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上蜜月

“你丢了？”太子不悦地道。

        “没有。”魏屏猛地摇头，从怀里抽出锦帕打开，“一直放着呢。”他怕被发现，就用自己的帕子包住，一直贴身放着。

        太子瞥一眼帕子，继而又盯着他，笑了一下：“想必你也看到了上面的字，那为何没有来。”

        魏屏脑海里转得飞快，在思考着如何回答时，太子又低声在他耳边道：“玩得爽吗？”

        他猛地抬头，看见太子唇边的嘲讽，眼中漆黑一片。

        “蠢东西，你知道清渊王是什么人吗？他是我皇叔，什么人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他玩几天就腻了。”太子余光看一眼某处，随即起身，“不要将本宫见你的事说出去，还有，以后走路看着点，也不要随便对着人乱笑。”

        他将锦帕拿走，还顺手带走了魏屏的帕子。

        没多久，雨萧回来了，他见魏屏垂着头，似乎丢了魂。

        “不渴了吗？”他拿着水壶在魏屏晃了一晃。

        魏屏看着面前的水壶，突然仰头灌了一大口，速度太快，以至于他呛了一下，咳得满脸通红。

        “慢些喝。”雨萧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还有许多，不着急，不够我再去回去取。”

        “雨萧。”魏屏趴在栏杆上，望着水面上的波光粼粼，黄昏余色铺在上面，如上好的绸缎。

        “怎么了？”雨萧轻声应道。

        “……算了……没什么。”他将头埋进臂弯，安静地哭了一会儿。

        每当他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些幸福时，现实却告诉他，一起都是假的，都是他幻想的白日梦。

        雨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魏屏突然伤心，他便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温润的眸映着无边的海，无尽的天，偶尔飞起的海鸥。

        待魏屏重新抬头，雨萧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宽慰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想母……亲了。”魏屏将脱口而出的母后咽下去，换成了母亲二字，他看向雨萧，“你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呢？”

        雨萧愣了一下，垂下头，似乎不愿意多讲：“家慈辞世多年，已经记不清了。”

        听他这样说，魏屏变得又有些难受：“对不起，你一定很想她吧。”

        雨萧顿了顿，神情似乎变化了些：“都是幼时的事情了，不说这些了。”

        他拿出一支笛子，缓缓吹着一首悠扬婉转的曲子，如深谷幽兰绽放，与海浪的翻涌相和。

        几只海鸥被吸引，飞到栏杆上展翅，有一只大胆的还飞上魏屏的肩膀，他被海鸥逗得笑起来。

        雨萧瞧见了，也露出一抹笑。

        船行得很快，在海中破开一道水痕，掀起浪花，魏屏望了望海鸥飞向的地方，不知前路会有什么，可那是他就要去的地方。

        船上灯壁辉煌，水下潮声暗涌。

        “雨萧，你吹的笛子真好听。”魏屏闭上眼，感受着海风拂面的沁人。

        雨萧被夸了之后，脸颊微微红。

        “以后我还想听。”魏屏转头看向雨萧

        “嗯。”

        “想天天听。”魏屏兴奋地抬手伸出栏杆外，去抓远处最后的余晖。

        “嗯。”

        夜里寒凉，雨萧便让他先回去。

        “不要，我想再玩一会儿。”魏屏拉着雨萧的手。

        这双手被风吹得凉，雨萧拧起好看的眉，翻手握住他的手，一点点暖热。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快回去吧，若是受凉王爷该怪罪了。”

        “好吧。”魏屏嘟嘴，碎发在前脸颊两侧飘，半遮住他的面容，剩下的一双眸黯淡无光。

        正走回去，迎面走来一个人。

        魏屏认出他，是那天请他吃烤串的人，于此回忆起来的还有之后的不堪。

        陆扬正想打招呼，却见魏屏低着头匆匆过去。他奇怪地盯着魏屏，目视着魏屏走远。

        等离开那里，魏屏问雨萧：“刚刚那个人你认识吗？”

        “那是大将军的大公子，是当朝圣上亲封的最年轻的骠骑将军。”

        听到雨萧这样说，魏屏瞪大了双眼，太子、将军、王爷，这还只是他见到的，看不见的还不知道有什么。

        心中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这艘船究竟是什么来头？”魏屏悄声问他。

        雨萧打开门，先请他进去，才道：“皇恩浩荡，圣上听闻宁远公主病逝，便命太子殿下和王爷携骠骑将军等人将公主带回皇陵。”

        宁远公主，是母后的封号。

        魏屏脑中空白了一瞬，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自母后病逝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出门了，也不能去看望母后。

        他脑海中浮现一个恶劣的美艳面容，他的王兄，完颜血浪。

        完颜血浪长相阴柔，虽是男子，却常常浓妆艳抹，看上去像一朵盛放的牡丹。他是外人眼中的西凉之花，却是魏屏永夜的噩梦。

        “继续哭啊，小狸猫。”完颜血浪拿着鞭子又往魏屏身上抽了一下。

        他用得软便，身上留不下印子，内里却疼得厉害，而且他还总往腰下那处抽，不像别处受伤明显。

        可这一鞭子下去，着实痛得入骨。

        又是一鞭落下，魏屏身形一晃，直愣愣摔在地上，憋了许久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滴在满是豹纹的绒毛地毯上。

        “啧，哭得真可怜。”完颜血浪捏着魏屏的下巴抬起来，仔细欣赏了一番，“亲爱的弟弟，你现在一定很想扑到宁远公主的怀里吧。”

        魏屏睁大眼睛瞪向完颜血浪，结果对方却勾唇一笑，明艳的朱唇开合：“这个模样我喜欢，可惜，你只能待在这间屋子里，哪也去不了。啊，对了，今天是宁远公主的头七呢，再过几天，沈朝就要派人来接走宁远公主了。”

        完颜血浪好心情地道：“而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半晌，空旷的屋子响起魏屏颤抖的声音。

        “王兄，求你，求求你，让我见母后一面……”

        完颜血浪没有理他，松开手后便起身离开。

        此刻，魏屏什么也顾不上，他伸手抓住完颜血浪的金纱衣摆，上面坠着许多精致的红宝石，冰凉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他没有松手，央求道：“王兄，求求你……之后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哦？”完颜血浪颇有兴致地半回眸，“果真什么都可以？”

        “嗯。”魏屏抬头看着完颜血浪满头耀眼的金饰，只觉得眼前模糊，没有什么知觉地点头。

        完颜血浪重新蹲在魏屏面前，湛蓝的眸如同西凉最纯净的苍穹，他第一次对魏屏展露出温柔，伸手轻轻将魏屏垂下的青丝别到耳后，垂眸将魏屏此刻的神情尽收眼底。

        “那便要看弟弟的诚意了。”

        “怎么哭了？”雨萧拿出帕子。

        “没，没什么。”魏屏接过擦了擦眼泪，“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既然离开了西凉，那个地方从此便与自己再无相干。

        “都已经过去了。”雨萧安慰他，又问，“不过，你看着并不像西凉人，为何在西凉被人卖到沈朝。”

        “我……母亲是沈朝人。”魏屏说，“去沈朝也是因为要投奔那边的亲戚。”

        “你亲戚是哪里的人？”

        魏屏谨慎地答：“只知道大概方向，并不清楚具体的。”

        雨萧便也不再问，转而说了些别的转移话题，很快魏屏又重新恢复了朝气。

        等沈兰烬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魏屏趴在榻上，翘着两只白净的脚丫，双手撑着头，在看一个册子。

        沈兰烬扫了一眼，上面尽是一些画面和一些简单的文字描述。

        “看什么呢？”他坐在魏屏身边，抓住乱晃的脚，捏了捏柔软，又移到腰间。

        魏屏腰上极怕痒，被沈兰烬一碰就滚到角落里，止不住地笑。

        “哪来的？”沈兰烬把书抽过来。

        “雨萧哥哥给我找的。”

        “看得懂吗？”沈兰烬斜斜地看向魏屏。

        “差不多吧。”魏屏指了指上面的画，一边比划着，“看画能猜个大概。”

        沈兰烬瞥了一眼雨萧，对方正垂手站在软帘外面，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身形。

        “以后我教你识沈朝的字。”

        “真的吗？”魏屏双眼一亮，扑到他怀里软软地道，“王爷不会嫌我笨吧。”

        沈兰烬抚了一下他散着的长发：“不会。”

        软帘外，雨萧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声音，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一些不清不楚的喘气声音，他听见沈兰烬扬声道：

        “下去吧。”

        “是。”雨萧退出屋子，带上了门，他背靠着门，垂首站了一会儿。

        这时刚好路过一个人，认出雨萧。

        “你怎么站在这里，我这边有些事，你过来一下。”

        “好。”雨萧抬头时，又重新挂上往日温和的笑。

        沈兰烬折腾得厉害，后面还将魏屏抵在打开的窗台上。因此魏屏早早地昏过去了，等他醒来时，才刚至凌晨。

        今日天气极好，海面上的日出光辉十分耀眼，如一袭灿烂绸缎倾洒而下。

        魏屏撑着身体缓缓起身，双眼茫然地望着窗外，薄衾半搭在身上，隐隐露出点点薄粉，被日出覆上一层辉光。

        沈兰烬睡得浅，一有动静他就醒了，一睁眼便看到了面前这副如画的景象，他看了一会儿，眼中逐渐转为化不开的浓墨。

        魏屏正出神地望着外面，突然被沈兰烬从身后抱住，听见沈兰烬沉声道：“怎么起来这么早？”

        他没回，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靠岸？”

        “快了。”沈兰烬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全部淹没在魏屏散乱的青丝中，“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快了是多久？三天、七天还是十天？

        魏屏还没来得及再问出口，就被一个窒息的吻堵住了所有言语，他挣扎了一下：“不……”

        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像一闪而过的浪花，淹没在无尽的潮水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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