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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凌云枝(五)上


在我那长长的缺点清单中,毫无方向感这一项大概能够排进“最让我羞愧”的榜单前三位。

        更可怕的是,我直到成年后才真正意识到所谓方向感为何物。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每个人都跟我一样,觉得自己的小家乡无比大,道路无比复杂,路与路之间必须通过既定的顺序相连,一旦打乱便毫无头绪。

        但酱园地毕竟是个小地方,就算走丢了也会被熟人捡回去。所以一开始不仅是我自己,连亲朋好友都对我的这一情况也一无所知。我可以列举两件事做证明:

        一件事发生在十岁时,酱园地举办夏季游泳接力赛。

        乡里会游泳的小孩几乎都要参加,我因为游泳时力大拼命,被教练寄予厚望,编排在某组的最后一棒,要在最后发起冲刺。

        如今你问我为何会被选上,我实在答不出来,更想象不出教练的赞扬和期许从何而来。

        比赛时十三组同时出发,我站在最后一排,紧张的直哆嗦(直到现在我紧张时也会犯这个毛病)。当倒数第二棒游向我时,我们组正领先,亲友团欢呼着,认为胜券在握。当倒数第二棒抵达,我扑入水中,奋力游动。

        哗啦——哗啦——哗啦——

        我使出了全身力气,水花四溅中,隐约听到岸上的欢呼夹杂着惊叫,以为是后方几组出了什么问题,便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

        我卖力地游啊游,想象自己是一条劈波斩浪的鲨鱼,很快就会触到终点。

        哗啦——哗啦——哗啦——

        我隐约觉得岸上的欢呼越来越不对劲,喧嚣中充满急迫。但我仍然联想到自己,直到听到许多人焦急地喊我的名字,我疑惑地停下来,抬头一看——

        天哪!

        我早已脱离自己的赛道,斜穿到河岸另一边了!

        白花花的河水中,许多组已经超过我,在前方劈波斩浪。

        我赶紧调整方向,拼命游动,即使从这一条赛道抵达终点也好呀。

        然而,每当我抬头确认终点时,都发现自己可悲的、坚定地游在一条超过四十五度的斜线上。最终,在所有人的等待和注目中,我最后一个到达终点。

        当我湿漉漉的爬上岸,浑身发抖的披上毛巾,整队,集合,颁奖……

        就别问我这过程是多么痛苦了。

        最难受的是队友的目光和沉默,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永不出来。

        但有一个人在笑,龇牙咧嘴,还轻声对我说。

        “小枝,你可以啊,这是专门练过的吧?普通人想做都做不到。”

        从此以后我就远离了江河湖海,再也不碰游泳这项技能。

        第二件事发生在十二岁时,酱园私塾组织了一场白原实习。实习地点选在离酱园地最近的白壳子小镇,带队老师要求学生们开展“一小时借物”活动,期间不能被发现。

        分给我们这一年级的任务单上,是手机、眼镜、手表、外套等小东西,难度不大,最难的都给了快要毕业的十四五岁学生,比如沙发、红绿灯、汽车,甚至一栋房子(如果你们发现的自己的东西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跟魔法似的,那么除了记性不好之外,的确有可能是巫师干的好事)。

        我领了任务和一小笔钱,信心十足的出发了。

        女孩子完成这类事情有天然优势:我装作不小心撞到一位女士,在道歉的同时,使用“妙手空空”咒语取走了她的手机和钱包,那位女士完全没有察觉。我暗自窃喜,接下来只需要跟在她后面,找机会归还——

        这个机会我找了足足三天。

        我把人给跟丢了,然后把自己走丢了,最后把整个小镇都弄丢了。

        阿荣找到我时,我正绝望的蹲在隔壁小镇的商场门口,像一只灰头土脸的哈巴狗。因为师父不准我们带手机,他说找到我全凭运气:从派出所收到的报案中确定失主,到电信局查找定位,发现我坐上了城郊巴士,之后失主手机没电了,他只能靠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西瓜外套的波波头小女孩”来寻找,这样找了两天找到我。

        这些事情他全部归为运气。

        阿荣说:“因为你,师父震怒,骂的我们狗血淋头,每天只能吃白水煮菜。”

        我讷讷无言,但看得出阿荣并非真的生气,大概已经是无可奈何了吧。

        跟着他回到小镇里的大本营,某人刚好吃完晚饭离开餐厅。他专程走到我们这一桌,看我们喝白水吃土豆,又笑得龇牙咧嘴。

        “小枝,当你的队友可真惨啊,饭都吃不上,还要挨批。”

        底下一片哀叫,求师兄同情。

        他指点几个兄弟:“我们关照下弟弟妹妹,给他们点些好吃的吧。”

        哀叫立刻变为欢呼。要知道,高年级组后两天还有任务,但金钱是定量的,如果不是他发话,就算是借也没人会借钱给我们。这下子跟他在一起的几人嘻嘻哈哈点了一大堆菜,阿荣悄声对我说。

        “早知道这样,她们会求着你迷路的。”

        他指的是那些簇拥着张桥生、高兴得像在发光的女孩子。

        哼,那家伙就爱这样赚人气,我既不领情,也不服气。

        此后我又试了几次穿越白壳子的城镇,结果……

        结果就不用提了。

        妖精房子壮观得像外星球。

        书上记载,成千上万的妖怪和精灵寄居此地,终身奉献于养育燎晶蛋。它们采集天地间的创生力量,让蛋里始终充盈力量,经过漫长岁月后,某些蛋内会出现大精灵或大妖怪的雏形。届时,当时机成熟,这些小妖精们中的幸运儿将被吸纳成为蛋内生灵的精神主体,完成蜕变。

        卫兵们要找的就是有雏形的燎晶蛋,也被称作实心蛋。它外表像石头,长满刺,剖开后内部是美丽的石榴色,犹胜宝石。

        如果运气好,我们找到一颗实心蛋,那么就会发现一个小人儿(或动物)安静的沉睡在石榴心中。

        在危险绝命的妖精房子里,有世界上最绝美的小人儿……

        屏息走了一会儿之后,我放松了许多。

        虽然书上说这些刺极其危险,但它们没有长腿,不会跑下来刺人。

        虽然书上说妖精们会吸食来者的力量,但主要是对受伤和虚弱者,对我们碰也不碰。

        看来作家的确是擅于夸诞的生物。

        “我们呐,就是白跑一趟。”喜叔抱怨了一路。“人家资源组,主管这一块的,每年隔三差五就要来这边检查,他们都找不到,还轮得到我们捡漏?我看不如回去打牌——喂,凌云枝,你会打麻将吗?应该会吧,你也算本地人,耳濡目染也该会一点——嗨!这该死的刺!”他闪过几条垂柳,本来就红彤彤的脸颊更红了:“我们到底还要走多远?我来过十次,次次空心蛋……”

        喜叔堪称消极之神,我没被这满林子的刺扎死,也被他的抱怨淹死了。

        财爷一边喝着他的保温杯,一边唠叨:“老喜,先挣钱,再娱乐嘛。我们队长应该跟资源组谈好了条件,找到实心蛋,好处少不了。我猜一个蛋至少能给咱们五十枚金币的奖励,根据今年的情况,说不定更高。到时候我们怎么分配?嗯,队长肯定要拿大头,剩下的人按功行赏,我们老带新,多出点力,争取跟小年轻们持平。”

        我赶紧推辞,说肯定是前辈功劳高,自己多少有一点就行了。

        财爷笑眯眯地瞅着我:“要我说,功劳都是年轻人的,我们老年人嘛,就奔个养家糊口。先不提那么多张嘴要吃饭,现在房贷、车贷,哪一个少得了?”

        喜叔搭腔:“我的爷,谁叫你给娃儿、孙娃儿每个都买房,就该让他们自个儿去挣!”

        我小小地吃了一惊:财爷孙娃儿都有了?

        财·地主·爷喝茶:“是嘛,老喜,你这种单身汉就是好哇,家里一个月开不了一次火……”

        他俩一前一后夹着我走。

        我暗自悲叹,怪不得我们叫慈善队,哪一个像心狠手辣做大事的人?

        我又想,能够进入卫兵组是很棒,但我真的能跟他们好好搭档吗?

        新人里面,琪琪被分去了人事组,听说报道那天就塞给她一屋子资料,让她全部录入电脑,她回来就嚷着要请病假。

        茜茜被分去了松州野舍,她倒很高兴,因为她的家乡就在松州,还猜测分配时可能考虑过这一点(我看不像)。

        秦姐跟我们一起留在卫兵组,去了被称为低端队的第五小队……

        咳,总比去低端队强些吧。

        我遥遥望向走在最前方的张桥生和水痘。他们两个不怎么说话,水痘细瘦的背影仿佛那家伙身后一道窄窄的影子。

        我们往妖精房子深处已经走了很久了。“刺猬柳”越来越高大,柳条越来越密,缠绕成刺山刺海,遮住了光线。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带刺枝条很脆,一踩就碎了,还咔碴作响。妖精们跟房子外面不同,很自在的徘徊着,种类数不胜数,但白壳子的手机无法拍下来,我只能用心默记。

        这时,前方出现一排精灵,每个都有十几米高,通体紫色,手挽手站成一圈。当我们走到它们脚下时,它们缓缓低下头颅,用黑色的眼睛俯视着,像是大象盯着蚂蚁。

        张桥生开口了:“这里就是岔路口。我们要选一选,通过哪一只精灵脚下,就进入哪一个房间。房间的类型有峡谷、高坡、花园、池塘、隧道……谁有建议?”

        我忙着观察精灵,水痘掏出水瓶喝水,财爷和喜叔都没有意见。

        张桥生说:“让我选的话,我们就走这条路,通往隧道。”

        我正惊叹精灵皮肤上的纹路,听到这话,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我转头看去,只见那胖子刚刚蹲在地上检查什么,这时站了起来,手指一处,说道:“这条路今年走得较少,可能会有收获。”

        “看上去都一样,你怎么知道是这条?”水痘问。

        “有指路牌嘛。”张桥生冲地上比划了一下。

        原来,精灵脚下的草丛中,藏着比蘑菇还小的指示牌,要仔细寻找才能发现。

        我找到一个,伸手摸了摸,刺刺的,上面有黄豆大小的字,指示通道的目的地。

        其他人仍然没有意见,我虽有疑虑,但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什么也没说。

        我们穿过精灵的双腿之间(我抬头望了,朋友们,什么都没有,就像一道紫色的穹顶),前往隧道。精灵扭头注视着这些陌生来客,紫色脑袋上忽然裂开一道黑黢黢的沟壑,像是无牙的嘴在微笑。

        我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不再看。

        我们往“房间”深处走去,道路幽深曲折,两侧的刺猬柳倾斜着靠在一起,在头顶上方合拢,就像是走在一条蜿蜒的鸟笼里。

        我走在倒数第二个,前边财爷絮叨着,后边喜叔嘟囔着。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自从张桥生选择这条路后,这种感觉就挥之不去——事情似乎不对劲儿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树上的刺仿佛全都生出了眼睛,阴森森地注视着我们,让我浑身泛起寒意。

        “队长……喂,队长!”我大声喊住那胖子,于是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你确定要走这条路?”

        明明是正午,周围的光景却十分黯淡,“潜流”的粉红色也变成了石榴红。

        张桥生穿着这件红外套,胖脸也印着红,显得有些阴森。他说:“当然了,小枝,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答他,转向喜叔问道:“喜叔,你不抽烟吗?你好久没抽了。”

        “嗯?哦。”喜叔笑了笑,从兜里掏烟时,把几个口袋都摸了一遍。“小姑娘还挺贴心。”

        我心中一紧。

        定了定心神,我又问财爷:“财爷,刚才你的钱包掉了,在幽灵脚下。”

        “咦?”财爷伸出枯瘦的手,也把几个口袋摸了一遍。“那只有回去时捡了。”

        这下子我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视线移向前方,我喃喃:“水痘,水痘……”

        女孩听到我的呼唤,侧过脸,纠结的乱发宛如古代女人虚假的发髻。

        这时张桥生又平静地问我:“小枝,有什么问题?”

        他们齐齐看着我。在四双一眨不眨的眼睛注视下,我一时毛骨悚然。

        “你不是喜叔。”我说。“你也不是财爷。你也不是水痘。你……更不是张桥生。”

        他们冷冷地看着我。

        “你们不仅不是我的队友……你们还不是人!”

        周围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刺猬柳组成的隧道像生命体一样动了起来,我仅仅是眨了一下眼睛,再看时原本的森林就变了样,精灵和妖怪从四面八方涌现,黄色和黑色的眼睛挤满枝头。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成千上万的妖精们隐藏在柳刺之间,它们正在看一场好戏!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背包正好撞上喜叔肥厚的肚腹。这位大腹便便的医生扶住我的肩膀,咧嘴一笑:“我就是喜叔啊!”

        我冲口而出:“如果你是喜叔,你早就抽烟了,才不会为了小姑娘忍住。”

        我用力挣脱“喜叔”,恐惧之外,另一种惶恐涌上心头,我一口气说下去。

        “财爷根本没有钱包,他昨天才对我说过,他平时根本不花钱!水痘的头发一直有一股酸味,这你们不知道吧?还有张桥生……张桥生……”

        我使劲吞了口唾沫。

        “张桥生”笑眯眯地瞧着我,等待我舌尖上的话语。但我使劲将它咽回肚里。

        “你根本就不是他,我绝对不可能看错!你们到底是人是鬼?我的队友到哪儿去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瞎瞎瞎瞎瞎瞎瞎瞎瞎瞎瞎瞎瞎瞎瞎瞎——

        周围腾起震耳欲聋的响声!

        “喜叔”砰的一下炸成一堆果冻般的精灵。

        “财爷”哗的一下变作一群大尾巴松鼠和黄鼠狼。

        “水痘”嗝唧一下化为散开的流云和飞鸟。

        只有”张桥生“还站在原地,一会儿观察四周,一会儿微笑着把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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