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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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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手打着油纸伞已经施展不开手脚了,幸亏换掉了大袖才方便些,数月未去练功了,体力果然不似从前,魏栖风哼哧哼哧了好半天,才从墙角刨出了一坛酒。

        这里离酒坊并不远,要不是狂风骤雨,平日里这条道上必定是摩肩擦踵,转不开身来,也好在突如其来的暴雨,再怎么狼狈也不用顾及他人眼色了。

        酒坛淋了雨滑溜的很,魏栖风双手抱着酒坛,将油纸伞夹在臂弯里用脑袋抵着,赶忙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贴着屋檐避雨,忙活了大半天正好口干舌燥,咕咚咕咚直接往嘴里生灌了几口。

        待雨渐渐小了,魏栖风长吁一口气,抱着喝到仅剩小半坛的酒,撑着油伞准备往酒坊走。却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靴子不合脚,头晕晕沉沉的,连直线都走不顺畅。

        从前吵着闹着要出宫来酒坊,无非是想避开公子哥们虚情假意的相互吹捧,无论在酒坊消磨时间到多晚,总有宫中的人一路尾随着,于是每每回宫都要装作烂醉如泥的怂样子,酒量到底多少就连魏栖风自己也不大清楚。

        石板路铺得并不严实,不只是哪个孙子热闹之后留下的腌臜东西,魏栖风脚下一滑,径直摔了个屁股蹲儿,油纸伞咕噜噜滚到了几尺开外。

        幸好眼疾手快护着,没摔了酒坛,只是酒微醺,没有手的支撑,这一跤摔得也猛,魏栖风使力半天也没能起身,只得无声骂了一句。

        尝试了几次,魏栖风索性放弃了站起来,借着酒劲干脆躺在了路中央,任雨点重重砸在自己面颊上。

        除了今日,哪儿还能再有没人盯着的痛快日子,赵凝难得松口,人还是得够可怜才行,可怜到监视的人都不忍再跟着。

        谁遇上这事儿确实是应该难过的吧,可是怎么连泪水都挤不出,难道是自个儿铁骨铮铮有泪不轻弹?还是说这一场戏其实比自己预设的还要好上那么一点。

        人人都称赞贵嫔娘娘性禀柔闲、瑞表从淑,而自己幼时只觉得母妃甚是冷峻,彷佛和他人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于是常常刻意使出一些拙劣伎俩,例如和教书先生作对、日日为非作歹,即使这样也无法吸引到母妃的半点注意力。

        祖翁也是如此,虽是人人敬仰的裘大将军,可是来宫中时从不睁眼瞧一下自己,似乎冷漠是裘氏一族的天性。

        正想着,魏栖风突然感觉不到雨滴落下,半眯着眼费力看了看,那微弱的月光也被黑影遮了大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身着素衣的小乞丐捡了自己的伞,还煞有介事地给自己撑着。

        “滚。”

        面对生人,浑身带刺,这是魏栖风的保生之道,也是信手拈来的演技。难得自在的独处被打扰,魏栖风话中不免带着恼火。

        小乞丐却像没听到似的,稳稳当当站着,甚至还缓缓伸出了手。

        魏栖风合上眼,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想要找个什么玉佩之类的东西打发一下,却发现自己换了身衣服,只得轻叹一口气。

        “你是聋了吗,给我滚!”

        这埋了数年的酒果真烈得很,刺挠辛辣的酒劲蹿进了鼻腔,什么平时不该说的话都冒出来了。

        魏栖风加重了语气,他向来厌恶这种毫无来由的善意,单方面的施舍而不是利益交换只会让事情变得纠缠不清,宫里宫外只不过隔一阻墙,宫外的人怎么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得。

        这小子恐怕真是个聋子,仍然保持着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伸着的姿势。

        魏栖风愣了半晌没说话,气氛也就这么僵持着。本想闭着眼什么都不管了,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了面前站了个人,就无法再沉下心躺着了。

        想了想,魏栖风只能接住了那手,借着力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那小乞丐虽然看起来孱弱,实际上个头比自己还要高一点,似乎还要大上几岁,像是西域人一般五官深邃,颈上挂着一段指节长短的羊骨。

        毕竟比自己年长,听课时即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克己复礼的谆谆教诲还是刻在了骨子里。

        魏栖风想着自己刚刚的行径,总归有些许尴尬,估摸着大约是同龄人,嘴硬也说不出其他话,便想着开个玩笑罢了,挠了挠头,道:“我不过是丧家野犬一只,无需关心,难不成兄台也是?”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直接抡到魏栖风脸上,魏栖风冷不防被迎面打了个踉跄,嘴角瞬间开始渗血,混着雨水流到脖颈之间,那小乞丐似乎指节上还戴着什么铁圈,魏栖风白净的脸上倏然多了一大道血印。

        魏栖风气急败坏,抹了嘴角,冲上去两手攥住小乞丐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有病!”

        “我施以好意,公子却恶语相向,挨一拳不算失了公道。”

        小乞丐虽然看着单薄,可体型精壮,魏栖风只懂得使蛮力,又喝了不少酒,压根招架不住,被反手一推,颤颤巍巍后退了几步。

        小乞丐重重将魏栖风推开后便转身就走。

        “你可知我是”魏栖风不胜酒力,走路都晃晃悠悠,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本想瞪着眼耍个狠。

        话说了一半,余光瞥见自己一身素衣,方才又几乎在泥水里打滚,别说像皇族贵胄,连那小乞丐都不如呢,“完了,这一身衣服又弄脏了,南浔少说要念叨我半个月。”

        “等等,你认识南姑娘?”小乞丐已走远了几步,听到魏栖风嘟囔的声音又折返回来。

        ///

        群龙无首的朝会依旧吵得不可开交,自魏义被囚后,裘氏对外宣称天子幼时疾病复发,难以再理朝政之事。魏义向来体弱多病,子女都年幼夭折,众亲王们的幼子大多未在宫内长大,众人皆知拥立魏鸿曦为帝不过是缓兵之计,更何况储君一事一直悬而未决。

        跟着魏氏的老臣自然对裘氏只手遮天颇有微词,可是如今宫内浮沉不定,军乱不断,腹背受敌,裘盛语是先皇一统天下时所招降的异姓藩王,其独女裘景受宠,多年以来手握的兵权愈来愈重,其他权臣也不敢轻易有所妄言。

        朝堂散去,大臣们皆三三两两走出大殿,阮清明行色匆匆,却被一矍铄老者拦住。

        “方才大臣们争论不休,难以达成一致,我见少卿默不作声,不知意下如何?”傅宜修是自先皇魏忠建国起便处朝中的老臣,位高权重、官至太尉。

        “各位大人都是深明通达、知晓事理,我一介晚辈,怎敢多言。”阮清明忙拱手作揖。

        “阮少卿真是自谦了,论及此事,你幼时便与都尉交好,如今又受裘氏器重,最有话语权不过,我们这些老臣不过是倚老卖老了。”

        “傅公夸大了,正是如此,晚辈才不敢妄下论断,免得有失偏颇。”

        傅宜修便属老臣一派,由于现在各方势力之间互不通气儿,傅宜修从前的门生故吏大多不知道魏栖风的现状,唯独阮清明是个能打探的突破口,可是大家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偏偏阮清明三缄其口。

        “阮少卿果然如同大家所说,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方才我在朝堂上同赵刺史争论,便觉得他办事情操之过急。”

        说话间,又有稀疏雨点落下。

        傅宜修抬手接了几滴雨,接着说道:“遵州地势低,雨不停,赵刺史该着急了。”

        雨好像有逐渐加大的趋势,魏栖风自然也知道傅宜修意欲何为,不过人多眼杂,不便多说,找了个借口匆忙结束了对话。

        “晚辈有远客前来,在宫外设了雅集,去迟了恐有失礼节,恕晚辈先行一步。”

        傅宜修眼看着匆匆背手离去的高挑身影,无奈摇了摇头。

        ///

        酒坊。

        “这些就是全部了,他风尘仆仆回来,丢下东西来不及收拾就入宫了,后来听了宫里的消息,我怕被人发现,就稍加整理了些。”南浔从塌下搬出薄纱覆着的一沓书卷。

        阮清明接下书卷,看出南浔欲言又止,道:“姐姐近来在宫中一切都好,在冷宫里也算是明哲保身,宫女下人们都是我身边人,毋需担心。只要我有一日好好活着,姐姐也不会出事的。”

        南浔微微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见阮清明朝书案走去,便快步先上前将书案的茶具端走。

        “赋渊呢,自上次燕寺来的消息已有四五日了,他性子直,没做什么傻事吧。”

        “傻事能做的都做尽了,不然我也不会下了朝就直奔这儿了。”

        阮清明耸了耸肩,将书卷尽数摊开在书案上,仔细看了起来。

        同沽州相比,遵州距离中州要近上半程,魏栖风快马加鞭也不及赵明达先一步入宫,这次回来自己也心里打鼓,于是还是决定先去了一趟酒坊。

        在调至沽州前魏栖风跟随大军驻守渭州,当时军饷便迟迟跟不上,魏栖风将自个儿腰包掏了个干干净净,没想到去了沽州问题还是不断,渭州、沽州两地的粮单与遵州、清州似乎数字上有些关联。

        临近的遵州、清州刺史对协查账簿不情不愿,魏栖风是个疯子,提了刀直接架在监察御史的脖子上,硬是逼迫着交了粮单,然而没来得及继续核查就临时回了中州。

        “同赋渊结仇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赵刺史这一参奏十分离奇,许是与在查的粮单一事有关。”南浔先前将粮单按照地方提前整理好了,抽出了几张摆到阮清明面前。

        阮清明点头同意,道:“昨夜见赋渊时他也提及遵州,遗书一事赋渊未曾反驳,可能却有其物,可是其中内容必定非赵明达所言,他根本不是不肯开口,而是自己都不知其去向。沽州地处偏远,几乎快越过疆境,从遵州入手可能会更快些。”

        若是能够发现遵州的问题所在,裘氏一时半会又拿不出遗书原本,那至少能证明赵刺史所言存疑。可是光有几地的粮单无济于事,想到这里,二人凝眉不语。

        倏然,阮清明放下了手中的粮单,转而对着南浔问道:“对了,南澄的驻守军是不是正在遵州?”

        南浔脸上划过一丝讶然,应道:“哥哥?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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