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53
晚上节目组就住到了石油基地的内部招待所。
接风宴上，招待所的厨师大展身手，做出满满一桌华国菜。自出国后再没尝到过地道的家乡饭，吃得节目组众人眼泪汪汪。
宴会上除了石油公司的领导，还来了些在本地有头有脸的华人，其中有位私人保护区老板。这位华人老板建立的自然保护区离这儿不远，在本地华人圈也是头一份。
对着节目组众人，保护区老板很是慷慨激昂，足有一腔胸臆要抒发：
“这儿的很多人说起华国人，都是象牙犀角豹皮狮鞭，都是什么偷猎、破坏自然，都是负面的形象……”
“许多人根本不信华国人也保护野生动物，他们就觉得我建立这个自然保护区不是为了保护自然，而是为了合法盗猎……”
“那我就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我来这儿就是为了保护自然环境保护野生动物，我们华国人和外国人一样在乎环保在乎地球……”
“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真真正正的华国人是什么样的！”
负责人听了非常感动，然后有了一个新想法。
先前由于突发的内乱，原来的拍摄计划被打乱。出于安全考虑，一些原定的地点不能前去，拍摄日程出现空白。他还在发愁，去哪里补上这些缺失部分，现在好了，正有保护区老板毛遂自荐。
保护区老板一番演讲后坐回原位，眼含期待地看着负责人。负责人也不负期望，沉吟后表示先实地考察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要打扰贵地了。
保护区老板喜出望外，他层层托关系挤进这个饭局，就是为了得到这个机会。虽然节目负责人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但国人含蓄，没有当场拒绝就是成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只用再使把劲儿。
见保护区老板已经迈出胜利的一大步，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热情向负责人投出“简历”，时不时还有某位石油公司领导帮忙“内推”，很是有一副招聘会的火热场景。
杯觥交错，一片热闹。酒酣耳热之际，宴会桌上的众位开始满桌游走，捉对拼酒，还有相识不久的中年大叔，两两执手相看，一派情深义重。
闹哄哄中，乔伊和周北峰趁机开溜。
回招待所的路上，周北峰提起那个建立自然保护区老板，“你觉得他是一心公益的好人吗？”
宴席上有人说起，保护区老板每年能募集到数百万善款，其所建立的公益基金会的理事囊括各界英才，获得的荣誉数不胜数。
此外，据说有人受邀前往保护区游玩，归来时带满大包小包的“特产”，比如说狮子换牙时掉下的利齿，豹子横死后留下的皮毛，大象墓地里白骨化的遗骸，以及失去母亲、需要人类照管的各类孤儿幼崽。
——很难说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自然。
乔伊仰头看天，非洲夜晚的天空远比白天时华丽，漫天都是点点星光，像是在极繁密的深色丝绒上洒满大大小小的钻石，奢华到靡丽，但又极致清冷。
银河在头顶流淌。
当在城市的人造光源和空气污染中呆久了，很难想象头顶还有这样浩瀚的星空，即使抬头也只能看到突兀高楼与厚重雾霾。生活只有眼前的苟且，没有诗也不会有远方。
你以为自己在仰望星空，其实只是一盘插在面糊里死不瞑目的鱼。最关键的是，还不怎么好吃。
听到周北峰的话，乔伊漫不经心地说：“那很重要吗？他可以是一个好人的也是一个坏人，做着好事的同时也做着坏事。”
“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弄清楚。”周北峰伸手护住乔伊，防止她摔倒，“人性确实复杂混沌，但我要找到一个锚点，锚准角色底色是黑还是白。”
“啧，演员的职业病。”乔伊转到周北峰面前，倒着走，“无心做好事的坏人和无意做坏事的好人，你要怎么判断？”
周北峰想了想，“如果是以事件来判断，无论是谁做了好事，好事的本质不会因为人而变化；以人来判断的话，无论做了多少好事，坏人还是坏人。”
乔伊继续发问，“做过的好事数量比坏事要多，这算是坏人吗？做了很多好事但做了一件极大的坏事，这还算是好人吗？”
周北峰皱眉不语，乔伊停下脚步，“也许好人和坏人之间的分界线并没有那么清楚，与其说是结论矛盾，不如说是判断标准的相对性。评判者的天平倾向哪边，哪边就是正义。”
她耸耸肩，“看客觉得你是好人，你就是；看客觉得你不配当好人，你就不是。连法律和道德都不是一成不变，谁又能说区分好人和坏人有意义？只不过是在当下语境中的一种大众观念罢了。”
“那你呢？”周北峰反问道，“要做大众眼中的好人吗？”
“我？”乔伊指指自己，“我只想无愧于心。”
她重又望向星空。那些璀璨的星光来自数亿年前，它们在茫茫宇宙中走了那么久，在此地此刻与她相遇。星星的过去已不可追，她的人生也是，他们都是失去来处，又不知要去往何处的迷惘客。
天地一沙鸥。
对私人保护区的考察理所当然的顺利，在结束石油基地的拍摄后，节目组转场至自然保护区。
这处私人保护区位于丛林草原，面积约3000公顷，由东南向西北，地势一路走低。在保护区的西北方流过一条宽阔的长河，对岸是另一个自然保护区。
真正意义上来到非洲大草原，节目组众人都非常兴奋，纷纷开窗往外看。广阔的草原上稀稀落落分布着灌木丛林，迎面吹来干燥的风，空气中有植物和泥土的味道。极目远眺，地平线在日光中模糊不清。
白天的草原清静得有些无聊，猎食者大多在灌木的阴影中休憩，而猎物则抓紧时机埋头苦吃，平静下掩藏着危机四伏。
这里的动物没有想象中的多。车子路过了一群又一群的角马羚羊，却没有遇到一个非洲五大。大家期待了一路，却只看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鹰隼，急速俯冲后又狼狈升高，两爪空空。
旱季的草原一片焦黄，太阳无遮无掩直直照射下来，彷佛要将最后一丝水分榨干，空气都被这高温扭曲。车辆行经处尘土飞扬，像是随手扔个火星便能燃起熊熊大火。
路途漫长且颠簸，车外的景色却一成不变，节目组众人初到草原的兴奋渐渐被消磨殆尽。见车内气氛太过沉闷，随车向导便示意司机将车往草原深处开些，找点刺激的给众人醒醒脑，提提兴致。
向导的运气不错，没走多久便看到一群狒狒，褐毛黑脸，前吻突出，龇牙时能明显看到两对极长犬齿，锋利无比，很有杀伤力的样子。
车在距离狒狒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来，大家兴奋地凑在窗前看狒狒，狒狒们也瞪着黄褐眼眸，好奇观察着铁皮车里的近亲，四目相对，都是缘分/猿粪。
看了一会儿，发觉这群无毛猴没有恶意，狒狒们便恢复日常，彼此顺毛捉虱子，母狒狒或背或抱着小狒狒，在地上翻找草籽昆虫。有年纪大一点的小狒狒爬下地，它的母亲蹲在旁边，一手拽着它的细尾巴。
不过就算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狒狒，这兴奋度也是有限的，更何况，狒狒的丑脸和光秃秃的黑屁股实在没什么吸引力，看久了还有点伤眼睛。
当向导要示意司机继续向前开时，突然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猎豹！”
车内小小沸腾，众人纷纷循声看过去，在最初发现者的提示下发现了潜伏于草丛中的危险杀手。
不过这不是猎豹，是花豹。它眼下没有标志性的两道黑色条纹，也没有纤细腰身，头颅体型都更粗壮。
这头花豹潜藏在草丛中，身上皮毛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它压低身体，肩背肌肉贲起，厚厚爪垫无声踩下，悄然穿行草丛，离狒狒群越来越近。
众人屏息，都不敢随便乱动，眼睛盯着窗外，手里还不忘拿着手机摄像。见状，节目组的摄像师也拿起设备，挤到最佳位置，镜头对准花豹。
这时，一只年轻的公狒狒好奇地走近汽车，脱离了狒狒群。它不知道不远处有一只花豹，危险就在眼前，而它只顾着抬头看车窗上一张张人脸。
众人几乎要替这只狒狒着急，而花豹选定这个鲁莽的猎物，眨眼间突然蹿出，速度极快，凶猛地扑向狒狒，重重一爪将其掀翻在地后，尖锐牙齿冲着咽喉脊椎就要咬下去。
车外狒狒群尖叫着四散而逃，车内脆弱的智人也吓得尖叫出声。花豹被头顶上突如其来的男女混合高音吓得一口没咬实，狒狒趁机挣扎逃跑，带着伤慌不择路地爬上附近的矮树。
花豹不舍猎物，紧追其后。众人眼睁睁看着狒狒拼命逃窜至树梢，而花豹速度竟也不慢，攀着树皮几下爬至树顶。在狒狒试图跳到另一边的树梢时，花豹腾空跃起，半空中敏捷咬住猎物，然后轻松反身下树。
胜局已定，而失败者还没有死，被猎食者咬在口中，身上几处皮肉外翻，鲜血浸湿了皮毛。狒狒长而突的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痛苦表情，黄褐眼眸绝望瞪大，想要逃离这必死命运。
但它逃不了。
脊椎被咬断，狒狒四肢无力垂下，尾巴再不能骄傲地高高翘起，而是萎靡地拖在地上，沾满泥土与草叶，像一面战败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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