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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越笙伸手,栖火浮于他手掌之上。剑身斑驳,剑刃损坏,剑柄被烧的漆黑,静静地浮在半空,没有任何灵气溢出。

        姜檀呆呆地看着它,伸手握上剑柄,施法催动,本该流光璀璨的神剑,此时只死气沉沉。原先栖火脾气极差,几乎未曾听过调遣,若在过去,姜檀握上剑柄之时,它多半会直接抽身离去,在姜檀眼前留一道潇洒的剑影,甚至会调转剑身向她攻击,而今却毫无生气。握在手里,出剑收剑皆随姜檀而动,没有剑气,没有灵识。曾经叱咤风云的栖火神剑,已经变成废铁了。

        姜檀落下泪来:“怎么会这样?灵识呢?神力呢?师尊,栖火它会恢复的吧?”

        “你本就修为不足,无法将栖火的神力完全调出,它为救你强行破开狐火,被狐火灼伤,剑身已损,灵识皆散,大约以后只能如此了。”

        “师尊,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我不该横行莽撞,我不该……”姜檀抱住栖火,泣不成声,栖火烧毁的剑刃正抵在她的手掌上,她越抱越紧,不平整的刃口在手心摩擦,开始还不怎么痛,随着次数增加,痛感也加深,好像将皮开肉绽的手心缝合后又将伤口一次一次地掀开,剑刃滞钝本身割不破她的皮肉,却磨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对她来说,这真实的痛感似乎可以帮她缓解悲伤。

        越笙看着眼前的姜檀,目光哀伤,他心知这个年纪的孩子,一颗糖果便是天地,尚未学会也无法学会如何处理悲伤,本不该直面失去与死亡,离别的伤痛还需要很多年才能真正品尝清楚,过早的触摸到生命的脆弱,承受他人为自己牺牲的压力,在以后的漫长生命中该是如何绝望与懊悔,一点一滴蚀骨灼心。

        越笙挥手将栖火收回袖中:“好了,栖火神力虽散,但并非不可复苏,只是一切还要看你们的缘分。你既已知错,那我便依律罚你禁足百年。至于日常学习,皆由几位夫子上门督促,我亦会定期检查。”

        姜檀低垂着头,鬓角落下的碎发挡住了从窗口照下来的光,双眼淹没在灰色阴影里:“檀,甘愿领罚,却有一愿,既能复苏,师尊可否将栖火留予我。”

        “可以。”越笙随后将栖火挂在墙上,出门的时候将房间四周的结界扩大至院外:“从今起,你只能在屋内或院中走动。”

        姜檀又休息了两三日,白日里读书,累了在院落里走动几圈,每日必做的就是向墙上的栖火灌注神力,并和它说些日常琐事,但栖火依旧没有回应。

        太阳爬过树梢,姜檀正坐在院里抱着栖火发呆,小八急匆匆跑了进来:“殿下,顾尊上来访,刚我在殿外听见他和越尊上吵起来,现在向这边找你来了,你要多小心啊。”

        姜檀语气淡漠:“那你可知为何事而吵?又为何事找我?”

        “我只听见越尊上拍着桌子说:‘当年把萱照顾到穷奇面前的不是你?’我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觉得有点害怕就先过来找你了,好像是顾尊上要带你去神宫。”

        姜檀心脏猛的一跳:“神宫?为什么?”小八摇头。

        此时院外响起扣门声,姜檀将栖火挂回房内,小八去打开院门,顾安走了进来。

        姜檀行礼问安,顾安侧身让过,并不受礼:“殿下贵重,不必如此,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解你进入迷雾森林的前后所遇,二是为带你回神宫定罪并接受医神照料。”

        “是要侦办狐仙一族么?”

        “是,狐仙一族叛逃神族并伤害神女,罪不可恕。我需知晓你与之相遇的一切细节,用于追捕定罪。”

        姜檀请顾安入屋坐下细谈,并将所遇之事一并告知。顾安将她所述细节做了记录,并询问现下神体如何。

        “如尊上所见,已能下床走动,但腿脚烧伤未愈不能久站,且伤了肩骨,短时间内是无法用剑了。”

        “那正好回神宫由医神诊断一下,避免落下病根,且你此次莽撞,也还需定罪论处。”

        “尊上可知师尊已依烈山律罚我禁足百年。我为烈山之人,绕过烈山由神宫定罪,怕是于理不合吧。”

        “烈山与神宫本就一体,守卫队多人因你受伤,神族上下都关注此事,若不秉公论处,烈山一氏又如何服众?”

        “尊上此言是在威胁我么?”

        “何出此言?我不过就事论事,你回神宫也仍依烈山律处罚,神宫不会越界行事,只是将禁足之地改设于神宫,一能安抚旁人,二也能减轻越尊上与烈山几位长老的负担,毕竟他们公务繁忙,恐常照顾不周。你觉得如何?”

        “若说公务繁忙,无人能出您右,劳您百忙之中还要关心此事,令我惶恐。檀不愿劳烦神宫中人,亦不愿使您与烈山氏陷入两难,故而一切听凭师尊处置。却不知尊上是否与师尊提及此事,师尊态度又是如何?”

        “他让你决定是否与我回神宫,但你总要回去的,不如早些。越笙毕竟年轻未曾照顾过孩子,又公务繁忙不能久居于此,且烈山教养孩童历来追求天性,不免养的你任性肆意些。神宫有医神照料,又有夫子看顾,越笙亦常年居于中央神殿处理政事,禁足于神宫对你和越笙来说都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先休息,闲暇之余好好考虑,改日再给我答复。”

        姜檀送走了顾安后,在房门外听了半天的小八进来询问姜檀:“殿下,顾尊上所言你是如何想的?”

        “没什么想法。”

        “可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诶,你刚刚回他时有点点凶。”

        “我凶?笑话,他说的冠冕堂皇,所以你听不出他拿烈山威胁我,还影射师尊未曾尽职么?”

        “其实顾尊上未必是这个意思他可能只是好意。”

        “怎么?你很想让我跟他走?”

        “那也不错的吧。”

        “是,是很不错,师尊不用神宫、族内、烈山三地跑,你也可以跟着我去神宫,再天天追着顾安跑,你们都很好,就剩我,我怎么想的不重要,只要你们想让我去哪儿我就得去哪儿。当年他把我丢到烈山不管不顾,我想回神宫也不许,现在又逼着我回去,对烈山哪里都不满意,反正怎么说都是他有理,怎么说都是为我好,你们满意最重要,那何必又来问我?你喜欢他想跟着一起去,你就自己去找他啊,凭什么要带上我,替他说服我?”

        小八被姜檀吓得不知所措,哭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问一下,呜呜呜呜,我没有想说服你啊,我虽然想去,可是我们是,呜呜呜,我们是一起的啊,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去了,你别凶了。”

        “是,你们都是好心,就我是混蛋,我谁都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欺负你,我让师尊失望,我还害了栖火。我不配神女之位,更不配留在烈山。大家都不喜欢我,我闯祸了又不能不管教我,把我当做负担,那又何必为我这么费心思?栖火也不喜欢我啊,又何必为我这种混蛋牺牲……”姜檀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将头埋入膝盖,尽力忍住抽泣声,故作平淡地念叨,“我这种混蛋,不配你的牺牲啊。”

        小八抹着眼泪,过去轻轻摇着姜檀:“我不是,我没有说你不好啊,你不是混蛋。殿下殿下,你别难过了,我不去神宫,不去了。我们都留在这里,一直在一起。栖火会好的,一定会的,他只是睡着了。”

        “别说了,对不起,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小八走后,姜檀陷入沉思,之后几天连做了几场噩梦,有时梦回幼年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神宫,有时又梦见狐狸洞中栖火牺牲的场景,想上去抱住它,却怎么爬也爬不过去,有时又梦见母亲站在面前,只流泪不说话,自己想伸手摸摸她,却怎么都碰不到。每次醒来,眼泪糊了满脸,洇湿的枕巾在脸颊上留下了红红的印子。

        姜檀抱着栖火坐在院里,夕阳洒落余晖,院墙浸没在霞光之中,墙头开了朵红花,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朵花逆着光在晚风中摇曳,本该艳红的花朵却在绚烂的背景下显得灰败不堪,姜檀觉得那花像栖火,而漫天红霞正如那天狐洞里不灭的火焰,灼烧着栖火的生命。

        院门吱呀一声,唤回了她的思绪,越笙走了过来:“你见过顾安了?”

        “见过了,他想让我回神宫。”

        “你是怎么想的?”

        “师尊是如何想的?”

        “随你。”

        “我,不想回去。他与我说,早晚要回去的,不如早些,又讲了许多好话,但我不愿,我想回去的那天越晚越好,不是我不愿负担神女的责任,而是,师尊,神宫实在太清冷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不想再回去了。幼时我在神宫,除了母亲教我抚琴外,其他时候我就只能呆在院子里数花瓣。有时候我实在想说话了,就自己给自己讲故事,还会一个人扮成七八个人互相玩耍,有时候自己还会跟自己吵起来,甚至打起来。每天睡醒,就知道今天和昨天还有明天都一样,那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啊。”

        越笙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那咱们就不回去。”

        “我前几天心情不好,也不知怎么了,顾尊上提了回神宫的事我就很难过,还冲小八发脾气,她应该很伤心吧。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她道歉。她好像挺想去神宫的,只是神宫孤寒,并不适合她,但有些事只有经历过才能放下,若因为我让她牺牲自己的心愿,又怎么可以呢。师尊,我好矛盾,我希望能如她所愿,又担心她会受到伤害。”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每个人都要在磕绊中成长,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也未必会受伤害,只是她或许也想陪着你。你愿成全她,她愿成全你,一切还看你们自己。”

        “师尊,我会和她道歉,也会说服她去追求自己心愿,但顾尊上那边还需您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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