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梦中醒恶人缠魂韩春死世子背锅
二人一路上玩笑着，黄昏时分才进府中，府院里早已掌灯。
小丫鬟红果在后门等候多时，看到两人归府，忙小跑迎了上去，“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晚饭时看小姐不在府中，定要责罚奴婢呢。还好小世子苦心相劝，否则奴婢今日不知要挨上几大板子呢。”
辛晴反问道：“你这丫头怪会说嘴，爹娘素来宽待下人，况我出府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有凌儿相伴，今日不过回来晚些，哪里就要你挨打了？”
红果见糊弄不了辛晴，吐了吐舌头道：“小姐迟迟不归，一来奴婢多有担忧，二来夫人关切，奴婢却一问摇头三不知。“
”说到底，奴婢就是真挨打受罚了又有什么要紧呢？可您这样三番五次跟着二小姐往外跑，总归不好。”
“再者，小姐到底是千金之躯，比不得二小姐见惯了风雨、无所顾忌，若是真有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辛晴听她大有暗讽古凌之意，肃然斥道：“住口！”
古凌却毫不在意，脸上甚至怀了三分笑意，淡淡道：“红果言之有理。你以后还是在府里安生待着的好。”
辛晴忙道：“凌儿休听她胡言乱语。你若不带我出去，我可要闷死了。”
古凌不置可否道：“乏了，回房歇息吧。”
说话间，迎面走来一位白净的公子哥，身披蓝缎锦袍、脚蹬黑丝金边云履，正是王府小世子、辛晴的胞兄辛隐。
辛隐拦下她们去路，将辛晴一番打量，皱眉道：“一天没见人，瞧你这个样子，不成个体统！去哪里鬼混了？”
辛晴嬉笑道：“听红果说亏得哥哥替我美言！多谢多谢！”
辛隐看向古凌，倒是不似对辛晴那般严厉，反多了几分关切
“秋日寒凉，凌儿需多穿件外衣才是。可曾用过晚饭？”
古凌尚未答言，辛晴抢先笑道：“好一个偏心的哥哥，怎么不问问我可曾用过晚饭？”
说着向着古凌投去一个意有所指的眼神，古凌不予理会。
辛隐清了清嗓子道：“没大没小，消遣起我来了。我可没这闲工夫跟你扯。”
“瞧世子这行头是要出门？“，古凌问道：”天色已晚，不知是何要紧事务？”
辛隐只当古凌关心体贴，当下喜笑颜开道：“确有一件要紧事儿。底下人来报，昌发钱庄的管事忽然中了邪症、人事不知。我昨日可巧刚放了笔银子在他手里，瞧瞧去。”
“昌发钱庄？”辛晴心中一惊，强自镇定道：“打发个小厮看一眼就行了，用得着亲自跑一趟？”
辛隐摆摆手出了府门。
辛晴看着古凌，十分不安道：“这可如何是好？”
古凌却似乎对韩春疯了之事丝毫未感到意外，只戏谑道：“这么晚了还要跑一遭，看来世子那笔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啊。”
“卯不对榫！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辛晴无语道，“哥哥去看韩春，万一白天的事情被捅出去了，可怎么是好？”
“你的身份韩春尚未得知，况且他已中邪症，不必杞人忧天。”
辛晴听她语气笃定，便松了口气，幸灾乐祸道：“如此甚好，省得本小姐日夜忧心。”
“只是说来奇怪，不过半日功夫，韩春突然就中邪症了？”
辛晴说着向古凌投去疑惑的目光。
古凌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我们一直在一起。”
说完大步离去了。
辛晴百思不得其解，红果见她一动不动地只盯着前方，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辛晴自语道：“这些日子与凌儿厮混一处，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怎么个不对。”
“二小姐神秘的很，大夫都说沈千凝的脚疾是不治之症，二小姐来了不到一个月，便能行走了！”，红果连连附和道：“还有，没人教没人学的，竟能读懂唇语。”
“或许这是她们母女天性使然。”辛晴仿似自语道，心中却暗自犯嘀咕。
这位儿时的玩伴，消失了整整五年，她的一切似乎都变了，高深莫测的武功、神秘难解的过往、甚至那偶尔略过眉间的深沉；可又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她还是面冷心热、陪着自己排忧解难的凌儿。
光影交错中，古凌瘦削背影有些飘忽不定，往着王府偏院的方向愈走愈远……
古凌刚进园中便见母亲倚门而立，忙走过去柔声唤道：“娘，仔细站久了脚疼。快回屋里，孩儿替你疏通一下经络。”
母女携手回到屋内，只见一张案几上堆着各种绫罗，还有各色丝线。
“娘，好端端地摆弄这些针线做什么？”
只见沈千凝双唇一张一合，虽未发出一声，古凌却看的明白，母亲说的是：
“去年晚音夫人给你做了那么多裙子，你只穿了半日便收起来了。定是外头采办的样子不合你心，娘亲自为你做一件，定合你意。”
“孩儿从小穿惯了男装，娘无需劳作啦。”
“从前要你以男儿示人，也是出于无奈。如今你一天大似一天，已过了及笄之年，也该谋个终身了，怎好一直以男儿面世？”
古凌十分无奈，只垂首喃喃道：“孩儿从未想过。”
沈千凝只以为古凌心中羞涩，古凌眼中却一片孤寂，像自己这种手上染满污血的怪物，不知哪天便被那些枉死的冤魂锁了命，这辈子早就注定不人不鬼，谈什么终身之事呢？
沈千凝躺在床上，古凌将手裹住她双足，以体内真气为她疏通经脉。
沈千凝直觉一股热流自足底涌进全身，好不畅快！
“凌儿的内力强劲霸道、非同寻常……”，沈千凝迟疑良久，终又问道：“娘还是想知道，你孤身在外的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古凌垂下双眸，遮掩住眼中不经意泄露的痛楚，一副轻松的语气道：“孩儿说过，当年坠入镜湖，不想湖底另有神通，巧遇一位无名氏老神仙，助我打通全身经脉、五识通灵，才练成惊鸿剑。娘为何不信？”
沈千凝道：“娘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否则为何常常夜里惊醒？”
古凌只强颜欢笑道：“孩儿坠入湖底吓破了胆，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总是噩梦连连。让娘担忧了。”
见她执意不肯吐露真情，沈千凝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罢了，你早些回房歇息吧。”
“是，娘也早些休息吧。”
古凌催促着母亲上床歇下，方才回到自己房中。将从清平乐取来的茶包打开，里面果然有两行小字：
请此二两细叶，祝尔舒心；
放上一钱银桂；心神俱爽。
——清平乐敬上
此乃藏头令之回信：请主（祝）放心。
古凌叹了口气，合上双眼暗自思索。
“韩春大概率活不过今夜了。”
“虽说他是罪有应得，却与我无冤无仇，如今却惨死我手，少不得身上又背负一条人命，午夜梦回多上一条索命的冤魂……”
不知不觉又到了梦中，一团污浊不清将古凌缠绕，裹挟着古凌回到五年前。
五年前镜湖谷中，坐着一位鬼魅一般的老人，如鹰一般的双眸紧紧盯住古凌。
“丫头，可想好了？我是世人眼中邪恶无极的魔头，你若拜入我门下，纵然逃出镜湖绝境，也会为世人所不容！”
“弟子明白！决不反悔！”
老人取出银针插入古凌颅内，然后一双如同铁耙的大手将她全身筋脉一寸一寸震断；古凌清醒地在死去活来中煎熬，口念无极心法直至经脉愈合；然后再次筋脉寸断，如此循环往复……
梦境迁移，忽地又来到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一个三四岁的娃娃惊恐地哭喊着，而古凌同另一位少年浑身抽搐着，对着一个带着漆黑鬼面的男人苦苦哀求。
那男人握着古凌的手，将一把尖刀刺穿了那娃娃的心窝，血溅到脸上、眼上……
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地杀戮。
一个个惨死之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化为污血，蔓延到古凌的脚下，慢慢将她淹没、浸透、窒息……
古凌在床上痛苦的挣扎着，泪水沿着两鬓浸湿了枕头，牙齿咬破了嘴唇，渗出一丝血迹，终于吃痛从噩梦中惊醒。
皓月当空，透过窗子投射进来几缕银光。
古凌的双眼映着月光，透出水一般清凉。
天方揭晓，古凌来到前院，径直走向一名婢女唤道：“阿柳，世子每日清晨必苦练箫艺，为何今日不曾听得箫音？”
阿柳叹道：“世子昨晚闯了祸，现下正在佛堂受戒呢！”
古凌偏了头过去，也随她放低了声音道：“可知为了何事？”
古凌容颜俊美，英气逼人，阿柳脸上微红道：“我也是听来的，二小姐可莫与旁人说。”
“听说世子昨晚见了个疯子，那疯子忽地又不疯了。”
“更奇怪的是，世子前脚刚走，那人便一命呜呼了！”，阿柳无不忧虑道：“那疯子的婆娘现如今吵闹不休，要告发世子呢。”
古凌细细听着，拍了拍阿柳的肩头道“无妨，我去看看。”
古凌的手劲不轻不重，拍在肩上端的叫人感到十分舒适，阿柳心头一阵酥麻，伸着脖子望着古凌挺拔的背影暗道。
“怪不得大小姐常说二小姐身上一股魔力。这若是个男人，哪个女子能把持得住啊。”
古凌不多时来到佛堂，果然看到辛隐歪坐在佛前的台阶上，一面把玩着手中玉箫一面哼着小曲儿，哪里是受罚的样子？
“世子好雅兴！”
辛隐闻声抬头，见是古凌，脸上立刻换上一副委屈颜色道：“你都知道了？”
古凌耸耸肩道：“我知道，堂堂世子断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害人性命。”
辛隐眸中泛起光亮，喜道：“果真信我？！”
古凌重重点头附和。
辛隐道：“昨日去韩春家里，确是去向他讨要银子的。只是他清醒后还了银子来，我就走了，后面他怎么死的，鬼才知道！父王却不分青红将我责罚。”
古凌安抚道：“世子不必焦急。眼下韩春既死，只消摆平他那婆娘，教她承人韩春是得了急病死的。便能大事化了。”
辛隐道：“那婆娘泼辣的很，如何摆平？”
古凌道：“听闻韩春的婆娘最是个贪财不要命的主儿，昨日世子取回来的那些金银，可愿割舍？”
“足足十万两银子呢！”，辛隐连连摆手道：“不过一个钱庄管事，又非我所害！她闹由她闹，能把本世子怎样？”
“孽障！”一声呵斥如雷入耳，震得人心头一颤。
院中的一众奴才纷纷低眉敛首道：“平王！”
只见一中年男子长身玉立，身着一袭紫袍，腰间别着金银玉带，双目炯炯、不怒自威，正是王爵世袭二代、身兼礼部尚书的平王，辛平。
辛隐立时来了正形，理了理衣冠道：“父王。”
平王冷哼道：“亏你妹妹跪了一早上，求我来瞧你这孽子。你便是如此反思己过？”
辛隐不服道：“人不是我杀的！”
“糊涂！我让你跪在这里是为了……”，平王忽而顿住，脸色阴沉道：“此事稍后再说，眼下烟翠楼那位苦主要为她亡夫伸冤，你可待如何应对？”
辛隐皱着眉，摩挲着玉箫道：“反正人不是我杀的，由她闹去。就算闹到三皇子那，三皇子也断不会为了一个奴才为难于我！”
平王怒斥道：“真是冥顽不通世故！你跟我来！”
辛隐跟着平王来到书房，将房门掩闭好。
平王眼角瞥向辛隐手中玉箫，劈手夺下。
辛隐惊呼道：“爹爹！”
平王举起玉箫，用力攥了攥，松开手来，箫身如同盐粒一般滚落一地。
辛隐疼惜地看着一地玉屑，气道：“此箫乃孩儿心爱之物，爹爹这是何意？”
平王道：“到现在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我且问你，那韩春已疯，又如何清醒的？”
辛隐吞吐道：“孩儿见他似是心神紊乱，便以内力催动箫音，令他醒神！”
平王怒哼道：“咱们辛氏凭着你祖父苦心经营，韬光养晦五十余载，多少忍辱负重，才有了今日这般光景？”
“如今咱们辛氏羽翼未丰，你竟为了区区几万两银子就动用《山河大法》？眼下太子与三皇子之纷争尘嚣日上，此事若李皇之辈堪破玄机，王府经营多年的七音阁全白费了！”
辛隐顿悟、悔不当初，当下跪服道：“孩儿鲁钝。父王放心，孩儿这就去设法将此事了结。”
这时管家刘秋华叩门进来，报道：“老爷，事妥了，韩夫人已将银票收下。”
平王道：“好。刘管家，派人盯住了，这两日便速速将韩春以病逝之名下葬，免得节外生枝。”
刘管家领命退去。
“原来父王已出手解决此事。”辛平松了一口气。
末后又道：“方才凌儿还与我说道，那韩氏的婆娘十分贪财……父王这招破财免灾，竟果真灵验了？”
平王长叹一声道：“不知羞愧！凌儿这丫头回来金池不过一年时间，对这城中人事了如指掌，竟远胜于你！”
听平王拿古凌贬低自己，辛隐却不反驳，竟还欣然道：“凌儿自小便尤胜于男，孩儿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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