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死山村12

“娘亲！”在“吴依怡”的痛呼中，聂菁珂松开老太太的手骨。

        老太太失去聂菁珂的牵扯，顿时被无形的力量抽离窗口、拖拽进瀑布深潭、沉进淤泥。淤泥中层层叠叠的骷髅们挪动位置，给老太太让出个宽敞的埋骨地。

        聂菁珂单手按着窗棂眺望老太太消失的方向，舌尖碾出八个字：“高山之上，深水之下。”

        她身旁的岳棂发出惊呼：“吴依怡？你没事吧？别晕啊！”

        聂菁珂的专注思索被岳棂打破，眼珠向声源处瞥去，看到身旁的“吴依怡”双眼闭合向地面瘫倒，而惊呼的岳棂正伸手去搀扶“吴依怡”。

        岳棂抓住吴依怡胳膊的手却在此时变成透明的，虚穿过吴依怡的胳膊。眼看吴依怡要摔落地上，聂菁珂捞住吴依怡的衣领。

        恰在此时房门被从外面撞开，艾芸冬慌乱中饱含关切的声音伴随撞开的房门传进房内：“昨夜……”艾芸冬声音戛然而止。

        村中公鸡的啼鸣声此起彼伏，旭日从重峦叠嶂的山峰后缓缓升起。空中悬挂的腐尸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苏醒的人类村落。

        曲伟膳家二楼闺秀房，床铺上在夜晚异度空间消失的渃渃重新出现。渃渃被撞门声惊醒，诧异地瞪着破门而入的艾芸冬和钟粧：“你们在干嘛？！”

        被她质问的艾芸冬和钟粧则了然地望着逆光立在窗边的聂菁珂。渃渃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到聂菁珂和吴依怡，面露错愕。

        聂菁珂背靠敞开的窗户、侧面对着门口的艾芸冬两人站在窗前。她垂眼望着被她单手提着衣领的吴依怡。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她慢慢转头看向艾芸冬和钟粧。清晨暖黄的日光穿过窗户，将她的发丝、轮廓染上神明少女般的金色光边。

        在艾芸冬破门而入的同时，聂菁珂已在转瞬间变幻成岳棂的模样。岳棂本人则躲进窗户旁边的阴影中。

        岳棂惊疑地望着她自己的双手：“我从实体变回灵体了？是因为天亮？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变来变去也太随便了吧？”

        破门而入的艾芸冬也将下半句话完整吐出：“昨夜你们……也遭遇到了奇怪的事情。”，这是句从疑问转变成陈述的话语。

        艾芸冬和钟粧急切地进门就是想确认聂菁珂和吴依怡的状况。现在他们看到聂菁珂二人的模样，明显不需要再问。

        因为吴依怡昨夜被老太太女儿操控走了整夜山路，衣服上难免沾染树叶等脏东西。更何况她们二人此刻站在窗边薅衣领互相扭打的模样。

        显然聂菁珂二人肯定遇到了怪事。

        艾芸冬用眼神示意聂菁珂：渃渃在场，我们再找机会细说。

        渃渃看出不对劲，掀开被子下床质问：“阿棂！你们眼神不对劲儿！肯定是有事瞒着我！”

        艾芸冬还想搪塞过去，可偏偏被聂菁珂提溜着的吴依怡苏醒过来，她梦游般痴痴地说：“我梦到我名唤何琪箛，是古代女孩。

        我被曲伟膳骗进曲家村……在山后神庙中被残杀，死后魂魄被献祭。

        没有任何外乡人能活着离开，成为祭品只有死路一条。”

        一楼大通铺房间，曲伟膳迟缓地睁开双眼，没看到理应在房间内的钟粧，反而看到消失一天一夜的戴严猄。他露出嫌弃的神色。

        戴严猄跪坐在曲伟膳身边，衣裤上沾满湿润的泥土。他的脖子上是狰狞撕裂的伤口，空荡荡的没有头颅。他身上的泥土簌簌地往床铺上掉落，断颈处的污血更是不要钱地往外涌。

        “今日二十四点一过、明日零点一刻便是祭祀开启时。你不是我的族人，我不会为帮你修复头颅去劳烦大人。一个艾芸冬你都搞不定，大人绝不会恩赐于你。”

        戴严猄试图去拉曲伟膳，却被曲伟膳灵活地躲开。戴严猄还要继续纠缠曲伟膳，院门便被村民敲响。是村民来询问祭品的事宜。

        曲伟膳临走前再三警告戴严猄，不要用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人前。没有头颅的戴严猄不甘不愿地重新将自己埋回院落中的泥土里。

        曲伟膳边随村民往院外走，边神思不属地思考。

        他是曲氏族人的族长，唯一能与恶神沟通的存在。虽说几百年来的夜晚，他会变成没有自主意识的腐尸怪物，但他早已从几百年的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事情全貌。

        村中不缺聪明人察觉到真相，然而他们乐于沉溺长生不老的恩赐中。死而复生还老顽童的曲潘也是这些聪明人的之一。

        如今距离祭祀只剩一日时间，达到“神明”要求的“完美祭品”还一个都没制造成功。

        完美祭品的制造过程在几百年里早已形成流水线：从外乡情侣中挑选最恩爱的情侣。在夜晚的异度空间中，将情侣中的一人同化为腐尸怪物。再让化身怪物的那个人亲手杀害自己的爱人。

        被杀死的爱人因此饱含怨念死亡，成为镇压恶灵的最佳道具——可以在神庙中摆放布阵的、被禁锢在骷髅中的怨灵们。

        曲伟膳本以为昨夜能够将同榻而眠的钟粧同化成腐尸怪物。艾芸冬和吴依怡会被化身腐尸怪物的钟粧和戴严猄制成完美祭品。

        结果……昨夜深潭底那群被恶灵蛊惑的骷髅肯定出来捣乱了！

        现如今制造完美祭品的机会，只有今夜的前半夜。等零点零一刻祭祀开启，完美祭品若是还没制作成功，所有的曲氏族人都会被“神明”迁怒。

        被“神明”迁怒的族人会在夜晚的异度空间恢复神智，清醒的体会变成怪物的痛苦。在“神明”的操控下追杀外乡人。用外乡人差强人意的亡魂当祭品镇压恶灵。

        想到此处，曲伟膳对村民们吩咐：“‘送还尸骨’本是哄骗外乡人的说辞。如今倒成为弥补过失的计策。

        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们关在神庙，直至半夜开启祭祀。那些祭品，就当是我们提前请罪、求得神明宽恕的添头。

        至于何琪箛的那具骸骨。既然她敢自己送上门，我们就让她重归伟大‘神明’的怀抱。一入神庙绝无她们母女再作妖的可能。”

        另一头，吴依怡的话让室内变得落针可闻，只有聂菁珂能听到灵魂状态的岳棂嘀嘀咕咕：“这个吴依怡是神婆灵媒吗？还能读取附体在她身上的鬼魂的记忆！

        等等，老太太的女儿叫何琪箛？何其无辜的意思吗？这个游戏给npc起名也太随便了吧。”

        岳棂的话敲打在聂菁珂的心头，她松开吴依怡。吴依怡顺势瘫坐在地。

        另有所图抓强悍怪物当新郎、探究世界真相、弄清楚玩家npc游戏任务等等纷纷扰扰的思绪，纠缠着在聂菁珂的脑海呼啸而过。汇聚成昨日艾芸冬从山洞逃离后说过的话：“说起来，玩家成为祭品的确算‘协助村民镇压恶灵’。难道成为祭品后，玩家会脱离副本平安离开？”

        最终，聂菁珂异常平静地开口：“艾芸冬？有纸墨笔砚吗。”并向艾芸冬讨要地伸手。

        “啊？有签字笔和日记本行吗？”艾芸冬被吴依怡的话震惊到，没有多余脑细胞思考其他问题。等她听话地将东西递给聂菁珂后，才反应过来：“你要这些是给家人写遗书？没用的，遗书送不到家人手中。再者还不到山穷水尽轻言放弃的时候。”

        聂菁珂两指捏着全然陌生的书写工具。听到艾芸冬的追问，她眸光闪烁转移话题：“其实，昨夜我与何琪箛母女达成了合作。”

        她的话成功地让艾芸冬不再追究纸笔的作用。渃渃等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一并吸引过来。

        聂菁珂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岳棂比比划划的指挥中，成功用签字书写“遗书”。她边写边讲述有关何琪箛那对可怜母女的事情。

        在场众人没人关注她写的遗书内容，只专注地听聂菁珂的讲述。

        聂菁珂隐瞒掉她跟踪何琪箛母女的真相，只说昨夜她与带领骷髅救人的何琪箛母女遇上。何琪箛母女主动告知她关于曲家村、恶灵、恶神间的种种过往。

        她讲完后书写的动作也恰好停止。她将单页的书信从笔记本上扯下来习惯性地吹吹。在岳棂笑嘻嘻说不用吹的话语中，将书信折叠好，放入斜垮的帆布包中。

        漆黑的帆布包中，宛若死物的破烂金属球好奇地滚到书信跟前。

        由于聂菁珂不太能掌控签字笔书写的力道，信内的笔迹透穿到纸背面，依稀能看清“婚书”二字。

        破烂金属球原地晕乎乎地转悠两圈，小心翼翼地靠近信纸细看。

        确认没看错后，它颤巍巍地颤动起来，金属球的表面闪出混乱的噼噼啪啪的彩色电弧。

        满目雪花故障的虚拟光屏一闪即逝：【咕咕唧～能量不足1秒后将自动关机】

        破烂金属球在诡异的羞赧颤动中彻底死机，有缕缕黑烟飘出……

        斜挎包外，岳棂后知后觉地伸出小拇指比划出丁点的动作：“您写的是繁体狂草吗？我依稀认出一丁点文字，好像真的是什么书……你不会真的是在写遗书吧？不是吧？！”

        聂菁珂没特意给岳棂眼神，只以袖掩唇娇俏地笑弯眉眼。眉眼间透出的愉悦诡异，袖后笑开到耳朵边的嘴巴差点把岳棂送走。

        聂菁珂没正面回答岳棂，而是瞧向陷入惊惧不安的渃渃等人。

        渃渃从吴依怡和聂菁珂的话中拼凑出事实：“所以曲伟膳在欺骗我们，他让我们今天中午将何琪箛的骸骨送进供奉、埋葬他祖先的庙宇。

        可是其实，那里面的根本不是他的祖先，何琪箛也不是他祖先的爱人。

        他是要把我们骗进恶神庙、将我们变成祭品！那我们赶紧跑吧！快点啊！”

        别说对恶神恶灵不怀好意的聂菁珂，就是艾芸冬等几名玩家也对渃渃的明智提议置若罔闻。

        玩家们此时陷入死胡同：通关任务是协助村民镇压恶灵。协助村民镇压恶灵需要去当祭品。成为祭品会在游戏中死亡。游戏中死亡，现实世界中会死亡。

        也就是说，“不死山村”这场副本压根就没有活着通关的可能，所有玩家注定会死。

        难怪聂菁珂奋笔疾书写遗书呢！

        聂菁珂目光掠过陷入绝望的玩家、催促众人抓紧逃离的渃渃，如同巡视猎物挣扎的蛇。

        她再次打破僵局：“相比恶灵，将村民变成腐尸怪物、用冤魂镇压恶灵的恶神，更像是需要镇压的邪恶歹毒的东西。”

        渃渃不明所以。玩家们精神为之一振。艾芸冬本就觉得游戏不会让玩家必死，她恍然道：“也许恶灵只是个代表邪恶的代称。”

        艾芸冬偷看眼渃渃，含糊掉关于游戏副本的词汇，继续说：“是……刻意误导我们。

        就跟恐怖故事的终极反转一样，我们开始以为的好人是凶手，被误会成凶手的才是真正的好人。

        我们想要活着离开的正确方法，是协助恶灵消灭恶神。”

        钟粧面露死灰不可思议：“我们还能帮恶灵消灭恶神？我们连腐尸怪物都打不过的。”

        “不用我们自己动手。”聂菁珂压抑住上挑的嘴角，吐出铺垫这么久真正想说的话，“恶神与恶灵彼此纠缠，互相制衡此消彼长。

        恶神将禁锢着惨死外乡人灵魂的骸骨堆积在庙内。目的是，镇压恶灵，摆脱恶灵，重获自由。

        何琪箛母女和其他骷髅逃离神庙，便受到恶灵的庇护。

        简单讲，骷髅脱离神庙越多，恶灵会越占上风，进而消灭恶神。”

        连非玩家一心想逃的诺诺听到此处都豁然开朗。更别提玩家们。

        钟粧被柳暗花明的气氛感染：“我们只要想办法将庙里的骷髅弄出去一些。让恶灵占上风，和它自己去和恶神打。”

        艾芸冬忽地想到关键：“还有何琪箛的骸骨。我们不能让她被送回神庙。她受恶灵庇护，应该是恶灵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的目的是提升恶灵的力量，让它能够打败恶神消灭恶神。”

        吴依怡心思细腻提问：“可是‘情人合骨’不完成……我们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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