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餐馆的演员实习week1

颂诗源源不断地投出简历，以为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小作品，便不再是素人了，找到一个新角色会容易一点。并没有，连连被拒。颂诗决定与其继续做无用功，不如埋头踏踏实实地锻炼演技。演戏演的是什么？生活。虽也有奇幻仙侠题材，但总是脱胎于现实世界，多多少少都有人的影子，共性的情感因素之类。

        颂诗决定要将演戏融入生活之中。每一周换一种性格，并且要一以贯之地形成一套系统，即所做的事，所说的话，神情动作都要一致。并且，颂诗决定对任何人保密。之所以以一周为周期，这是个不短不长刚刚好的时间。颂诗要持续一个月，还得切换不同的环境，尽量遇到更多的人。因为遇到不同的人才会知道不同的性格会切磋出怎样不同的化学反应。

        week1

        颂诗觉得，第一步是最难的，万事开头难。第一周颂诗要挑战反差最大的角色，征服了这个，后面当是信手拈来。活泼？活泼也分不同种的活泼。是很温柔很有情商的收放自如，既可轻松融入和大家打成一片，又能在独处的时候坦然自适。还是表面活泼，实际上为社交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独处时才真正放松下来，内心笼罩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亦或是太过于依赖他人的活泼，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人陪着，一旦独处就觉得尴尬，无所适从……

        颂诗思来想去，不知选择哪一种。想是想出来这么一个看似机智的办法。但实际上根本不可行。都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真的这么容易转换性格，岂不是可以八面玲珑，轻松应对任何人和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不简单吗。

        颂诗一直有个奇特的想法，人的性格可以通过外力转变吗？比如通过医疗手段，改变大脑中的某种结构，或者喝下某种奇特的药。如果有，必然得承担副作用，祸福相倚的道理颂诗还是懂的。但是要真的有，颂诗愿意承担。像小美人鱼为了和亲爱的王子相恋，为了双腿舍弃了歌喉和许多，换来的也只是昙花一现的一晌欢愉。

        颂诗和美人鱼一样，不愿以自己都不接纳的姿态苟活一辈子，这样的日子多十年少十年没有区别。并且，颂诗还想到。要是可以这么做且合法，社会会变得千篇一律。恐怕所有人都想变成某一种最完美的性格。颂诗听过不少鸡汤，说内向者不必强行改变自己性格，因为多元的性格才让社会更多彩。内向者往往更专注，更能有所成，具备外向者所没有的优势……

        每次看到这些话，颂诗总是嗤之以鼻，这些文章真的是内向者写出来的吗？如果是外向者，他们根本不懂内向者的内心，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那么便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需要内向者……但是并没有一视同仁，并没有善待。存在并不即合理。

        颂诗这下知道自己的计划本身就有bug。刚刚没必要细分那么多种的，因为再尝试顶多定型成后两种。外表加倍费心地伪装经营，但内心是不会改变的。按照这个模子去试试吧。此举更有意义的地方，可能在于更深地走进更多样的生活。

        颂诗的第一种性格施展的第一站选在了小餐馆。小餐馆的难度比咖啡店等同类要高很多。一开始颂诗想选在咖啡馆。但是仔细一想，还是小餐馆更有烟火之气，有形形色色的人群。常常有吆喝着叫唤的大爷，也甚至有来吃个饭就觉得高人一等而颐指气使的蛮不讲理者，对于服务员的应急反应、交流能力都要求很高。

        到了小餐馆，名曰九牛一冒，以牛肉菜肴为主打，兼具冒菜、火锅等多样元素。颂诗见到其他服务生，扯开微笑漏出上面一排牙齿，意在表现自己的自信开朗，“大家好，我来这打工一个月，我叫丁颂诗！”仔细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并不是自己热情周围人便会同样报以热情。

        一个长相稍凶的大姐姐也微笑了，但是没有漏出牙齿，像是用力地把微笑挤了上去。两只眼睛刷着浓密的睫毛膏，眼神有种震慑感。旁边的小伙子，则看似有点木讷，微微露齿而笑，“你好”。颂诗保持着笑容，走向了厨房。其他人一并进入。

        其实总是不敢直视眼睛，即使不是陌生人，只要没有熟稔到最亲密的程度，对视超过两秒便如坐针毡，不自禁地游离视线。颂诗感觉到自己的脸是僵硬的，笑容肯定看上去就很假。这样的笑不如不笑，真心想表现善意和热情，可能被当作虚伪。按以往的作风，又会被认为高冷、孤僻，其实只是羞于启齿，内心不知有多渴望。

        还是没有天赋。外放的人演绎沉默的角色，还是很容易的。而沉默的人去演绎外放的角色，首先心里这道墙就难以打通。颂诗一直找不到可以很快和人熟络的窍门。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报家门。也偶尔碰到过自来熟的人，一见到自己便主动地询问和关心。但这是罕见的幸运，并且颂诗并没有能力守住这份幸运。打开的太慢，即使对方活泼到如此，遇到慢热的自己，也很难有耐心等到心门打开的临界点。于是停在了一个半熟不熟的状态，礼貌和客套，但不会有再多的交集了。

        颂诗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到可以主动说的不突兀的话题。但自报家门之后呢，如果没有幽默的、可以让人接话的点，大概率得到一句简单的应和，之后还是沉默。自然才是最高的境界。但是别无他法。“其实我是个演员，我是想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来到这的，同时磨炼一下演技”“啊，好厉害呀”“不，只是十八流小演员”，憨憨地笑，摸了摸后脑勺。

        “你演的剧叫什么名字呀，我可以去看看”。颂诗脑海迅速回旋了一下，还不知道对方何许人也，把这个讲出来会有点后怕。假如只是简单的客套，实际上在脑中走个过场并不会去看也就罢了。但是假如真去看了，后面若没有处好关系，或者路转黑怎么办。

        颂诗不认可“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所有人都喜欢你，只要某些行为不符合部分人的认知，便似乎成了矛头指向的“正当”借口，不论多小的细节都可以被放大扭曲。一旦被网暴，加之必然存在的黑粉，刻薄的话就会像皮鞭实实地真真切切地打在身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颂诗还没有这个勇气。

        颂诗惧怕子虚乌有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每当想起中学时被谣言摧残的经历，心脏像被淹没在水中，深深窒息。当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起色，夜晚焦虑地思前想后、难以入眠时，偶尔也会想起这片阴影。

        平时的自己好像完全走出了，其实并没有。在夜晚被低郁紧紧包裹时，颂诗侧躺着蜷成一团，感觉安全舒适了许多。无声地抽搐，眼泪从一侧滑落，滴在枕巾上。模糊的眼睛看到泪水流进枕巾的褶皱沟壑形成断断续续的河流，任由其肆意流淌。脸颊湿漉漉的，就这样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又是一条好汉，一脸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不怕。

        第一天的表现似乎还算顺利。后续几天，颂诗也和店员们很和谐的样子，笑容纯真甜美。如果是照照镜子，可能也会被自己迷惑吧。毕竟好看的面容就是有迷惑性，他或她的笑，就是真的笑。那种魅力会把人蛊惑，只要这样的笑容看久了，便会形成惯性认知，他（她）的心灵和他（她）的外表一样美丽。不然怎么会举手投足都这么迷人呢？只有颂诗自己知道，并不是。但这个“并不是”指的是自己，不是他人。颂诗很清楚，如果自己面对同样一个人，即使有怀疑，还是会像黑洞一样慢慢被旋进去，再也逃脱不了。哪怕某一天这种美好幻想被打破，也会用固有的认知和设想去安慰自己。

        回到家，颂诗瘫坐在椅子上，又是久久不言。一旦经历长时间的运作，就会感觉身体被掏空。运动使人快乐，运动使人健康。大道理都懂，但就是拔不起腿来。白天的情绪像是从晚上透支来的，一天的份额和精力只有那么多。

        事情并非只有一套逻辑。所谓的真相并不一定是真相，有时假象比真相还真。每次在别人的思想与自己违背甚至大相径庭时，颂诗痛苦而不解。但自己也同样不能很好理解他人。人真的是太复杂的生物了，可能是永远不能参透的天书吧……人必定从陌生到熟悉，但这第一步：怎么去打破不熟悉，这个分寸颂诗始终拿捏不到。

        颂诗的认知中：人和人的关系是脆弱的。一个细节的“失败”便会扭转一切。从前热情主动去找的小北姐因为一次出于颂诗好意的对话，再也没来主动找过颂诗。就这样静静躺在列表里蒙了灰。颂诗换位思考也能理解小北姐，确实没有来找自己的理由。而且小北姐和自己的差距太大，自己这样的咸鱼怎么有资本和耀眼的星辰为伍呢。

        有时不经意刷到很是亲昵的“小北姐姐”的备注，心里一丝嘲讽：己如何待人，他人不定如何待己。小北姐对自己的备注肯定就是自己的大名，甚至，没有备注。这份心意被迫一直藏在心底。即使被冷待，还是不忍放下。偶尔看到备注突如其来的落寞让颂诗有删除的冲动，似乎这样的举动便能彻底割舍。但是剪不断理还乱，即使看似没联系，是两极，心底却一直有个角落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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