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斜街雨巷入人心

宋书华推着单车绕过古董店和一排服装店，进入幽静的小巷。

        南城人讲究细腻的情怀，北城人向往宽敞的大气。城市的布局代表着一方水土一方人，更象征着未来的发展。这样的巷子在北城并不多见，居民多数是祖辈迁徙的异乡人。

        偏僻的小巷常常经营一些杂物社，专卖些稀奇玩意儿。买来送礼是不错的选择。

        越往热闹处物价越贵，毕竟好的地方流量也多，房租自然也不便宜。若要选择最实惠的买，还得往里头走。

        十七岁的天空常常有些浮躁，但更多是变幻无穷的绮丽与美好。日暮时分的风景最是惹眼，饱和度极高的鹅黄色笼罩着整个城市。

        几座矮矮的屋子依偎在一起，本白色的墙壁暗黑色的瓦，给人以江南烟雨的朦胧感。屋顶扬着一面旗帜，上边印着大大的“礼”字。

        门口躺着一个墨蓝色的塑料桶，有些泥泞的痕迹，里面堆着几把破伞。门的材质还是保留了老式的木材，上面雕出镂空的花格，采光效果虽不如钢化玻璃，但流动的光影令人浮想联翩。虽然雨天容易生出霉斑，但并不影响这双心灵之眼的通透。

        店里坐着几个老头，一进门就是未散开的烟雾，熏得人不太舒服。几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纷纷看向这个进门的年轻人，带着些许打量的意味。

        宋书华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木桌上摆着一些纪念品，精致且稀有。大部分展品都套着防尘罩，上面贴着商品的名字和编号。

        埃及的鳄鱼皮模型逼真得有些瘆人，琥珀色的宝石被串成手链和饰品，价格不菲，颇具异域风情。木质的迷你花猫很适合把玩，上面雕刻的纹路清晰，栩栩如生。凑近一闻，还有些许檀木香扑面而来。

        祖母绿的翠玉浑然天成，镶嵌在金色的发梳上，实属点睛之笔。陶制的人俑手举长矛，高过头顶，极具英勇的士气。阿努比斯模型的颜色十分正统，倒不失收藏品的价值。

        一样名为幸运项链的颈饰尤为独特，简约又不失优雅，便携而不失风度。

        “大爷，这个项链什么来头啊？”

        叼着烟斗的大爷回过头，愣了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小伙子，你问我？”

        “是呀。”书华笑着点了点头，很有诚意的样子。

        大爷掐灭了烟蒂，又点上一支，只是看着它静静燃烧，烟圈一个接一个地飘散。

        “那条项链是我和我夫人求来的。当时我也还是个小伙子，咱们呀，在一个古巷里头旅游。边上就是吉祥寺，寺里的大师说，拥有这条项链的人会拥有好运。”

        屋子里边很安静，只听得见低沉的男声缓缓讲述，好像在拼凑一幅古老的画卷。

        虽然只是些不明真假的说法，但寓意还是好的。买来只是希望能求个好兆头，往后的人生越过越顺。

        “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您夫人呢”

        那双会讲故事的眼睛逐渐迷蒙，飘散着过往的云烟。老头不再是一开始那副冷漠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我夫人很早就走了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首饰。我从前只是固执地想要保留，如今，也是时候寻找更适合它的主人了。”

        “抱歉，请您节哀。”

        “这辈子，能遇见一个有缘分的人不容易。这条项链，你想要，就拿去吧。”

        书华默默地低着头，不作声。只是安静地回味着大爷说的话。

        他和信子，会走到最后吗？

        少年越过低低的门槛，抱着生成色的礼盒走了出去。他突然想起了母亲，那个印象几乎模糊的温柔女人。

        小时候的夜晚总是如童话世界般，有小精灵和守护神出现。两个人挤在不到三十平的出租屋里，却依然觉得温馨和充实。母亲总是靠在床头，抱着一本泛黄的童话书，逐字逐句地念给他听。

        漫长的冬夜看不见黎明，却总有人偷偷地替他掖被子。母亲生满冻疮的双手，夏天叮满蚊子块的手臂，都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如今躺在精装的房间里，什么都不缺，却又好像什么都很缺。

        午夜回梦，总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尽管外表坚实，里面却早就被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时不时地隐隐作痛。

        有时候看着身旁隆起的被窝，总是以为她回来了。

        书华永远也忘不了，掀开被子那一刻眼泪的决堤。

        只是一件冰冷的衣服而已。那个生动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温柔的她已经离开七年了。如今的她，只是灯光下的一抹剪影，是梦里一闪而过的微笑，是永生在他心底的涟漪。

        不管做什么他都只觉得无趣，明明上一秒还很开心，但下一秒又会觉得空虚无比。这样残缺的家庭让他的人格不那么健全。他极度地渴望被爱，更需要十足的安全感。

        就连外婆也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倔强地活着。

        从前的书华一直坚信父亲是爱过他的，哪怕十分短暂，哪怕方式不对。

        五岁的他会为了那个虚与委蛇的男人辩解，会为了他和别的孩子争吵，

        七岁的他有着对于父亲的幻想和渴望，那个宽实的肩膀，曾经寄托过一个小男孩的向往。

        而十七岁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那个名为父亲的人确实给予过他陪伴。曾经这些美好的回忆于他而言弥足珍贵，象征着为数不多的爱。可如今他不得不怀疑，那些虚伪的关心只是出于面子和虚荣，是虚伪如泡沫一般的谎言。

        一头引以为傲的秀发都因为疾病褪去，原本温和开朗的性格最后变得沉默寡言。她的人生坎坷而不幸，却从未做过错事。

        每日疾病缠身，卧病在床。丈夫却和别的女人温存，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每天挥霍着母亲的救命钱，只在意表面上的虚荣和利益。

        她就在绝望和病痛中离开了这个心碎的世界。

        那个天边泛起云彩的下午，母亲终于做了一回自己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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