刺道，“你也别闲着！拜托你用脑子想想办法，少用吊，少搞两次女人死不了，别伟|哥过量先把自己吃死。”
说完，不等闻洪波回击，直接掐断电话。
邱月玲重重叹了口气，点进微信界面。
最上面几条新消息来自她最近比较心水的小鲜肉，一口一个亲爱的喊得亲热，还发了好几张大尺度露肉照说想她，其实就是想让她给他买车。
邱月玲是什么火眼金睛，自然是一眼识破，有心情的时候她会回应一下，当作逗猫逗狗，一辆中等价位的跑车而已，就当花钱买个开心。
但她现在没有心情，火气蹭的窜上来，把往枪口上撞的蠢货直接拉黑。
再往下，找到闻星洲的头像，点开对话框。
闻星洲没有删她好友。
对话框里基本都是她单方面发送的消息，歇斯底里的愤怒咒骂也有，虚情假意的苦苦劝说也有。闻星洲从来没有回复过，只在逢年过节时给她发一条祝福消息。
老公没什么好说的，儿子从小就一身反骨，现在连最信任的下属都要辞职。邱月玲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但她没有办法，对着闻星洲的头像看了半天，头疼得不行，想了半天实在找不到话说，破罐子破摔发过去一条：“你林阿姨怀孕了。”
本以为会像之前的无数条消息一样，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邱月玲边看电脑边无意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不可思议蹙眉。
对面竟然显示“正在输入中”。
她立刻操起手机打了个语音邀请过去，提示显示线路正忙。
猜测是闻星洲又挂掉了。
刚才的“对方正在输入”像是一场幻觉。
“啪”的一声，邱月玲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闻星洲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视野内所有物品都呈现虚化，瞳孔急缩，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
“zebulon？”师兄benson见他脸色不对，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闻星洲手指收拢，紧紧握住手机，手背上青筋突起。
他蹭一下站起来，椅子向后推出极大的噪声。
“zebulon？！zebulon？！”benson惊了，在后面大声叫他。
闻星洲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疾步跑出室外，直到鼻腔内被彻骨的冷意充斥，才终于得以恢复呼吸功能，撑着膝盖大口喘息，让每一口寒风都毫无阻挡地倒灌进肺里。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最近林云雅反常的冷淡，诸多猜测足够让心里溢出酸楚的汁液，她是不是厌倦了异地恋，她是不是又觉得他们不合适，她是不是在国内有了新情况——那些对她来说更“合适”的男人。
但是闻星洲不敢问。
他怕只要一问，就等来了最终的审判结果。林云雅太会做选择了，她可以不顾他的爱、不顾他的努力，理性地选择放弃，又会像以前那样轻描淡写扔下一句“我们不合适”，然后优雅地退出他的生活，再也没有然后。
所以他宁愿、他只能，不清不楚地这么含糊混下去。
只要林云雅还没有开口提分手，他还能够黑白不分地陪在她身边。
摇摇欲坠的平静在收到邱月玲消息的那一刻彻底崩断。
“怀孕”两个字，重重冲踏进他的眼睛里。
闻星洲几乎感觉大脑要爆炸。
他像疯了一样，不断给林云雅拨语音、视频、电话，各种方式不停歇轮换，都没有收到应答。
实验室建在山顶，接近寒带的地界，没有半点春意复苏的痕迹，入目只有一片无止境的皑皑，仿佛全世界都变得空白，寒风凛冽，卷着大雪，冰碴颗粒一道道划过脸颊，制造出刀割般的伤痛。
闻星洲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在山顶刺骨的风里，清醒又迷沌地燃烧着。
山顶的风从他空洞的身体呼啸穿过，他不知道这一刻他的大脑里在想什么，震惊、困惑、怀疑、愤怒、绝望，快要爆炸的占有欲和被欺骗的痛苦，各种情绪瞬间缠成纠葛的线，把他撕扯得四分五裂。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震动才将他从发麻的状态中唤醒。
闻星洲木然举起手机，盯住不断晃动的提醒界面，良久，按下接通，没有说话。
林云雅依旧温和的嗓音通过听筒柔软地传递过来，“刚才在收拾包，没注意手机。”
“林云雅。”
“怎么啦？”
嘴唇被冷风吹得发木，他连说出这几个字都很艰难，“你……怀孕了。”
对面一下陷入了沉寂的沉默，连呼吸声都半点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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