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忠犬池悲风的一生(双重生) > 第32章 饮鸩止渴

第32章 饮鸩止渴


一品红艳丽,赤瓣白雪,自成一景,奈何湘水还未下雪,看久了只觉得俗。蔻美人不知从哪弄来些蓝色绢花,大朵大朵,命人缀在枝丫上,瞧着顺眼了许多。

        江浸月和陈尧每天在那棵花树下面切磋,从平地打到屋顶,从天光大亮打到晨星四起,奈何胜负总是五五开,荆琛叼着根枯草坐在门槛上:“你说他们天天这样图什么呢,又分不出谁高谁低。”

        “不知道。”

        蔻美人披着乌罗红的大氅,脖颈被雪白毛领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连下巴也扎进去。她身侧站着孟垂青,同样穿着云绣大氅,打扮得通身富贵气派,一看就是蔻美人置办。

        “可今天是大年三十啊,”荆琛不解,双手在嘴边拢成圈,“别打了,下来吧,一会儿该去渡口乘船看烟花了。”

        新岁和元夕是湘水最热闹的两个时候,湖中游船可不好定,幸好蔻美人有先见之明,提前半年拿下一条。

        点到为止,江浸月和陈尧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二人皆着劲装,身姿利落飒爽。陈尧木着脸走过来,看上去没有一点年节的喜气,池悲风冷着脸是因为不爱笑,陈尧很可能是因为不会笑,他脸上都没有表情的。

        “游船要亥时才开始,”平日里常穿紫色,今天却换了红衣裳,江浸月一眼搭上孟垂青,冲她招手,“还有时间,垂青过来,我教你一式。”

        蔻美人哎哟一声,笑吟吟说:“江师姐从不收徒弟,这回赚大了,还不快去。”她一转侧身,却看见陈尧同样目光如炬,即便是过年,蔻美人也没放弃从陈尧身上找乐子:“怎么,在这偷师呢?”

        陈尧闻言立刻转过身,背对他们。

        江浸月对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无奈道:“她逗你玩的,又不是长剑门的武功,不用避嫌。”

        正说着,只见孟垂青脱掉外衣,不知道蔻美人挂了什么,她腰间玉石相碰,叮当叮当响,听着倒脆。

        “唐门应该不教这些。”江浸月手腕翻转,掌心握着一柄匕首,刀锋雪亮,尖端挑出一个冷厉诡异的弧度,不似凡品。此刀一出,荆琛眼都直了,扬善道是用匕首和拳头的门派,在场没人比他更懂匕首。但这把刀太凶了,不像江浸月……不对,是不像长剑门会用的兵器。

        荆琛正觉得奇怪,只听江浸月说:“下山之前,师尊曾传授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拼着一条命也要挑断对方的手筋,只争一口气。”

        孟垂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现在年纪尚小,八成派不上用场。但世路叵测,师门武学不足以揣测人心险恶,将来若我们都不在,你总要有个压箱底的杀手锏备着,而且这一式必须与自己所习的武学大相径庭,这样对方才不会防备,取出其不意制胜。你是唐门弟子,擅长远攻,用傀儡和扇子,荆琛是扬善道弟子,擅长近战,用拳头和匕首。所以我可以教你,但若交给荆琛,却派不上用场。”

        “其实你们武学很互补,若下功夫磨合一番,将来能打出很好的配合——陈尧来,拔剑。”

        孟垂青见江浸月手腕翻转,亲自给她示范。江浸月和陈尧几乎是三招之内便不相上下,双剑相抵,紧紧咬在一起。近身的瞬间,江浸月左手突然动作,掌心刀锋一闪,直逼向陈尧持剑的手腕。陈尧毕竟是潜阿真人的大弟子,意识到不对,当即飞身疾退。可那刀长了眼睛般追着他,江浸月以不可思议的身法出现在他右侧,陈尧举剑便挡,江浸月正好一刀划向他右手。

        刀尖刺在护腕上,陈尧看着近在咫尺的冷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护腕上出现了鲜明划痕,他明白江浸月已经收了力,可那匕首削铁如泥,其武功又狠辣决绝。要是他没戴护腕,或者江浸月再用力一点点,被挑断手筋是板上钉钉的事。

        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扬善道禁术也不过如此,荆琛猝然起身:“江师姐,这真是你师尊教你的?”

        “是啊,”江浸月手上正拿着陈尧被割坏的护腕查看,抬起眼眸,“怎么了?”

        燕师尊,燕淮。

        荆琛想起那个独自下棋的年轻人,腕上一串青木佛珠,手边一盏清茶,墨发蓝罗袍,对着棋盘一坐就是一夜。

        不像啊。

        他正想着,那边江浸月已经上手教了起来,孟垂青学东西的确天赋异禀,没多久便领略了七七八八,可怜陈尧两只护腕全部报废。

        蔻美人见孟垂青学得差不多,视线投向她腰间,悠然道:“垂青这块桃花玉成色倒是不错,颜色少见,制成玉佩正好,若改挂坠便可惜了。”

        寒冬腊月,孟垂青脸颊迅速飞红,果不其然,蔻美人话锋一转,问:“哪来的呢,我给你买的可不是这块吧。”

        “哎,”江浸月突然想起什么,逗她道,“垂青这段时间总出去,跟谁玩呢?”

        “嘭”一声烟花升空,巨大的声响掩盖了孟垂青的回答。所有人抬头去看,见头顶绚烂一片,金色烟花如凤凰长长的尾羽,在夜空璀璨扫过,流星般四散落入视线尽头。

        “开始了开始了!!”孟垂青惊呼,“门主呢?门主在哪里?”

        江浸月见状笑道:“别着急,还一晚上呢,船上的节目要演到天亮。唱戏,跳舞,杂耍,什么都有。”

        孟垂青抬脚就往沈幼菱卧房跑,被蔻美人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一下午没见人影,可能早就去渡口了。你离门远点,连着敲两下,里面没人出声就回来,咱去船上找他们。”

        孟垂青虽然没懂,但照做无误,里面果然没有声音,像是已经出去了。

        江浸月等人披上御寒大氅往外走,离得近就是好,什么时候开始放烟花什么时候去都来得及,蔻美人朝她大喊:“垂青,快来,江师姐要走了。”

        “来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院门关上,四处重归寂静。熄了灯的屋子里,池悲风松开捂在沈幼菱耳边的手,敲门声不会再响起,但人还是醒了。

        沈幼菱动了动,不满地蹙起眉头。

        院落紧靠琼安街,外面一直很热闹,年节的喜庆声音源源不断传过来,她能想象到街边商铺悬挂的红灯笼,小孩子手上抓着糖粘糕。可一切像隔着海,万事万物同她不相干,隔着海水看去,那孩子屈指的动作一点点变得缓慢,连大红的灯笼也泛着蓝。

        沈幼菱把头抵在池悲风胸前,鼻尖满是清冽舒缓的味道,有宁神的效果,但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心脏传来的钝痛让她时刻保持清醒。夜光照进层叠遮掩的纱幔里,世界迷蒙一片,她陷进柔软床褥中,有种不是今夕是何年的沉沦。

        “要去乘船吗,他们已经走了。”

        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出来:“……你说呢。”

        沉默了数秒后,池悲风轻咳一声:“那便睡吧。”

        事实上沈幼菱压根无法入眠,她的情况不容乐观,胸中绞痛已经到了三两天发作一次的频繁地步,像把心脏挖出来放在一口锅上煎,又像把心锁在铁匣子里,恶劣的举起来乱晃。每一次跳动都撞在铜墙铁壁上,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池悲风将手探上沈幼菱的额头,摸到一层冷汗,他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那些止痛的汤药丹丸竟然毫无用处。

        “蔻美人怎么说?”

        “劳累过度,注意休息,不要过度消耗心力,”沈幼菱缓了缓,才道,“无妨,还没到难以忍耐的地步。”

        她的耐受程度很高,不然不会挺到现在。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池悲风在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那朵花,和迎仙教有关吗?”

        沈幼菱“嗯”了一声,这个问题似乎让她的痛苦缓解很多:“迎仙教与中原门派不同,入教的第一天,每个人都要立誓永远忠于教主。但最虔诚的不是跪拜时姿态最谦卑的教众,而是无声站在教主身后的大祭司。”

        “那才是真正忠诚至死为止的人。”

        谦谦君子,幽幽如兰,兰越兮身上是有书生气的,他不眷恋打打杀杀,其脱俗超然的气度令人见之折服。但只有一点,兰越兮要看得见的归顺,比如跪拜时垂在地上的长长衣袂,或是刺在脚踝上的蓝色纹路。

        “下面有这么多人,但只有你永远不会背叛。”

        “阿菱,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大祭司。”

        “永生永世的大祭司。”

        ……

        那朵象征永生永世的便这样刺在她生命里,跨越生死,历久弥新。

        沈幼菱又说了很多,迎仙教,黄沙,驼铃,车队,飖光的芦苇荡,那些恍如隔世的回忆。

        她必须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池悲风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有耐心,会仔细听她说话,然后将她搂得更紧。

        她能感受到腰间的手臂,感受到安稳可靠,但也感受到一波又一波更猛烈的钝痛,饮鸩止渴,沈幼菱轻声叹息。

        她的时间不多了。


  https://fozhidaoxs.cc/book/16290582/6380728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i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i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