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
今日这场“赏菊宴”着实算得上一场大宴了。
安乐郡主广撒宴贴，受邀者无一拒绝。现下，人已到了大半。
宴会自然是分了男宴，女宴。只是如今人还未到齐，宴席也未开场。别院中的仆从将众人带到了菊园中，令大家先行赏菊。众人自发在菊园各处三两相聚。
今日的宴席，受邀而来的皆是身份不低的未婚男女。毕竟是安乐郡主设的宴。
本朝皇室一脉速来子嗣单薄，先皇更是无子，今上还是从宗室中过继来的。而今上如今只有一子，所以本朝无公主。如今这位安乐郡主便是未婚女子中身份最高的人了。
虽说明清音的才学性情得到了京中贵女门的认可与佩服，是公认的京中贵女之首。
但还是有个别人物看她不惯。
其中，带头的便是今日宴席的主人安乐郡主。
今日之前，许多人都在默默猜测安乐郡主这番设宴的意图。
近日里那桩堪称轰动京城的事已经彻底发酵完毕，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暂不提这些少男少女们得知那一前一后两个消息的复杂心情。
安乐郡主设这场宴的时机甚是微妙，再联想到郡主往日里对明清音的看之不惯，避之不及。
除了不怀好意看人笑话这一说，难道她还能是为了让明清音出来赏赏菊，放松心情？
想到这位郡主平日里的高调与不羁，尤其她还自幼习武，长鞭缠腰不离身。众人都提起了心。
虽说知道安乐郡主也不至于对明清音动手，毕竟她身后的太傅府不是好惹的。
但明小姐遭遇了那番伤心事，安乐郡主即便只是用言语在她伤上撒盐，那滋味也不好过。
便是同为女子，贵女们却只要想到那个美好的不似凡人的少女，如今怕是在家中落寞垂泪，就心疼不已。
怎就让她遇到了这种事呢？
不仅倒霉的成为了他人爱情的垫脚石，最后还要嫁给一个纨绔。
虽说安乐郡主怀揣着某种心理，邀请了她的“死对头”，还广发了请柬，但最终能来这么多人也是她没想到的。
幸而一开始就将宴席设在了这一处别院。这座京郊的别院，还是萧乐当年受封郡主时，今上一并赐下来的。这曾经是一座皇家别院，规格很高，它的前主人是百年前的一位公主，那位公主一生未婚，这处院落自然也被皇家收回。百年后，才迎来了新主人。
今日来的人这般多，源头自然还是在明清音这处。本来明清音平日里赴宴的频率就不高，她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自己的爱好上，尤其她现在最大的爱好还格外需要人投入时间与精力，品鉴孤本，以及后续的修复孤本，哪件都不是可以令人随意分心的事情。
她又不可能废寝忘食，明太傅与明夫人再纵着女儿，也不会对她的身体放任。
当然，健康的身体需要张弛结合，连日待在家中也不能够，还要适时地出门活动。这就见仁见智了。
一年三十六旬，一旬十日，一日十二个时辰，时间总共就这么点儿，人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在一件事上耗费的多了，自然要在别的方面压缩时间了，首先便是那些无甚意义，纯粹让人放风的聚会了。
于是，与她同期的贵女们，除却与她交好的那几位，余下的一旬都不一定能见她一面。贵女也就罢了，她们总归还是有机会的，那些公子们，却是想见这位心中明月都见不着。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谁又愿意错过呢？于是，闻明清音接下了宴会的邀约，其余人纷纷应下邀请。
至于眼下的微妙时机，有些人却觉得这时机甚是绝佳。
悔婚与赐婚发生在紧挨着的两天内，可谓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听闻明清音婚事不妥，未婚少年们还未心痛完毕，紧接着赐婚的消息就出来了。倒也省得做梦了不是。
——并不是的。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少年人的头脑与勇气，梦还是做得的。
如今男未婚，女未嫁，父母之命的娃娃亲让他们无能为力，但一个纨绔子的墙角，他们倒是愿撬上一撬。万一成了呢？
痴情人可不止那赵国公一个？他都能感动了陛下，求得了恩典，漂漂亮亮的毁了婚，他们差他哪儿了？
许多自觉不差的少年跃跃欲试。
人不轻狂枉少年啊！
今天这场赏菊宴，赏的哪里是千娇百艳，品相繁多的菊花，赏的是这满园“开屏”的公子们啊。众人后知后觉到。
这位御史家的大公子，青衣玉立，容貌俊逸，侃侃而谈，卓尔不凡，引人注目的样子，哪里有他父亲刚硬严肃，冷面直谏的厉面钢目。
这位齐国公世子，一柄折扇挥得潇洒不凡，姿态从容，端的是一副潇洒飘逸的淡然风雅。
这位左相家的幼子，唇红齿白，金丝袖袍，天真风流。他站在一丛颜色艳丽的花朵旁，更显得公子无暇。
……
今日这些风姿各异的公子们，当真是司马昭之心啊！贵女们心知肚明，却顾不上拈酸嫉妒，只跟从自己的内心，只顾眼花缭乱。
前朝的后宫争宠，各显神通，也不过如此了吧。
今日这架势，她们也是生平所见。
也就只那一人值得这般了吧。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正主来了。
明清音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宴邀之人已来了大半。
她今日着了一席白衣，行走间有紫纹在周身游荡，眉目如画，只轻妆淡抹，却美得惊心动魄，恍若天上人，夺人眼目。
周身却又萦绕着一层恰到好处清冷，宛如明月仙子，使人生不出亵渎之心。
但众人知晓，她的清冷只是一层外壳。外壳包裹的内里是极尽温柔与包容。
她文采斐然，却非着眼于花红柳绿好风景，或者闺阁清愁佳人叹，她的诗词中，有着广阔大气的思想，男儿都叹服。
她修养绝佳，从不盛气凌人，待人一视同仁，便是乞儿，都能得她笑颜。
她纯粹单纯，将多余的精力放在自己的爱好上，从不对人下绊子，使手段。
她……
她是天上的“明月”，也是他们心中的“明月”。
好想抱得明月归啊……
想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
相濡以沫，相伴白头……
许是因着父母都是江南人，明清音的语调也带着一股江南的温软，格外清灵温柔。
与人说话时，一双装满流光溢彩的眼睛凝视着对方，谁受得了啊。
一路走来，也被人问候了一路。
那些风采夺人的少年们，正正好都在她沿路路过的地方，打招呼的同时，一点也没有耽误他们摆姿态。
着实让人叹服。
明清音一路走向她的几位知交好友。
姚林陈赵四位小姐，此时但笑不语。也是她们心善，没有在园中走动。否则，还不得让这大半园子的人随她们一起动起来？
想想也是好笑。
“你们笑什么？”
“自然是笑好笑之事。”
“你们在笑我？”她挑眉。
“嗯哼。”接下来却话题一转，指向她们身旁的一株淡粉菊花，“我最喜欢这株‘胭脂点雪’，你们看，像不像是……”
几人很快进入今日的“正题”。
这菊园确实不负盛名，各种难得一见的珍稀菊花都能在这园中找到。几人虽非爱菊者，但看着这些极品菊花，也是兴致高昂，满心欢喜。
几人赏花论花间，园中又来一人。
只见来人，紫衣熠熠，眉眼俊逸绝伦，艳压这满园秋色。
“郡王，”有人眼尖，看到他来，便要行礼。
“今日不讲虚礼，”他轻挥左手折扇，那折扇也甚是不凡，扇柄漆黑泛紫，似玉非玉，扇骨却是暖玉制成。扇面亦是蚕丝锦帛所制，水火不侵，其上是前朝大家的一首诗。
他径直向某处走来。
“明小姐。”他停在距她三米远处的身侧，轻唤花丛中的人。
明清音闻声扭头，只见一个陌生的少年正直直看着她，目光清正。
接下来却见他郑重行了一礼，这是贵族礼仪中，未婚男子对女子最正式的的揖礼。
“萧瑾钰。初次见面，日后请多指教。”好一个知礼懂礼好修养的美青年。
“明清音。初次见面，郡王请多指教。”
明清音自是回礼，同样的礼仪，相似的动作，好不赏心悦目。
二人相视而笑。
姿容出色的少年少女，相视而立，好不般配、
众人的视线都汇聚于这一处。
有人在心中暗啐，这纨绔好手段，倒是好生游刃有余。
有人轻嗤，装模作样。
也有人真心感叹，好生般配的一对男女。
明清音正大光明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夫。
只觉得这人身形挺拔，一身正气，不愧是昔日安国公之子，并不似荒唐的人。
感觉着自己的未婚妻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萧瑾瑜只觉得浑身像火一样在烧，视线只敢落在她头顶的一只鹤形钗环上，脑中一片空白却又乱糟糟，心中倒甜蜜的不行。
面不改色是贵公子们最基本的技能，但他的耳根却不受控制了，此时通红通红。
明清音又笑了，她眉眼弯弯，声音柔柔：“郡王可还有事？”
“无事无事。”
“对了，我听闻你喜欢孤本诗集，这几日便寻了一些来，不知可否命人送到府上。”
“好。”
“多谢郡王。”
她款款施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萧瑾瑜定定站在原处，胸中仍余甜蜜。
她不讨厌我，真好。
谁知道他在家中听着手下传来的消息，气得是牙痒脸青，死死将那些无耻之徒的名字记在心中，又发动手下，购得了一件价值万金的“紫金玉鹤抱月袍”。
以金为丝，以玉为坠，繁复的绣法，绝美的图纹，高超的工艺，这当是一件绝无仅有的珍宝。
容不得他大意。他们的初见，怎么能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卑鄙小人给破坏？
明清音却并未继续与好友赏花，而是走向了不远处一个红衣少女。
她正要行礼，却被打断。
“郡主。可是找臣女有事？”
“无事。只是想跟你说：小心被骗了。”
明清音错愕，不由惊讶的看向了这位她并不如何熟悉的郡主。她一身红衣，眉目张扬，将骄傲与喜恶明晃晃写在脸上。
“多谢郡主。”她眸光真诚，带着浅浅笑意。
“不过我看郡王目光清正，应当不是恶人。”
“哼。”安乐郡主可看不惯她这副轻信男人的样子。男人没一个老实东西。
就瞧那赵宴怀，以前做那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明明是不知积了几辈子德跟明府结了亲，哪个男子不嫉妒他，他却端的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圣人似的，还不是管不住下贱的身子，跟青楼女子搅一起去了。
何须给他们脸，男子有权，可以玩弄女子，女子有势，亦可以玩男人。谁比谁高贵了吗。
若她们这样的女子都还要依附男子而活，那其他人呢？难道女子就合该低人一等吗？
要她说，明清音有这等家世，眼睛长天上去都是应该的。
她却总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被那么一个贱人退了婚，流言肆掠，简直是奇耻大辱。
到头来却要嫁一个纨绔。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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