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家事纷扰寒刺骨

“你们找谁？”女人像是明知故问一般，厌烦的眼神暴露了心中的排斥。

        下意识抿起的嘴角展现出奇怪的弧度，这让信子想起了每周电视台都播的科教频道。

        小时候盯着电视的屏幕看，总是被里面的蟒蛇吓到。猩红的眼睛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嗜血的本性毫不掩饰地写在表面。

        这样不知所措的感觉又一次出现。

        让人本能地害怕。

        “我找宋元。”脆生生的声音平静地想起，没有信子预想的难堪，没有害怕和退缩。

        “你谁啊？这儿没人叫这名儿。”这回的声音多了几分不耐烦。

        宋书华依然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女人的声音。

        “我说，你找错人了，听不懂人话啊？”琐碎的脏话接连蹦出，夹杂着隐隐压制的怒气和不满。但女人说得很快很急，又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信子只能听见一串模糊的词汇，根本听不清内容。

        “把他喊出来，立刻，马上！”音调急剧上升，甚至有了不明显的哭腔。

        就像是一个好好先生突然发了火，更让人难以接受。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人呢？

        男人闻声而来，谄媚而讨好的表情令人作呕，着实讨厌。

        “老婆，谁啊，大早上的来”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尽的尴尬。

        信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就像是在欣赏一幅油画。凑近了瞧瞧细枝末节的地方，看到精彩处还会不自觉地发出几声感叹，也不知是发自真心还是临场做戏。

        电视里放着女高音的歌唱，虽说悠扬婉转，但到底是有些尖锐刺耳，弄得人心里发毛。看着女人越来越浮夸的表情，信子只害怕这场美妙的演奏突然断弦，以尴尬的破音收场。

        沙发上套着花墙纹样的毯子，上面闪着惹眼的银线，随着光影的浮沉若隐若现。矮矮的茶几存在感不强，几盘水果摆在上头，红色的热水壶紧紧挨着，远看就像是一组摆件。

        女人若无其事地翻着手机，时不时地哼唧几声，带着轻蔑和不屑。

        电视终于换台。台湾剧的女主抹着芭比色的口红，显得皮肤暗沉而黝黑。男主角矫揉做作的演技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镜头一切，两人撕心裂肺地表达着爱意。最后深情的拥抱实在是感人至真。

        宋书华捧着女人倒的热水，略显局促和不安。他想来找父亲谈谈，但一切和预想的有些不同。

        调皮的男孩不停地摔着东西，想要以此引起父母的注意。两个大人只是宠溺地纵容，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表示。

        这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被捧在心尖上的孩子。

        虽说是弊大于利的溺爱，但这样的偏爱他也想体验一次。

        “书华，你来找爸爸，有什么事吗？”男人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带着强烈的试探。

        这样客气的口吻并不是家人之间的关心，而是陌生人之间的疏离。

        是怕麻烦上身。

        “我听说，你们要办婚礼，这才来祝福你，你们。”

        那声日思夜想的父亲，终究没喊出口。

        “在这装什么好人呢”女人不满地嘀咕起来，顺手换了个台。

        “别插嘴。”

        “婚礼，晚点儿办行么？”男孩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这个奇怪的请求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感到震惊。只是这样的震惊在程度上有很大的分别。

        “不是我说，你有完没完啊？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生活了行吗？”女人直直地站起身来，很是激动。就像是旧社会当众伸冤的可怜妇人，劈头盖脸地痛斥丈夫偷人的不知检点。

        “为什么？”男人将她拦在身后，还算冷静地询问缘由。

        那副英勇无畏的样子活像个有担当的大丈夫，倒显得他像个狼狈不堪的小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无理取闹。

        是他打扰了这幸福的一家。

        “你还记得，我妈怎么走的吗？”冷冷的语调不带任何温度。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男人的痛处，刚才义正严词的样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快速扭转的愤怒。

        一记耳光狠狠地落了下来，清脆的响声像在嘲讽这混乱的一切。

        “你提这个做什么？还嫌不够乱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忘记不好吗？我们都应该开始新的生活，难不成一辈子困在里边？”

        据理力争的声音越喊越大，最后竟转为无奈的请求。

        书华激动地揪住父亲的领子，声音喊得沙哑，只为了发泄十多年来隐忍的不甘和痛苦。

        “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资格？”

        “走出来？能走出来的人只有你，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你！你亲手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妈这辈子的幸福，现在在这里假惺惺的，早干嘛去了？”

        “你们结婚的日子，是她走的日子。你们在这里快活似神仙，一切都好起来了，有孩子，有房有车有新的生活。我呢？我妈呢？你说这不是别有用心，谁信啊。”

        男孩笑得绝望，就像只受伤的小兽，止不住地哀嚎。信子任由对方紧紧地拽着自己，死活不肯松手。

        “哦，说道理讲不明白，开始演苦情戏了？”那种阴阳怪气的嘲讽让信子极其讨厌，恶毒的话语把她贬低得一无是处，深重的无力和不知所措把人折磨得疲惫不堪。

        那一点不知何来的羞愧和愤怒可以让她记到死。

        于是渐渐默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接受了所谓的见不得人。这辈子都在这不见天日的监狱里赎罪，直到刑满释放。

        “你别忘了，我是你老子！”

        暴怒的声音几近嘶吼，如同电闪雷鸣划破寂静的夜空，足以震慑一个孩子。

        “这时候想起来是我爸了？从前我过得不好的时候呢？你只知道在外边逍遥自在，根本不关心我们的死活！”

        “我的人生，你又参与了多少？不是临阵逃脱就是无故缺席！”

        “你！”

        眼看耳光就要落下，书华绝望地闭上眼睛。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就像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倒显得他有些杞人忧天了。

        是有人替他撑住了倒塌的天空。

        信子细细的手腕因为用力开始发白，男人痛得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我们家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

        “家事？你有把他当成你的儿子？”女孩挡在书华面前，暗沉的眼神仿佛在和男人较劲，上唇因为愤怒而不住地颤抖。

        信子用力掰回男人的手腕，狠狠地将对方甩了出去。凌乱的头发糊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几缕发丝和泪水粘在一起，难舍难分。女孩逞强地笑了起来，带着疯狂和气愤，和平常的她判若两人。

        这是她这辈子最勇敢的时候。

        信子拽着书华摔门而去，只剩下女人的鬼哭狼嚎在走廊里回响。

        头顶的灯光照得人有些发昏，走道就像是场难缠的梦魇，冗长而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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