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羲和师父

临到吃药的时候，栩栩才想起来逃跑这回事。眼见那亮悠悠的汤药在逼近的步伐里，微微晃荡着端了过来。

        “诶呀，好烫。”栩栩接过汤药，假意喝时被药汤烫到，手中的碗一下子摔在地上。“对不起，我不小心。”

        热汤溅到了君陌的鞋子，他退开一步，松了口气，回答道：“没事，我让灵珊再去盛一碗。”

        灵珊离开了房间，君陌却依然在屋内的桌旁坐着。栩栩看他自顾自喝茶，非常认真的模样，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去。

        “栩栩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我出去走走。今日的天气很好。”栩栩有些心虚地回答说。

        “君某陪姑娘一起吧。”

        “不必。”栩栩快步地走了出去，到楼梯口直接跑了下去。君陌几个跨步，从楼上跳了下来。

        栩栩就快跑出客栈的时候，君陌拦住了她的去路。栩栩连连后退，往反方向跑，结果一头撞到了谢茂生身上。

        “啊！”栩栩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头，这人可比城墙还硬。

        “陈姑娘，你没事吧？”谢茂生低头去看她的神情。

        “没事。”栩栩摇着头，心想没事才怪呢。

        “你这是要出客栈吗？”

        “嗯嗯。”

        “这小白脸不让你出去？”

        “对，帮帮我。我不是跟他们一路的人。”栩栩低声和谢茂生说道。

        “这样啊。我看这小白脸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怕，有我在，我肯定帮你摆脱他们。”

        谢茂生说着便把栩栩护在了身后，让她跟着自己走出客栈。君陌二话不说和谢茂生打了起来。

        谢茂生拔出身后的大刀向君陌砍去，君陌闪身避开，退开几步，抽出身后的宝剑与他搏斗。徐老听到响动，也从楼上跑下来。

        栩栩见状飞奔出了客栈，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临行前大喊了一声：“多谢壮士，有缘再会。”

        君陌和谢茂生都各自以为是对自己说的。

        栩栩急匆匆跑到了大街上，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像极了梦中的那个老人。

        她走过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人回过头来。她惊讶地喊道：“老爷爷，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老人一身袈裟，手持禅杖，面色和善，大笑一声说道：“我在七十玄梦境里，教你那许多，你该称呼我什么？”

        “七十玄梦境？”原来她的那些梦境称为七十玄梦境。若是依照她所知悉的，应是称老人为师父的。

        “师父？”栩栩将信将疑地喊道，而后立马说道：“师父，快救我，快救我！有人要给我下药，置我于死地。”

        “哈哈哈。”老人听后又是一阵大笑，宽慰道：“你莫慌，看看你手上的是什么？”

        栩栩摊开手掌，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什么？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你再仔细看看。”

        “还是什么也没有。”栩栩说完，远远看见后头的君陌追了过来，她那红色的一身衣裙在人群中醒目得很。

        师父轻推了推她的手臂，顿时像有一阵风带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她身上艳红的衣衫瞬间换成了素淡的灰布，下裙着浅蓝色。周围有几个路人看见这一幕，都不自觉地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栩栩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一时间身体也变得非常轻盈，所有的伤疼似乎都好了。栩栩低头，看到手上隐隐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区别于阳光照在手上的色泽，那是一种随手指浮动的光泽。

        远处轻功飞来的君陌，还是看见了栩栩，他飞到栩栩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栩栩走哪边他便拦到哪里。

        “无礼小儿！”师父竖起花白的眉毛，瞪着君陌骂道。

        栩栩急了，对着君陌一推，带出一道白光，竟生生将君陌推倒在地上。君陌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诶。”栩栩没想到自己的力量居然这么强大，她并不想伤害君陌，看到君陌摔在地上，忍住自己想要去扶的冲动，说道：“你究竟要干什么？你是救了我，我可以报答你。但你不能以此来掌控我啊！”

        “栩栩。”君陌望着她那张苍白得有些病弱的脸，掸了掸尘埃，从地上站起来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害你？”

        “难道不是吗？”

        “你也说了，我救了你。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可是，救了你之后，我恰巧需要你的帮助。”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方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唇边的鲜血，走近了栩栩，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只是想等你身子好一些……”

        “说什么？”栩栩腹诽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才不会相信你们的鬼话。更何况之前听见过他们说要在喝的汤药里下毒。另一边栩栩又觉察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于是问：“诶……你怎么……这么多干净的帕子。”

        君陌闻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帕子，又望了望栩栩身旁的老人，于是说道：“栩栩，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方才君陌三两下收拾了谢茂生，将他绑了之后，徐老告诉君陌探子打听到栩栩的身世是个孤儿。也不知道那探子那里打听来的不靠谱消息，此言一出，真让独身五百年的栩栩傻了眼。

        莫非他要去刨树？不能啊，山上树那么多，他总不能都认得。说是烧山威胁栩栩还差不多。

        “是谁？”栩栩试探地问道。

        “你跟我回客栈，我慢慢和你说。”

        “你就在这儿说！”

        师父笑了笑，转身走了。栩栩忽然发现师父走远了，连忙跟过去。君陌不敢再多加阻拦，只是暗中派人跟着他们。

        栩栩跟着师父来到一片湖畔，师父借着湖水洗了洗他的布鞋上沾的泥土，随后站定，缓缓道：

        “贫僧法号羲和，你已行过拜师礼，今于凡尘之中，正式收你为弟子……”

        栩栩仔细回忆了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行的拜师礼，拜师礼必定十分隆重，照理说，不会轻易遗忘。

        “……法名相空，你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师父。”栩栩皱了皱眉，努力在心里记下。

        “你看见西南方天空边那片淡彩色的云了吗？”羲和师父指了指天空，道：“每日傍晚，你都要观察它的颜色。只要在它变成深灰色之前，你能了断和所有人之间的纠葛便可以踏上仙途。”

        “啊，那片云吗？那万一下雨了，它不就变黑了吗？”

        “不会的，是在傍晚太阳靠近山坡，放出霞光的时候——看它的颜色。它最少还需要一两年才会变成深灰色。”

        “什么才算纠葛呢？如何才算了断呢？”

        “念你的人释怀，恨你的人原谅，爱你的人放手。约定过的事要去完成，亏欠别人的要去偿还。”

        栩栩想了想，她刚从君陌那里逃出来，君陌对她有救命之恩，还给他岂不是丢掉要自己的性命。还有南茵，她也算是曾经答应过南茵要帮她对付那日的妖怪。

        思来想去，她只能回头先去找南茵，帮她一起收拾了妖怪之后，再把性命还给君陌，冷不丁，还得求得误解她的秦烈原谅。

        羲和师父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颗深灰色的鹅卵石，放在栩栩的手掌中。

        “它会慢慢变得透明，你的法力也会随着它的变化越来越强大。但是记住，不能弄丢，否则你的法力容易失灵，不稳定。”

        “不行啊，师父，我很容易丢东西的，不如您帮我代为保管？”

        “栩栩，你虽然化身成人，心性仍怠惰顽固。你须知在这动静之间寻找平衡之法，不可让心绪乱了神台清明。”

        “啊，好吧。”栩栩知道羲和师父的意思就是让她自己时刻谨慎保管着，不要想着依仗他人。

        她大约不知道，若不是为了渡她成仙，她的羲和师父早就功德圆满，回归天界了，何须在这人间辗转。

        羲和的真身乃是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迦叶尊者。他下凡历劫，渡108位有缘人之后，便可回归本位。

        五百年前，出身在将相世家的栩栩是羲和要渡的第一百零八位有缘人。栩栩虽性子鲁莽，爱舞刀弄枪，但也刚正不阿，心地纯洁，只需稍稍点拨，便可勘破凡尘，悟道成仙。

        奈何这天宫的月老新得佳酿，吃醉了乱牵红线，硬是给栩栩多添了一位如意郎君。却在二人即将拜天地的时候，修正了牵错的红线。

        宾客满座之际，新郎当即悔婚，追着一个哭泣离席的女子跑了出去。栩栩与男子在一起之后便宣告天下，婚礼更是得到了皇家祝贺。心气高傲的她受不了此等屈辱，便跑到人烟罕至的枯荣山，吊死在了一棵梧桐树上。

        同样在婚宴上的羲和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贪食多吃了几个红枣，去了趟茅房，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栩栩自杀远在意料之外，羲和不仅没有功德，还徒生了罪孽。因为月老喝的那坛陈年佳酿，好巧不巧，是羲和随手赠予的。

        死后的栩栩魂魄寄身于梧桐树中，吸取天地灵气，成了梧桐树精。羲和为了度化栩栩，只能进入了没有时间流逝，却可沟通万物的七十玄梦境，收她为徒，授予万卷诗书及佛理禅道。终于，栩栩历经五百年的修行化身成人。而羲和重新回到人间，助她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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