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丰年好大雪（1）

“哥哥，你且翻一翻啊。”宝钗将书递到我面前，由于我坚决不肯翻，所以她只好拿过我的手来翻，我一看内页，居然写的是《牡丹亭还魂记》？这不就是《牡丹亭》吗？

        “好啊你！”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把《五三》的皮套在这书上，是怕妈发现？”

        反正我是不会管她的，她爱干嘛干嘛。

        宝钗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都是那些废稿，没有浪费。”

        我一笑，虽然我不知道《牡丹亭》讲的是什么，但肯定比四书五经有意思。

        我决定：看！

        可是一翻开内容，我就又傻了。

        且不说这繁体字和排版，就说这好像不是小说吧？

        这怎么前边还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呢？

        这“蝶恋花”是什么意思啊？分标题吗？还是词牌？

        那“生上”、“叹介”又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是他们的台词吧？

        还有啊，这半文不白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啊？这我根本就读不明白啊！

        这……这我没办法读啊。

        宝钗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她侧着头，道：“哥哥可是有字不认识？正好我教哥哥。”

        “不是不是。”我摆摆手，“不光是字的问题，这问题太多了，我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太难了，要不算了吧？”

        “不要。”宝钗难得这么坚持，她拉过我的手，放在“第一齣”那三个大字上，“哥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这书我读过，我能读明白，哥哥也能。”

        “可是……可是……可是我连这第一……额……我不认识这个字，我连这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我很尴尬地说，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

        可是宝钗并没有嘲笑我，她很耐心地和我解释了“齣”这个字的意思，并且告诉了我这是一个传奇，也就是后来的剧本，并不是小说，他们这个年代的小说似乎有不同的含义。但是我并不知道那么多。

        既然不是小说，那么我所熟悉的“恐怖如斯”也就不会出现了。

        哦不，既然这是剧本，那么有那些我不明白的东西就不奇怪了，因为要指明唱法和动作。

        可是这对我读不明白其中内容却并没有什么帮助，这种半文不白的语言实在是很难理解，但宝钗对此兴致极高，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她，只好硬着头皮读下去。

        读着读着，我发现她竟流下泪来！

        印象中的宝钗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她懂得克制自己的情感，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有时到了冷漠无情的程度。但是人的性格是由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所影响的，宝钗从前有一个约等于没有的哥哥，又在贾家那个复杂的大家庭中生活，形成那样的性格实在是在所难免。可现在不同了，既有我真心爱护她，薛夫人又不再以“嫁给宝玉”为她一生的奋斗方向，她又离开了贾家，住在随心所有的薛宅里，香菱又时常陪她……她的性格自然会发生变化，而且现在本来也是她性格形成的敏感期。

        但我并不想她成为一个因情而困扰的人，所以我劝道：“妹妹，这本书有这么感人吗？要是太难过的话，我们换一本好不好？比如这本《金瓶梅》？”

        她并未回答我的话，她自言自语似的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了，杜丽娘因情而生，为情而死，皆系因柳梦梅肯为她置生死于度外，弃人伦于不顾。”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我拉起她的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做这样的事。”

        她的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她转身问道：“当真？”

        我点点头：“当然了，我为什么要骗你？”

        宝钗一笑，问道：“哥哥当真愿意为了我置生死于度外、弃人伦于不顾？”

        “当然了！”我又重复了一遍，“你和妈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你们，我做什么都愿意！”

        “真的吗？我不信。”一位著名的主持人似乎也说过和她一模一样的话。

        我很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妹妹，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哥哥会保护你，做你永远的依靠。”

        宝钗道：“哥哥可不许反悔！”

        “好。”我和她拉了勾勾，这回总算是男人的承诺了吧！

        既有这回事儿，我便不与她读书了，反正呆坐着也很无聊，所以我干脆带她在院子中逛逛。薛宅的花园虽没有贾家的大，但在鲁师父的打理下也是十分精致的。如今正是冬天，梅花开得正好，或许是因为即将下雪了吧？天空是红棕色的，衬的梅花更艳了。

        宝钗站在石桥上赏梅，我走到她身侧，轻声问道：“美吗？”

        我并不想打扰她，如果她没听到，那倒也算了。

        可没想到宝钗却点了点头，她道：“梅花甚好，以后便不必再因此而去东府了。”

        是啊，宁国府的梅花可是京中出了名的。

        我一笑，心想她果然还是记得这件事儿的，只是今天天气确实有些冷，所以我不免有些担忧地说：“妹妹，我们回去吧。”

        我承认我一来就让人回去的行为真的很扫兴。

        “不要。”宝钗拒绝了我，“难得哥哥有空，难得院子里这么漂亮，我们还是再逛逛吧。”

        我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的，于是只好陪她在院子中闲逛，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回去。

        当天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雪，我想或许可以打雪仗了。

        可是第二天，我还未起身时便听到香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她哭着对我说：“少爷！不好了！少爷，小姐她浑身滚烫，吃了丸药也不管用，您快去想个法子呀！”

        “什么？！”我一个鲤鱼打挺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地套上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外跑，香菱在后面一边拿着厚衣服一边追我，我也没空去穿那些复杂的衣服，反正跑起来又不冷！我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宝钗那里跑去！

        一进屋，却见有人正在把脉，我长舒了一口气，薛夫人面色焦急，见我来了，又怕打扰把脉，又怕我走了，连忙示意我过去，我早已心急，纵使她不示意我，我也是要快些过去的。

        “姑娘是偶感风寒，内有火气，寒热相撞，以致如此。在下开一方子，暂且一试。”张太医道。

        “什么叫‘暂且’？”我问道，“先生，这……”

        张太医摆摆手，道：“姑娘平日里便服食丸药，非一朝一夕的症候，故而只能一试。”

        薛夫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我连忙扶住她，又对张太医道：“还请先生开方子。”

        片刻后，药方便开好了。我以免让老苍头和张德辉应酬张太医，一面自己跑去抓药了！他们自然不许，可这事儿只有我自己亲自来才放心！外面刚下过雪，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刮一样，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快点，再快点！

        取了药，我跑回家中，亲自陪香菱将药煎了，两个老嬷嬷在陪着薛夫人坐在宝钗房内。我端着药跑进去，莺儿将宝钗扶起来，她高烧未退，如今已是迷迷糊糊，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将药给她喂下，又替她盖好被子。

        我与薛夫人都是心乱如麻，简单吃了些东西后便再也无闲心了。大概一个时辰后，宝钗的烧竟然还未退下去！张太医听后叹口气道：“不妨用热水擦拭身体，可以一试。”

        对啊！我怎么就忘了物理降温呢！

        我立刻让莺儿脱去宝钗的外衣，并用热水擦洗四肢和额头，我隔着床帐伸手进去摸她的额头，虽说温度是降了一点，但还是在烧啊……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味道。

        妹妹，你可千万别有事儿啊……

        忽然间，我听到了外面扫雪的声音……是啊，昨天不是下了一夜的雪吗？刚才出去的时候不是风吹得像刀子刮吗？

        正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现在外面怎么的也得有零下十度吧？！

        “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我一边脱衣服一边向外走，可到屏风外时，薛夫人却拦住了我！薛夫人急切地说：“你不要胡闹了！妈现在随时都会失去妹妹，你不能再有事儿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把衣服都交到薛夫人手中，不顾她的阻拦与劝告，挣脱了她，直奔屋外！

        在我扑向雪堆的时候，我特别后悔曾经的我为何没有和室友一起去冬泳。

        如果我去冬泳了，那么我现在就不会这么冷了吧？

        可是我必须得冷，我不冷我就不能帮宝钗降体温。

        张太医说，如果太阳升起来前能退烧，那么只要再吃两副药就会好！拜托了！拜托了！明天可一定要是个阴天啊！这样太阳出来的时间就能晚一点儿了！我的时间就能多一点了！

        我在雪堆里仰面躺着，感觉自己的四肢在一点点地僵硬。

        我浑身都冻透了，我知道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泛着一阵红色。

        可我……唯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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